第二百一十九章 再相見(一)
剛好梁錯從書房過來,見到秋荻在綰香卧房門前來回逡巡。
秋荻聽到聲音回頭,見到梁錯神色即刻變得慌張,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下了頭。梁錯自然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沉默不語,梁錯也不願去問。
她垂頭的模樣,像是自己逼迫她悖主忘恩了一般,這樣的神情,梁錯看在心裡並不好受。
秋荻嘴角再次漾起了笑,她問他:「梁將軍來找王妃嗎?」
「是。王爺叫我親自和王妃回稟北潯事宜。」
「那梁將軍請便吧。」
「嗯。」
「秋荻姑娘……」
聽到梁錯輕喚,原本要走的秋荻停住腳步轉身對梁錯笑了下:「梁將軍什麼都不用說了。」
隨後又輕輕聳了下肩膀:「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梁將軍的心裡,一直都有一處不為人知的軟肋。
今日碰巧,這軟肋捏進了我的手裡。我不會威脅將軍什麼,只是……」
「你說。」
她再不敢去看梁錯的眼睛,垂頭告訴梁錯:「王爺於梁將軍,便如王妃於我,主僕之間的情分不容許秋荻有二心。將軍為人誠篤,應該會明白秋荻的。」
說完秋荻抬眼真切的看著梁錯,彷彿期望他能從自己的目光里看出些什麼。
梁錯心裡明白,也知道秋荻的為難。可他更知道杳兒落在綰香手裡,終究難逃一死。
「我並不知道梁將軍你和杳兒姑娘是什麼樣的情分,但我知道杳兒姑娘是如何傷害王妃的。
我想做的,王妃都會替秋荻做。那麼王妃想做的,便也是秋荻想做的。還請將軍……見諒。」
末了,秋荻好好的朝梁錯行了禮,而後毅然決然的轉身離去。
梁錯望著她的背影出神,期間道理人間大義梁錯都明白,可他還是忍不住去想杳兒在馬場見了自己,是有多失望,不容自己問一句話便走了。
比如為何要殺綰香?難道是真心喜歡王爺?難道從一開始叫自己教她射箭,也是別有所圖嗎?
倘若杳兒心裡真的沒有自己,為何又會冒險出現在馬場呢?
或許那些都不重要,他只不希望她就這樣被了結。
秋荻背影落寞,也顯得有些失望。她黯然神傷的離去,消失在拐角。
身影已不見,梁錯才轉身去站在屏風外回綰香的話。
紅姑姑恢復如初,綰香便也放心了。原本吊著的一顆心,也終於落了地。
錦上添花的是,妙院被梁錯盪了個乾淨。加上秋荻說在馬場見到了杳兒……
只要在這世上出現過的東西,便有跡可循,紅姑姑執掌藏香閣總會把人找到的。
妙院對於蕭懷玥的意義不言而喻,梁錯去北潯這一遭,無疑給了他沉重的一擊。更讓齊候這個隨風倒的老貨對蕭懷玥產生質疑,更加偏向蕭懷瑾,在朝堂上不加隱晦的表露自己的依附之心。
朝堂上的事蕭懷瑾不說綰香一概不問,她只盯緊了北潯和後院的動靜。
夜裡寒霜重,綰香卧於床榻上一連咳了好幾下,坐起身想要順下這口氣,卻怎麼都覺得不順當:「秋……秋荻。」
「王妃。」秋荻在外面倒好了水掀開帷帳伺候綰香喝下,轉身去點了燭台才跪坐在床邊伸手順著綰香的後背。
幾口水咽下去,氣算是順了過來,在看綰香那張煞白的小臉上眼眶通紅眼裡還滲著淚。
這幅樣子倒是把秋荻給嚇壞了,接過綰香手裡的水杯問到:「要不奴婢去把王爺叫過來吧?」
綰香搖搖頭:「算了,王爺最近忙著,好容易睡下,別去擾他。」
「要不叫王爺回來住吧?再過不久便是東院,書房透風,涼著呢。」
綰香的手柱在一旁沒有任何溫度的褥子上,那本事蕭懷瑾的地方:「是啊,天越來越涼了。涼到我都有些睡不著。」
說著綰香便又躺下了,沒有誰叫秋荻去叫蕭懷瑾,轉身背對著燭光閉上了眼睛。這一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結束,綰香總是覺得心力交瘁。
這一覺睡得不踏實,一直昏昏沉沉的。
直到夜半子時,床榻上漸漸有了溫度,綰香隨著溫度傳來的地方找去,靠在了寬厚的肩膀上安然的睡去,一夢就夢到了第二日晌午。
蕭懷瑾在天還沒亮的時候便起身準備上朝,秋荻想要叫醒綰香伺候蕭懷瑾更衣,卻被蕭懷瑾攔住:「晚上王妃睡得不踏實,這會別吵她了。」
「是。」
蕭懷瑾一邊自己穿著外袍一邊問秋荻:「王妃這幾日睡得都不安穩嗎?」
「入秋以後王妃開始咳嗽,這幾日咳得更是厲害。時常睡著被自己咳醒,且吐得厲害。」
「早飯過後給王妃燉個雪蛤湯。」
「是。」
「北潯最近可有來信?」
秋荻緊握著蕭懷瑾的玉冠,思忱了一會回到:「來過,但那些信奴婢都不曾看過。」
雖不曾看過,答案秋荻什麼都知道,只是不清楚這些話是否能和蕭懷瑾說。
紅姑姑一起身,便順著馬場找到了杳兒的蹤跡,循著那些蛛絲馬跡摸到了奉江邊的一間破舊祠堂。
這祠堂里也不知道供奉的是誰,杳兒只知道妙院被拆以後蕭懷玥怕蕭懷瑾突然大肆搜府,把自己支出城外找了這樣的地方落腳。
她就這樣被遺棄在外不敢輕易進城,秋風蕭瑟,她倒也不算孤獨。旁邊還坐著一個痴痴傻傻的男孩,看起來該有是十四五歲了。
杳兒拿著湯匙硬往他嘴裡灌米粥,小男孩一伸舌頭,米湯便順著嘴角全流了下來,乾淨的臉上弄得髒亂不堪。
杳兒難得耐心的抽出帕子擦乾淨小男孩的嘴角,還要一邊哄著:「乖,把粥喝了。」
這個痴傻的男孩往前推了推杳兒的碗,口齒不算伶俐的說到:「姐姐……喝。」
聽到這樣的話,杳兒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神情略顯遲滯。
就連自己這個痴傻的弟弟都知道他們就快要沒有東西吃了,自打到了這個地方,襄王府的人就只送了些米就再沒來過。
妙院沒了,杳兒清楚自己是個棄子,也清楚蕭懷玥是如何對待棄子的。所以只要蕭懷玥沒有想起她,她便也不敢輕易到襄王府去。
好在這是奉江邊,依山傍水不愁沒有吃喝。這頓吃上了,下一頓便只能出去找。
哄著弟弟睡著后杳兒便帶上帷帽和祠堂里的破筐,準備抹黑出去找些吃的。
等她帶著野菜再回來的時候,弟弟睡著的木板上卻空了。杳兒放下裝著野菜的破筐還不等喊出聲,就見到木板上有條被疊得整整齊齊的紅帕子壓在石子下面。
杳兒走過去拿起紅絲帕,見到上面綉著一個娟秀的『綰』字。
這條手帕比黑夜更加叫人害怕,像是三九天的冷風一樣叫人止不住的打寒顫,她咬緊了牙根念到:「離綰兒……離綰兒!」
綰香就是要將她重要的東西攥在手裡,逼她與自己見面。
被逼到了絕處的杳兒也只能帶著帕子溜進皇。
一路走過去天都已經大亮。她跪在襄王府的門口不顧街外人來人往,苦苦哀求門房:「和叔,讓我見見王爺吧。」
「都說了王爺不再府上。」
「那……那見王妃也行,我有要事稟報王爺,我先前就是這府上的,我先前就有王爺的令牌,你不記得了嗎?」
「有令牌?」聽到『令牌』兩個字,門房的臉色稍顯緩和:「拿來看看。」
「我從前有的,現在躲到城外,為了避免招惹是非,王爺就將令牌收回去了。」
這一清早還沒等做什麼,門房就被杳兒這一通惱,進去通稟,正趕蕭懷玥心情不好,又受了一番訓斥。
門房的心裡彆扭的都快打成了一個結,多番託辭后杳兒還是不依不饒門房徹底的受不住氣,抬腳把人從台階上踢了下去:「沒有令牌在這喊什麼?
難道城外哪裡來的乞丐說自己曾是王爺的心腹,我也要放進去?王妃身懷世子身子貴重,哪知道你們這些人身上乾淨不幹凈?
染到貴人身上我可擔待不起。」
說完人便轉身走了,還囑咐自己身後的小童:「把門關好,別把那些個髒東西放進來。」
「是。」
眼見門房進去,小童才趴在門縫上告訴杳兒小聲對對杳兒說到:「姐姐,我見過你,我都知道你在這府上待過,和叔怎麼會不記得?
咱們不過是下人,下人的難處姐姐應該清楚。所以姐姐還是不要執著了。」
話音剛落,襄王府的大門被無情的合上。那一聲,抽走了杳兒手上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跪在地上手上一直挫著粗布衣,最後竟一手便扯壞了衣角。蕭懷玥棄之如同敝屐,真是叫人徹底心灰意冷。
她垂著頭,仔細的看襄王府門前石磚的縫隙,鼻尖一酸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蕭懷玥以弟弟挾持自己,自己費勁心力終於得以團聚,卻不想會是這樣的結果。
想到這她不禁嘲諷起自己,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此刻杳兒算是明白,就算得罪天下人,也不能得罪那個叫做『離綰兒』的女人。否則,掘地三尺對於攝政王妃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想想剛才那小童說的話,杳兒心裡也清楚,自己就算將石板跪穿,蕭懷玥也不會替自己說半句話,他恨不得趕緊撇清與自己的關係。
於是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階,離開襄王府。
晨曦的第一抹陽光總是刺得人睜不開眼,杳兒抬手遮住太陽,心裡清楚自己唯一的機會便是去平南王府。
可杳兒心裡很清楚,綰香和蕭懷瑾一樣,眼裡揉不得沙子,生平最恨自己人掣肘。自己去了,定是一死。
就算綰香放了弟弟,自己死了,誰又能照顧他呢?
想到這,原本要去平南王府要人的杳兒停住了腳步想要轉身出城。可剛走出去幾步,咬咬牙根又轉身奔向平南王府。
『事能定三分,七分要聽天。』這句話是綰香在北潯時常掛在嘴邊的,或許自己真的有七分天命也未可知。
於是她站到了平南王府門前。
甫玉負手站在門口,身後站著一排府兵,一副恭迎許久了的模樣。
見到杳兒遠遠的站在那裡,甫玉並不急著招呼,只是對她笑笑說上一句:「杳兒姐姐,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啊?」
「托王妃洪福,一切安好。」
「是嗎?」甫玉輕輕挑了下眉,語氣里儘是對杳兒的不屑:「你悖主忘恩,姐姐可不曾想過要關照你。」
杳兒側目而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黃口小兒敢對自己這樣無禮:「我很好奇,王爺怎麼還將你留在府上?就沒有趁著盛怒拔劍殺了你?」
甫玉別過臉去看天,一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顯得十分俏皮,言辭卻十分嚴肅的問:「合興樓那些說書的,真是不如杳兒姐姐一張爛嘴。」
「何必廢話?」杳兒掏出那條紅絲怕問:「我弟弟在哪?」
甫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是為了這事。瞧我這記性,都給忘記了。」
而後轉身讓了一條路出來,抬手讓進杳兒:「請。」
杳兒緊著心裡的一口氣走進去,剛一進門,身後府門便關上,不等杳兒回頭便被人一掌打暈套進麻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