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月初十
翌日,蕭懷瑾進宮復命。
綰香自己靠在案邊敲打棋子,和昨晚的蕭懷瑾一樣,止不住的在想元侯遇刺的消息是不是已經傳進宮裡了。
正想著,杳兒撩開珠簾走進來:「姑娘,該上藥了。」
「王爺什麼時候走的?」
「早早就走了,臨走的時候還叫了梁錯來囑咐姑娘別自己溜出去玩。」
聽到這綰香把棋子往案上輕輕一摔,趴到一邊叫杳兒給她換藥,還忍不住嘟囔:「他說不出去就不出去?」
「姑娘還是聽王爺話的吧,皇城到底不比北潯。昨日你一鬧騰,人人都知道王爺身邊有你這麼個人,咱們屬實不宜張揚。」
綰香自顧自的嘆了口氣,真覺著無趣極了。上好葯綰香就忍不住在蕭懷瑾的王府亂轉,看看這王府被小皇上歸置的如何氣派。
等著蕭懷瑾回來叫梁錯去喊綰香時,前院後院都找不見人。蕭懷瑾心裡念叨著綰香肯定是不安分的溜出去玩了,正要發火的時候梁錯抬手一指:「王爺你看。」
蕭懷瑾抬頭朝梁錯指著的方向看去,屋脊上正坐著個人,身上披著內里拼兔皮的披風。
青絲垂在腰間,通紅的裙角迎著寒風翻飛。
那鐵定是綰香了,除了她也沒人敢爬上王府的屋頂。蕭懷瑾雙手藏在狐裘下,眼中不見怒色,對著屋頂的人影望了很久,想著昨晚她說過不能讓母親的東西被丟到腌臢地方去……
溫聲對身邊梁錯說了句:「叫她下來。」
梁錯趕忙去叫綰香。綰香倒是不緊不慢的從房頂跳到樹上,再慢慢悠悠的跳到樹下:「王爺回來了?」
「在屋裡等你。」
綰香隨手把手上的暖爐往杳兒手上一塞,鑽進蕭懷瑾的屋子裡,卸下披風站到蕭懷瑾的棋盤邊上:「王爺。」
「你上屋頂幹什麼?」
「王府後院有片春梅正開著,屬下上去賞梅。」
還以為蕭懷瑾會帶著怒氣責怪綰香幾句,不想他只是淡淡的說上一句:「春寒料峭,你舊傷未愈,別上去吹風了。」
「是。」抬眼看看蕭懷瑾伸手示意自己起來坐到對面,綰香自然也不客氣的坐了過去:「王爺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
「元侯的事情,傳到宮裡了嗎?」
蕭懷瑾回想起那一臉菜青怒火中燒的小皇帝,點點頭。
「那……」
「你做的乾淨,沒被尋到什麼蹤跡。安心在府上待著,一時半會不要回北潯了。」
「南疆的使臣可到了?」綰香的小臉顯得有些焦切,她也不知道自己因為什麼而焦切。
蕭懷瑾抬起眼睛瞥著綰香,落下一枚白子,輕聲的說了句:「還沒,但皇上已經提了。」
「提了什麼?」綰香趕緊問。
「南疆公主羚昭,三月初十入府。」
「可賜了王爺封號?」
蕭懷瑾意味深長的盯著綰香的眼睛,雙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平南。」
和綰香之前推測的一樣,她看著棋盤上的陣法變幻,嘴上嘟囔著:「平南……平南……」
「你喃喃什麼?」
綰香笑了下:「屬下……恭喜王爺。」
說到這,綰香彷彿聽到外面鬧哄哄的,像極了在為蕭懷瑾大婚做準備。
三月初十,時間看上去有些緊迫,綰香弄不清楚這小皇帝為何如此急迫的把南疆來的公主塞進王府。
自己再沒有什麼要問的,也不知道王爺把自己叫過來是要幹什麼。她就這麼不聲不響的看著蕭懷瑾擺了半晌棋盤。
棋間深意自己又看不懂,倒不如趕緊回去歇著:「王爺若是沒別的事,綰香就回去了。」
「一進屋你便追問個不停,自己想問的問完了,便想回去?到底誰是主子?」
聽到這綰香一點不避諱的當著蕭懷瑾的面嘆了口氣:「那王爺想問什麼便問吧。」
「你可知道自己生辰八字?」
「知道。」
「寫下來。」
綰香雖有些不解,但還是聽話的走到一邊桌上,拿起筆在紙上好生留下一排娟秀的小字。
「寫好了。」
蕭懷瑾還是垂頭看著棋盤:「回去吧。」
綰香便像逃一樣的從蕭懷瑾屋裡走出來,都忘記了自己的披風還掛在裡面。剛一出門就遇上了梁錯,不等梁錯招呼,綰香就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里。
即便綰香這人素日不願寒暄,但不至於見了面半聲不吭的就跑了。梁錯也不敢停滯太久,手上還有要緊事。
想著就進了屋子:「王爺,翊王府的人把東西送來了。」
梁錯掀開盒子,蕭懷瑾離得不遠,能瞧見裡面放著一對玉枕,另一個盒子里是烏黢黢的頭髮。
伸出修長的手指按住一枚黑子:「收起來吧。」
「是。」
「桌上的八字拿去給百寧候。」
「要合八字?」
「嗯。」
「合誰的?」
「本王的。」
看看清秀的字樣,再想想剛才出去的綰香,梁錯當即想到這是綰香的八字:「王爺這是……」
「速去。」
在這院子里做事的人從來就不指望著揣測到蕭懷瑾的心思,梁錯也是。
但綰香是個例外,即便她和蕭懷瑾相處的時間並沒有梁錯久,但蕭懷瑾一皺眉,綰香即刻就知道他想要誰的命。可真算是有顆七竅玲瓏心。
綰香一路走回到院子,絲毫不覺著冷。剛一進屋就看到裡面站著一位和紅姑姑年紀相仿,但樣子稍顯老態的女人。
這女人身量豐腴,一笑起來兩隻眼睛似月初的弦月,要多和善有多和善。
杳兒忙著拍打綰香身上的細雪:「姑娘可算回來了,這是阮姑姑,王爺指來伺候姑娘的。」
「阮姑姑?」
「承蒙姑娘一句『姑姑』,往後姑娘一應事務都由奴婢照看。」
伺候?是蕭懷瑾為防自己胡鬧,找個人來看著自己吧?若是王爺誠心盯著自己,推了這一個還會來下一個。
左不過是院子里多了個人,想到這綰香也就不推脫。叫杳兒帶那姑姑去歇著,自己一個人坐到妝鏡前。大亮天的,就燃起燭台。
杳兒一回來就急著問:「你的披風呢?」
綰香這才想起來:「落在王爺屋裡了。」
「你這是怎麼了?大白天的看著盯著燭台看?」
「暖和。」
盯著燭火,綰香想起小時候被一層層屍體壓住。過了整整一天那些屍體都冷了,她才被人找到。
當初第一次見蕭懷瑾,他便問了句:「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