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偕老
第四百八十三章偕老
李信冷哼起來,現在哪裡能顧得上渾身的病痛,他開口道:「既然是老夫所為,敢作敢當,老夫絕對不會不承認的,只是皇上您捫心自問,當真要做那周幽王和紂王等同的昏君,任由那妖后禍亂朝綱,胡作非為嗎?」
李信此話一出,景珏便面色冷凝,目露寒意,「你口口聲聲稱皇後為妖后,那你倒是與朕說一說,她做過何等大逆不道之事,能有此殊榮,能有這樣稱謂的?」
外面雨勢沒有停下來的趨勢,聽著聲音彷彿還大了一些,但屋子裡面的聲音卻是清清楚楚的。李信拱手朝上,一副問心無愧模樣,「妖后寧氏魅惑君主,擾亂後宮前朝秩序,難道這些還不夠嗎?微臣在朝中一日,便見不得她繼續在後宮隻手遮天。」
景珏起身,站在李信面前,眸子漆黑,滿含怒氣,聲音錚然,「那朕今日就再告訴你一遍,虛設後宮,獨寵皇后一人,是朕所為,與皇后一點關係也沒有,朕也不管你信還是不信,這話就在這裡,容不得旁人質疑。」
隨後,他轉身便朝外面走去,一邊說道:「如今首輔大人既已伏法,賀光,命你今晚將所有涉案之人抓捕,帶去大理寺,全權交由大理寺卿陳文軒負責。」
屋中,李信整個人癱倒在地,他仰頭嘆息,細細追溯其一生,莫不是令人臣服崇敬的,豈料到了最後時候,半隻腳都踏進了鬼門關里,落得了這樣的下場,只怕等到了地下,是沒什麼臉面去見他的兒子兒媳了。
雨聲在窗外「嘩嘩」作響,不斷拍打窗欞,寧雨宣沒敢入睡,她在床上躺了許久,可是一直都沒等到宮外傳來消息,心中焦慮不已。但想來如今他們已經掌控了幾乎所有的證據,這次定能將李信等人一網打盡,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的。
正想著的時候,忽然外面響起一陣聲音,寧雨宣沒有多想,當即便走了出去,便看到景珏正在外面,春雪正伺候著他將外面濕淋淋的披風脫下,見寧雨宣出來,便主動退了下去。
寧雨宣走到他旁邊去,雖然那身黑色並不能看出來什麼,但是景珏的腳下是一灘水漬,他額角的碎發還在往下滴著水。她拿了旁邊的乾淨帕子,給他擦拭著,一邊皺著眉頭道:「你這是特意出去淋雨去了?怎麼也不注意一些,外面天這樣冷,最容易受風寒了。」
景珏卻並不當回事,他看著寧雨宣的眼中,帶著些許笑意和暖意,「無礙,是騎馬出宮的,路上自然會淋些雨,我身子好,b這點雨並不要緊。」只不過這秋雨本就寒涼,他話音剛落,鼻子一癢,便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寧雨宣只抬眸看了他一眼,繼續幫他擦拭著,什麼也沒有問,一邊對外面宮女吩咐著去打些熱水來。若是平時面對著勸告自己的宮人,景珏必定是不當回事的,但是看著寧雨宣的神情,他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在景珏去沐浴的時候,寧雨宣望著他的身影在屏風之後,無奈嘆氣,轉而去了小廚房那邊,用熱水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茶。
待洗完澡,換了件乾淨衣裳,景珏走出來,便看見寧雨宣手中端著薑茶等著他,姜的味道極重,他隔的老遠的時候就能聞得到,他從來都不喜歡味道重的東西,但是在寧雨宣遞過來的時候,也是二話未說,便一口氣喝完。
兩人坐在寢殿中,屋子裡暖和極了,那一碗薑茶將所有寒氣都驅散,渾身都是熱乎乎的,景珏開口道:「今日去李府的時候,李信沒有任何狡辯,便將所有罪責都認了下來,朕已經派人將所有涉案人員全抓去了大理寺,等明日早朝之上,想來沒有人再會攔著朕遷都了。」
寧雨宣倒了一杯熱茶擺在景珏面前笑著道:「那我就在此恭祝你得償所願了,李信一除,朝政大權都掌握在你手中,六部當中又都有你的心腹,往後改革新政,也都會便利許多。」
是啊,等到遷都金陵之後,那時手握淮水南北山河,勢必要推行新政,才能坐穩這江山,景珏心血澎湃,等過不了多久,離他想要得到的,就更近了些。
只不過……他看向寧雨宣,心中悸動,將她的柔荑緊緊抓在手中,問著她:「宣兒,如今這天下,都為我所有,你留在朕的身邊可好,朕從來不想辜負你,也沒有誰能逼朕廢除你的皇后之位,你留下來,便永遠都是朕的皇后。」
似一股暖流從心間淌過,景珏就坐在她對面,那灼熱的目光,似乎要逼得她無處遁形,原先想要離開的念頭越來越淡了,但是她還沒有做好確定留下來的準備,現在這樣的情形,她只能避而不談,索性繞過這個話題,「李信倒台之後,朝中定是大多數官員都牽扯其中,看樣子春闈也要儘快開始了。」
見寧雨宣並沒有回答自己問題,他眸子里的熱意漸漸消退下去,心中也冷了下去,他輕笑了一聲,回應道:「你說得沒錯,金陵和江南多才子,等去了金陵,年初的時候,朕便會頒布春闈的告示。」
寧雨宣抿了一口茶,只「嗯一聲,便不再說話。
兩人對坐著,許久都沉默不語,景珏看著她臉上神情淡淡,情緒從未外露過,心中漸漸荒蕪一片,他起身就要朝外走去,「夜已經深了,難為你等這麼久了,早點睡吧,朕先走了。」
寧雨宣並未出聲挽留,看著他背影消失在門外。她如今也只能等著西狄那邊的消息能儘快傳來,否則長此以往下去,她真的怕,怕景珏沒有了耐心,怕自己會錯過,怕她不能及時看透自己的心。
這下了一夜的雨,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變小了,成了那纏綿如絲的細雨朦朧,將遠處青山都擋在了薄霧之後,嵐氣叢生。雖然寧雨宣昨晚是到了後半夜才睡著,但她早上依舊是起得早,吩咐了下面的小黃門去打聽著今天早朝的動向。
今日早朝倒是到了快要午時才結束,有了昨日景珏的話,寧雨宣這一上午等得倒並不是很急,聽到李信黨羽都已認罪伏法,心中替景珏很是高興,而那確實是受了賄賂的劉永正,此番是戴罪立功,但也功過相抵,將他調去了京外做一個縣丞,也算是全了他。
早朝一結束之後,景珏多少也有些好心情的,但是沒過多久,秦一便給他遞了一個消息,是一封書信,卻是綁在黑鷹之上的。
那黑鷹雖然同之前孟千機的那隻並不大像,但是身上都帶著他獨有的標識,而那書信,卻是寫給寧雨宣的,他一個人坐在案前,看著面前擺著的書信,過了許久,終是將那封信打開。
或許景珏此生後悔過許多事情,但是戴他回首這一生的時候,最不後悔的,便是這一次了吧,若是他沒有打開這封信,才是叫後悔終生。原來寧雨宣在失憶症痊癒之後的那些冷漠模樣,竟然是她失去了感情所致,而現在她的感情也回來了……
可是,景珏想到昨晚寧雨宣面對自己的時候,對她是否留下之事閉口不談的模樣,他又漸漸冷靜下來。
隨後,他將那信放在案上燭台上,火焰遇到了紙張,一下子吐出舌頭來,將那信燃成了灰燼。既然她對自己是否恢復感情並不知情。或許要自己逼一逼,她才能徹底看清楚自己的心。
心中揣著沉甸甸的心事,景珏獨子一人,撐傘冒著細如絲的秋雨,去了乾坤殿,不像往常一樣,兩個孩子不知被宮人帶去哪裡玩了,殿中只剩寧雨宣坐在窗邊看書,宮女行動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擾了主子的清靜。
景珏將宮人支走,自己悄無聲息走到她的旁邊坐下,只見她手中的書並不是以往所看的醫書,而是一本詩經,他忽然出聲道:「你怎麼看起這本書來了?」
寧雨宣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驚,抬頭便見景珏就落座在自己對面,她回道:「總是看醫書也疲乏得很,看這詩經,倒也有些趣味的。」
景珏沒有說話,直接拿了她手中的書,自己看了起來,那書中正是寫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半天,眉頭越皺越緊,許久之後,開口說道:「你……這是在要朕明年春闈之時,選舉人才?」
青青子衿,指的便是那些文人才子們,詩經中的這一篇,也正是強調了君主的求賢若渴,放在這個時候的景珏身上,還真是合適不過了。
寧雨宣卻將他手中的書奪了回來,笑著道:「往日里見皇上聰明機智,這一次倒是猜錯了我的意圖了。」
除了這個,難道還有別的意思嗎?景珏費解之時,卻聽見眼前女子言笑晏晏,「皇上你。莫不是忘了,昨晚問我的問題,那時我沒來得及作答,這便是我的答案了,」她將書頁翻了一頁,推到景珏面前。
那滿含墨香的書頁之上,恰是《擊鼓》那一篇: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