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落獄
到了院里翻撿冬衣晾曬的時候,鄭令意睹物思人,很難不想起他們父子。雖說思念像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課,但瞧著一件件熟悉的衣裳,這種思念總是更加具象一些。
秋霜見鄭令意逛到了這院里,又盯著吳罰的一件大氅出神,連忙迎上來道:「夫人,這院里沒遮沒攔的,仔細風大,咱們還是回去吧。」
鄭嫦嫦再度有孕,又想著鄭令意這裡人少,怕她心裡念頭多,便將萱姐兒送來與雲團兒作伴,多個孩子是不一樣些,雲團兒雖還時時念叨著醬生,可也不似先前那麼頻繁了。
昨日嚴氏讓人來遞消息,說是想要借一本字帖。元哥兒的字總被先生說是缺乏筋骨,醬生的字則正好對了症。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替兒子自謙了幾句,鄭令意還是讓人好生整理了出來,今日就等著嚴氏來取,可一等等到了晚上,嚴氏也不曾來。
這些年來,鄭令意與嚴氏雖稱不上志趣相投,可也算交好,嚴氏的性子她也清楚,莫名的失約且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實在不像她做出來的事情。
這貿貿然的,她又不好去問,就借著給平王妃送秋梨的機會,讓人把字帖也帶了過去。
平王妃最喜歡這口秋梨的脆甜,可今年所結果子不多,宮裡又要了大半去,鄭啟君的鮮果齋壓根就沒上,鄭令意便從自己這裡分了一些給她。
秋霜從平王府回來,先是將平王妃給的賞交給鄭令意看,滿滿的一把銀餜子。
「平王妃素來大方,你就收著吧。」鄭令意不在意的說,倒是萱姐兒要了一粒瞧了瞧,說:「這個蓮花樣的銀餜子我倒沒有,跟你換一個可好?」
秋霜自然沒有不願意的,拿了萱姐兒一粒小元寶樣的銀餜子,秋霜好似還有話沒有說。
鄭令意睇了她一眼,道:「怎麼?」
「沈侯好像出事了,平王妃看起來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元哥兒也是心事重重的。」
秋霜沒有見到嚴氏,而其他更多的東西,她也看不出來了。
這大概就是嚴氏爽約的原因了,鄭令意也想不出沈侯能出什麼事情,袖子忽得叫雲團兒給拽了拽,她笑著看過去,見玉舂里胭紅的花瓣已經被搗的糜爛。
「娘,這樣可以了嗎?」雲團兒和萱姐兒都看著她。
鄭令意點點頭,道:「成了,你讓小五兒拿個小缽來熬胭脂。」
被孩子們一打岔,鄭令意也無心去想沈侯的事情了,直到幾日之後沈沁哭著上門,說她哥哥竟因徇私受賄之名,被御史大夫一張狀紙告到皇上那,如今已經被嚴寺卿收押在大理寺天牢之中,不準探視。
「怎麼說也是親家。」鄭令意哄勸著沈沁,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沈沁猛地從臂彎中抬起臉,一雙眼睛猩紅,她咬牙道:「就因為是親家!嚴寺卿為了避嫌,聽說下手頗重,且不說兩家人的關係和這案子的始末。只這一樣,重刑之下不是屈打成招嗎?」
「聽說?憑你們的關係人脈,竟也不能一見?」鄭令意十分納罕。
沈沁抽了抽鼻子,哭出來后,她心裡舒服多了,也恢復了情緒,平靜的說:「我嫂子回家去求,回來時半張臉腫的像發了面一般,我母妃原來對她很是埋怨,見她這樣,都不忍苛責她了。」
「若是夫君在就好了,他總比我能說出一些門道來。」鄭令意想了想,道:「也就是與你才說這些,夫君去封雪城之前也很納悶,這差事合該是沈侯的才是,不知怎的落到他手裡,如今沈侯又是官司纏身,沈侯今日是不是犯太歲?」
鄭令意畢竟不知朝堂之事,最後一句就有些無稽了。
沈沁卻怔怔的看著她,面色逐漸變得凝重,「哥哥這些時日的確倒霉,失了好些左膀右臂,底下人手裡也被滲了沙子。這些事情煩擾他許久,只是他很少提起,有一日同母妃一道吃飯,他喝多了幾杯,這才吐露一二。」
不等鄭令意再說什麼,沈沁猝然起身踱了幾步,又返身對鄭令意道:「你說,是否有人暗中加害?」
她將這話說了出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神情和語氣都顯得更為篤定了些,也更為焦灼了。
「我們真是蠢啊,敵在暗我在明,這可如何是好?吳大人何時歸來,近期可有信件?」
秋風瑟瑟,涼意深重,轉眼已過了半年之久,可路途遙遠,加上封雪城的差事涉及複雜,鄭令意的回答不是沈沁想要的,「差事已有苗頭,可歸期未定。」
這裡還是秋日黃葉,封雪城裡卻已經落了第一場雪。激情
沈霜北和宵啟交給吳罰許多趙辭暗地裡偷偷阻撓互市一事的實證,趙辭既要良馬,又要北國的能工巧匠做馬掌,打馬鞍,自己收了不少好處,卻又給互市一事添了許多阻礙。
如此做法太不厚道,若不是借著沈白焰與冒籍君的情面,北國早早就要發作起來,豈會忍到今日?也難怪沈霜北會插手這件事情,這到底是損了她父親的利益和情面。
雖然他們私心也重,可吳罰畢竟走了捷徑的,核實過證據后,就將其附在了摺子上。
此時,他的摺子已經往返一趟,信使快馬越入城門的時候,一片暗雲追著入了封雪城,很快便落了雪。
趙辭面對聖令也只能妥協,只是心裡猶是不願,對吳罰一字一頓的恨道:「你們皆是些貪圖利錢的短視之人!」
吳罰眼見差事了結指日可待,心情舒暢了不少,面對譏諷也如東風過耳,道:「有將軍鎮守邊關無虞,有這機會多賺些銀子充實國庫又何妨?」
他這幾日一貫是寡言的,陡然滑舌一句,趙辭沒能反駁,只冷哼了一聲,想到前幾日收到的女兒寄來的家書,開口問:「你兒子射箭贏了大皇子?」
吳罰不知他突然提這個做什麼,這大皇子又是趙辭的嫡親外孫,定然是疼愛的,可事實如此又不好隱瞞扯謊,便道:「犬子僥倖。」
趙辭又陰陽怪氣的冷哼一聲,真是個倔脾氣不討喜的老頭,他這幾日心裡實在是憋屈窩囊,沈白焰的女兒在封雪城裡幾日,他手下的人竟渾然不察,直到人家離了封雪城,去了西境,才有人後知后覺的報上來。
「你與北國皇子有所交集倒在其次,你此行還與沈白焰的女兒來往密切,就不怕皇上知道后不賞你,反疑你?」趙辭心裡不爽,也不想見吳罰得意,故意刺一句。
這事兒本就瞞不住,趙辭知道了也不奇怪,吳罰輕描淡寫的說:「我知道趙將軍是因為骨子裡對北國人有所提防,所以對互市一事不大讚同,皇上雖得了我的摺子,可心裡未嘗會如我一樣思量。趙將軍您既有軍權,又是外戚,皇后又誕育二子,疑這一字,是趙將軍更需要擔心的事情。」
吳罰這人不說話則已,長篇大論起來真是戳人心脈。趙辭到底也不是莽夫,瞪著吳罰好一會,反倒慢慢平靜下來。
他說的這些,趙辭心裡都清楚,甚至於他外孫在這個年紀,就已經受到了來自父君的忌憚。
皇後來信說,朝堂之上還有人上奏要立皇長子為儲君,看起來像是趙家人授意的,可趙家人沒這麼蠢!
皇上心思多,大約也不會信,可心裡的疑影總是跑不掉了。
「銀子總是好的。」吳罰突然的說。
趙辭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吳罰卻不解釋,只轉而用醬生之口誇起了大皇子。
趙辭沉下臉來,道:「你可不要陷我於不義。」
吳罰什麼也沒說,只是告辭離去。偌大廳內,只趙辭一人沉默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吳罰回到暫居之所,門還沒進,先聞到了一股香氣。
院里支起了火堆,醬生正高高興興的在烤一隻不知從哪獵來的野兔。
見到他回來了,醬生興高采烈的說:「爹!北邊的兔子可真肥啊!」
「在家裡不見你愛吃。」吳罰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來,信已開口,想來是看過的,信被他徑直扔進了火堆里。
「我在家裡吃這個,妹妹肯定要生氣,誒,爹,誰的信,你燒了做什麼?」醬生眼角一瞥,信封已經化為烏有。
吳罰沒有回答,鄭令意的家書他一向都收得妥帖,怎麼可能燒毀,醬生雖好奇,可很識時務的沒有追問。
這信是在去見趙辭之前,街上有一女子撞了他一下,順勢塞到他懷裡的。
信上沒有落款,可吳罰認得這是沈規的字,這信不知道寫於何種境地,字跡潦草,紙張粗糙,信中他說自己被皇上所疑,精心設局,如今已經落獄,手下無可用之人。
信中雖不曾直言要吳罰救他,可也只差說出一個求字了。這封信,也是吳罰今日對趙辭多嘴一句的原因所在。
吳罰看似平靜,心中風波不定,肉香味道越來越濃,不客氣的享受了兒子的孝敬,拿了一個後腿吃著,吃完將殘骨扔進火堆里,道:「該收拾東西了,咱們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