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商議
吳罰雖有心快些回來,但封雪城中有些事情瑣碎,到底多耽擱了他幾日,堪堪在年關將近的時候,父子倆裹著一身的風雪,既疲倦又狼狽回到了家中。
兩個大浴桶熱氣騰騰的,臉上蓋著燙帕子,正愜意享受的醬生聽見鄭令意越發近的說話聲,慌忙將一籃子風乾的花瓣倒進了浴桶里,花瓣將水面遮了個嚴實,他這才放心的繼續泡著。
鄭令意忍俊不禁,拿了個水勺往吳罰背上澆熱水,對醬生道:「你渾身上下哪塊白泡肉我沒瞧過?」
自己小時候的確是一身的軟肉,醬生不好意思的嘟囔著,「那如今可不一樣了,很有看頭呢!」
吳罰也忍不住笑了一聲,只是笑容短促,像一片葉子落進原本平靜的湖面上,雖有漣漪,但很快就淡去了。
嬌嬌窩在浴桶旁邊,搖著尾巴守著幾位主人,它原是最不喜歡水的,從不主動進浴室,這兩位主人許久未見,它連不喜歡也忍了。
綠珠輕輕的在門外喚了一聲,鄭令意走過去問她何事,兩人在門邊交談了一會,鄭令意快步折返回來,對吳罰道:「陳著來了,是從偏門進來的。」
吳罰好像就知道他會這樣的迫不及待,隨便的擦了擦身子,裹了衣裳就出去了。
鄭令意也跟了出去,看著父母先是竊竊私語,后又一言不發的離去了,醬生有些奇怪,他將自己扎進水裡憋了一會氣,浮出水面時覺得神清氣爽,所有疲倦一掃而空,穿上衣服拿了禮物去雲團兒屋裡了。
他們是夜裡到了家,吃了一大碗湯麵,和衣睡了一覺,又泡了個澡,現在外頭本該是日頭明媚的時候,可因為今日風雪大,所以直到了這個點,還是陰霾霾的像夜裡。
雲團兒還睡著,今日做了個好夢,夢見爹爹跟哥哥回來了,她快樂的笑了出來,一聲既遠又近的笑聲出現在她的夢境里,朦朦朧朧間,臉蛋好像也被人摸了一下。
雲團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見到醬生笑眯眯的臉蛋,愣了好一會才歡快的大叫了一聲,「哥!」
兄妹倆好久好久沒有見了,雲團兒笑了一陣,又癟了嘴哭,說醬生壞,哄了哄又笑。
「爹呢?」雲團兒摟著醬生的脖子,要他一勺一勺的喂甜粥吃。
「爹在家裡,他有些事兒,咱們等會再去找爹。」醬生哄道。
雲團兒不高興的嘟起了嘴,但到底沒有鬧起來。
兄妹倆許久未見,有說不完的話,雲團兒就窩在醬生懷裡,像只貓兒似的,聽醬生講封雪城的風土人情,醬生刻意添油加醋將一件普通的小事講得趣味橫生。
雲團兒和小五兒都笑了,聽到笑聲,醬生才睇了小五兒一眼,道:「我倒忘了,也給你帶了禮物的,他說著將雲團兒夾在胳肢窩下,走到桌子上那一攤的禮物中間拿了一個長匣子遞給小五兒。
小五兒低著頭接了,臉上燙得可以取暖了。
「不打開瞧瞧?」醬生笑道,小五兒嚅囁著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醬生沒聽清,也沒再問,只笑笑又給雲團兒說笑話去了。
屋裡昨夜沒加炭,眼下快燒完了,小五兒出門去拿炭,路上悄悄從袖子里把長匣子拿出來,推開板子一看,是一對蝴蝶簪子。
簪子銀制的,並不十分貴重,但也算得上精緻,蝴蝶一大一小,顯然是上下襯托著戴的,更有蝴蝶翩躚於發間的真實感。
小五兒喜歡的很,抿了抿嘴角,卻不敢笑,怕叫人從她的歡喜里瞧出什麼。
雲團兒又開始念叨要爹爹了,醬生只好抱著她出來了,兩人在院子里,醬生又給她說了一通北國雪花大如席的笑話,雲團兒此時可沒那麼好哄了了,笑過之後,還是掙著身子要往屋裡去。
吳罰可不在屋裡,醬生想著應該是在書房裡頭,將雲團兒放下來,牽著她往書房走去,書房門口立著綠濃,見到他們來了,神色有些為難。
醬生牽著雲團兒便立住了,想著說點什麼哄雲團兒先回去,雲團兒卻已經笑著喊了起來,「爹爹。」
片刻后,書房門便打開了,吳罰將雲團兒抱起來,也示意醬生進來。
書房裡果然還有別人,陳著看著醬生微微一笑,擱下茶盞:「你這孩子,是吃什麼長得這麼快?盛兒怎麼就是趕不上你呢?」
他態度親和一如往日,可醬生還是覺得他興緻不高,似有壓抑之感,便道:「陳叔叔來了,我從封雪城裡給大家都帶了禮物,您今日就帶回去給他們嗎?」聚書庫
「今日就不了,你們這幾個孩子遲早要見面的,到時候你自己給他們,豈不更好?」陳著猶豫了一下,道。
醬生點點頭,對雲團兒道:「爹爹跑不了,咱們先出去玩會吧,你讓爹爹跟陳叔叔商量正事兒好不好?」
雲團兒想了想,用手認真的揉了揉吳罰的臉,好像在確認他的真偽,吳罰的臉被她揉的變了形,連操心著舅兄性命的陳著都忍不住露齒一笑。
「那好吧。」在這個年紀了,又是嬌寵著長大的,雲團兒的性子真算是乖巧懂事了。
等孩子們出去了,陳著臉上的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的愁容,「流放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我只怕這山高水遠的,在路上出了什麼岔子,或是有人有心做些什麼,可就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吳罰掌心裡掂著一枚鎮紙,皺眉道:「我只奇怪,這一切的起因是為何?」
陳著十分頭疼的說:「判決定了之後,監管倒是鬆了一些,前日里我夫人和嚴氏進去探望,沈侯只對我夫人說,說皇上可能是忌憚他私下裡與攝政王有所來往,覺得他有所背叛,可他自覺沒有什麼疏漏能讓皇上如此肯定,乃至於直接布局動手,所以又懷疑自己宅院里有探子眼線,我夫人這幾日正在清查,只是還沒有什麼頭緒。」
「他真與攝政王有來往?」吳罰道,語氣里倒是聽不出譴責的意思。
陳府與林府關係那麼緊密,更是不覺這是一樁值得流放的大罪過,只是沈規的身份是天子近臣,做的又是心腹之事,總是不一樣些。
「只是早年間有些來往,私下裡有些錢財入囊。」陳著說著,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偏向了些,咳了一聲,道:「也是他不對,可流放也太重了些,若是疑他忠心,降職,或是乾脆不用他不就好了嗎?」
「皇上心思也可理解,」吳罰將鎮紙擱下,看了陳著一眼,道:「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可那人是攝政王。」
陳著想了一瞬,贊同的點了點頭,「那,你說該如何是好,就這麼讓他一個正值壯年的好漢流放南坪開墾荒地?南坪的地全是石頭,拿肥料沃都不長草,開出來有什麼用?還不如去西邊屯軍駐糧呢!」
「西邊是攝政王老丈人的地盤。」吳罰言下之意,沈規是更不可能去那的。
陳著也不是沒想到,只是發發牢騷罷了。
沈沁今日倒是也想跟著一起來,只是陳著說兩人同行未免點眼,只自己一人來了。
次日,鄭令意和蔡綽然帶著幾個孩子光明正大的去了陳家,在探望過老祖宗后,就去了沈沁院里。
當著孩子們的面,沈沁不好展露太多情緒,幾個孩子圍著醬生分禮物的時候,鄭令意與沈沁走到邊上圓桌旁坐下。
沈沁側首看著孩子們,見青陽正拿了耳墜要醬生給她戴上,勾了勾嘴角,語氣卻十分頹喪的對鄭令意道:「哥哥說宅院里的人出賣他,我查不出是誰,是不是很沒用?」
鄭令意握住她的手,道:「怎會?你又不是能掐會算的大羅神仙,你哥哥自己也不過是懷疑,有沒有這個人還兩說呢。」
「也是。」沈沁有氣無力的說,她與平王妃擔心打草驚蛇,只暗地裡盤查了下人們的來歷身世,並無任何可疑之處。
青陽和雲團兒的笑聲一個軟糯一個清澈,將沈沁眉間的愁緒滌盪了了些許。
「你相公可同你講了他與我夫君商議好的計劃?」鄭令意極小聲的說。
沈沁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鄭令意眉尾一揚,道:「不如,我們也來個將計就計,詐一詐鬼吧。」
沈沁有些困惑的看著鄭令意,鄭令意在她耳畔低聲的說了幾句,沈沁捏著帕子掩住了口,眼神閃爍不定,隨即看向鄭令意,堅定的點了點頭。
青陽隔日去王府陪平王妃用膳的時候,就戴上了醬生送的金青貓眼石耳飾。
畢竟是孫輩在跟前,平王妃強打起興緻來說了句,「那孩子小時候憨乖憨乖的,挑首飾的眼光倒不錯。」
「他還才不憨,他聰明的很。」青陽反駁道。
平王妃和沈沁對視了一眼,頗有些意外,笑了一笑后,又沉默了下來。
平王妃知道沈沁今日來的緣故,故意道:「你嫂子這幾日人都瘦了一大圈,院里的孩子也跟著沒了笑影子,你帶著青陽去瞧瞧她們,勸他們松泛松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