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管家,你這是在做什麼呀?」王爺帶著些微詫異的聲音從管家頭上響起,明明挑不出其他任何的情緒,身體卻不受控制的戰慄著。
管家匍匐在地上,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就算沒有抬頭,也能夠感受到,那雙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充滿了危險的光芒。他這是肆意慣了,忘了主上的性子了嗎?誤以為對方是只大貓。
王爺行若無事的品著快要涼透的茶水。
仿若想起什麼,眼眸之中暗藏殺意。
……
「徐公公……」少年乖巧的坐在那裡,稚嫩的童音,不由讓人心軟。
整理衣袍的徐公公停頓下手中的動作,用微微顫抖的手背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聲音有些哽咽的說道:「明兒就是小皇子登基的日子裡,安華娘娘若是看到了改有多欣喜。」
徐公公說了這話,突然咬住下唇,沉默幾秒之後,撲通跪在地上,頭狠狠的磕在地板上:「是賤奴的錯,在開心的日子說著這麼喪氣的話。亂了禮儀,打攪了皇子的雅興……」
少年從床幃上緩緩地走下,將跪在地上那位老人輕輕的扶起,手輕輕的握上那雙皮膚鬆弛帶著無數斑點的手,將他扶起。依舊是剛才的童音叫著:「徐公公。」
徐公公慌忙地將手縮回,想起什麼,尷尬的停在半空中,過了幾秒慌亂從地上爬起,蜷縮著身子,卑微的站在角落中,燈光的陰影,讓這個瘦弱的老人,看起來更加的矮小。
少年緩緩地走向老人面前,緊緊的握住那雙戰戰兢兢垂在一旁的雙手:「徐公公……」
對上少年的眼眸,充滿了真誠。讓人無法抗拒,徐公公顫抖的身子幅度小了一些。
少年察覺到這樣的變化,臉上帶著清淺的笑容。徐公公的身子放鬆許多。
若是讓齊澤看到此刻少年一副純情無害的模樣,定會報以嗤笑。他還未忘記站在殿堂之外的少年,即使利劍放在脖頸處,依舊處之晏然。此刻卻刻意營造出純情無害的模樣。
這個小鬼的城府遠遠比表現出要深的多。
徐公公連忙將頭轉到一邊,嘴唇幾張幾合,最後化作濃濃的愧疚掩埋在眼底。話多說無益,雙手顫抖的奉上衣袍。少年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對徐公公說道:「徐公公,衣服先放在那裡,朕乏了。」
徐公公彎腰緩緩地向後挪動,衣衫平整的放在架子上,再次後退,每一步極其小心翼翼。
徐公公走了很久,少年才動了動身子。
滿月無情。
世事難料,昨日還是質子,處處膽戰心驚,保持著唯唯諾諾的姿態。今日位居國家至高無上的尊位……
「叔叔。」少年不知從何處冒出,打斷了青年的慷慨陳詞,少年如同雛鳥見到家人一般,踉踉蹌蹌的步子,恰好躲過了侍從的阻攔,無誤的跪倒在青年的面前。
少年抬起頭,前排人員清楚看到,那張與先皇無二的面容,那纖細的脖頸高高的抬著。青年被少年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弄懵了,他僵直的站著,任由少年沾滿灰塵的手抓在整潔的衣袍。
一面是少年蓄滿淚水楚楚可憐的面容,一面是文武百官的見證。青年站在原地極力忍耐著蓬勃而出的怒火,將少年千刀萬剮的想法在青年腦海中一直徘徊。
是他大意……
一口腥甜堵在喉嚨。
北炘國先皇征戰途中突然駕崩,膝下的幾個孩子,也早在前些年份相繼離世。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就只有其弟墨景。
在文武百官擁護之下,墨景再三推辭,落得美名。
怎想好事將至,冒出來墨軒。沒有當場將他斬斷,只能夠強忍怒火。臉上的笑容凝結在面容,在軀殼的內部,灼灼燃燒著熊熊怒火。
……
「幹嘛。」第五瑤光看著男子遞出的右手中,放著幾枚破舊的銅板,有些不悅的撇嘴,聲音也變得乾巴巴的。
少年怎會不知曉,男子的意圖。那日少年決心重建滄瀾國,以為就此開啟了訓練的模式,結果一切和他想象之中的場景不盡相同。
他走進破舊茅草屋之後,還未坐下,就聽到男子不起波瀾的聲音響起:「把屋外的柴劈了。」少年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要不是長久浸染的禮儀在牢牢地提起他的理智,說不定早都衝上去將男子暴打一頓。
打過打不過無所謂,先泄了心口這股怒火。
他堂堂太子,十指不沾春水,這等粗活,連他身旁的下人都不做,竟然讓他親自動手。
「你已經不再是第五瑤光了。」男子沒有在意少年緊握的雙拳,而是平靜的講述著。
二人靜默的對峙著。
不知過去多久,少年漸漸的鬆開了拳頭,無力的轉過身,投奔艷陽的天氣。內心的沉重讓他步伐異常緩慢。人生無處不在妥協著。
他當然不是第五瑤光了,第五瑤光,不是早死了嗎?
男子以為少年就算滿腹書卷,畢竟是個少年,有著少年的氣血,他已做好,將少年給降伏,逼著他認清現狀。
意外的是,他比想象中要更容易管教。
齊澤不由得感嘆,命運的不公,若是先皇不那麼昏庸,若北炘國發展的沒有那般迅速,若國家能夠有喘息的機會,假以時日少年定能成長為一代明君。歷史或許會改寫,他們滄瀾國定會再次強盛,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再屹立百年。
時日?時間?
一切不過是虛妄的幻想……
少年緊緊的握著笨重的斧子,將錦緞衣袍束起,弓著身子。
淚水隨著斧子的每一次落下,砸進泥土之中,混在一起。
他,或者換個代詞,她!
她是第五瑤光,人們所在意的是第五耀光。一字之差,謬之千里。
偷龍換鳳,偷梁換柱的事情,或許永遠不需要人知曉。
國家已經滅亡了,齊澤把希望寄託於她一人身上,她能夠做的就是應下這份職責,若是齊澤知曉,他救下的不是滄瀾國充滿希望的種子,而是一介身份卑微的女子會是什麼樣的神情?
充滿失望?或者是絕望。
只知當年容光皇后誕下皇子,光遣送賞賜的進進出出一天。其中價值連城的珍寶不乏眾數。可謂是享受著至高的榮耀。皇帝當即下令將襁褓之中的孩子立為太子。
母憑子貴,人人都只道皇后可謂是人生圓滿了。不僅有著皇帝的寵愛,還有繼承大統的兒子。
在無人在意之處,參與那場接生的人員相繼離世。本就是無足輕重的僕人,自是沒人在乎,這皇宮每天都有人離世,富麗堂皇的外表遠沒有想象中那麼美好。
再明媚的陽光,也無法驅散來自心底的冰冷。
滄瀾國自建國之初,就有一個傳說,龍鳳雙子誕生預示著災禍。無論傳說是否有假,但那一代君主敢冒這個險,用江山來作為賭注。
手裡的實權和失去一個脆弱的生命,孰輕孰重,恐怕心底早已做好衡量。
「皇后,老奴明日便請辭歸鄉,一輩子將這個秘密爛在心中。」老嫗匍匐在地上,嘶啞的嗓音苦苦地哀求著,床榻之上的美艷的婦人。衰老的婦人,沒有試圖用往日的情感來勾起婦人心中的憐憫。
事實上在開口的瞬間就已經預想到答覆,只是心依舊不願死心。
女子雖然凌亂的髮絲沾染了汗水,緊緊的貼在面龐,只是徒增了基本病弱的氣質,美貌絲毫不折損半分。
女子強撐著讓自己坐起,丹鳳眼此時充滿了悲傷。
「奶娘……」那一聲充滿幽幽嘆息的奶娘二字,讓匍匐再地上的老嫗,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停下了不住磕頭的動作。
女子也不願這般事情發生,這屋內的僕人,都是她信得過的人。
若是事件被捅出去,她將會失去至高的榮耀,將會牽連家人。她害怕,她沒辦法。
襁褓之中,蜷縮著身子,睡得無比安詳的孩子,那一塊都是她難以割捨的骨肉。她想要活下去,也想要參與孩子的成長。
就在老嫗已經不再抱有幻想,墜入深淵的瞬間,婦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奶娘我把她交給你,你定要好好待她。」
一秒地獄,一秒天堂。
老嫗抬起頭,渾濁的雙眼對上女子苦苦哀求的雙眸:「我定當以死不負皇后的囑託。」
美艷婦人點了點頭,凌厲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的婢女,婢女一個個瑟縮成一團。
老嫗抱起沉睡中的嬰兒準備將她帶走,走了兩步突然停頓轉身:「皇后不看看她嗎?」
皇后微微愣住,她怎會不想,只是再需一眼就無法捨棄。
「不了。」婦人充滿疲憊的聲音響起。
老嫗再一次跪下:「願皇後日后珍重。」
老嫗的身影,消失在眾人視線,從後門離開了。
婦人在床榻之上,緩和了許久,才對身邊的侍女說道:「出去通稟一聲。」
婢女連忙從地上爬起,身子踉蹌一下,連忙站穩。婦人掃視了一周,其他侍女連忙爬起,一個個連忙整理神態,讓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正常。
事實上,心底都在思考著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