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無為尊者
那漢子是原思遠鎮明朝守將李精忠,乞丐是江湖俠士,丐幫的林大順,人稱「猴棍林三」,因在丐幫四大護法中排行第三,又善使猴棍而得名。此次遠從河南丐幫總舵趕來這荒野僻遠的思遠鎮,是奉總舵主「東華帝君」溫八叉之命,執行一項秘密任務,而雲遊至此。
「東華帝君」早有反清扶明之志,近聞江湖中一大奇事,與武林中人有極大關係,又與反清扶明的關,所以派出弟子,四下暗自查訪。
猴棍林三,正探得一些蛛絲馬跡,便尋蹤追跡,不想此地崇山峻岭,道路艱難,在這「春來酒店」,野店酒肆小憩歇腳,卻遇山寨人造反,見清將驍勇,漢子要吃大虧,遂出手相援。
適才交手,那馬上清將的雙槍,使得是「天風地火」二十八式「南宮門」派槍法。「南宮門」在江南,而此人正是「雙頭蛇」保元鳳,中原武林八大高手「天、地、山、風、水、火、雷、澤」之「水」字排名。因其「天風地火」二十八式槍法如行雲流水,變則無形,奔則江水流瀉,勢不可擋,又無處不入。其招招兇險,猶如風助水勢,推波助瀾;槍槍惡毒,好比火借水形,水助火勢,即成奇異變化,忽陰忽陽,或明或暗,式式難防。只是奇怪,這保元鳳竟然在這裡,竟成了清將。
不過,江湖上已有傳聞,保元鳳被明總兵周遇吉徵召為副將,曾在寧武關與李自成起義軍死戰,後來又歸順了吳三桂。如今這保元鳳鎮守思遠鎮,雖說此鎮地處要衝,是入黔之門戶,但也不致於要派此等大將鎮守,這其中必有緣故。
猴棍林三,正因為發現與那漢子相鬥的是保元鳳,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才奮力殺將出去,意欲擒了保無鳳,弄個水落花流水石出。怎奈這保元鳳武藝高強,一對雙槍,使得龍騰虎躍,水潑不進一般,無隙可乘,雖戰二人,卻無半點懼色。只因山寨人多,恐城池不保,才撇下這二人,撥馬退去。
這林三明白,他的出現無疑會引起保無鳳的猜忌。~~~~因為在這山野僻遠,所謂「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的地方,如何會有丐幫的人出現?更兼他猴棍林三,出手不凡,保元鳳在接他一棍時,就曾有些吃驚,匆匆之下,想要看個明白,只是這陣上容不得他猶豫,加上林三的打扮,臉已弄得泥黑,並不容易看得清,其匆匆退去時,也多半還沒有弄清楚。
這裡按下山寨人圍攻思遠鎮不表,單說那「清風劍」白無念一劍出手,閃電般地齊整地如切瓜一般,瞬間即要了十幾個清兵的命,縱身立於一岩石之上,眾人看呆了時,這灑店中的駝背白須老者,卻在手中抓了幾粒花生米,袖風一動,彈將出去,店主看在眼裡時,不覺心中一悚,抬頭去看,那岩石上的立著的白衣秀士,忽地已不見了蹤影,只聽得啪啪幾下細微的聲響,那岩石邊的竹林,幾片竹葉飄了下來。
稍有間歇,再看時,忽覺有聲音飄過來,若有似無,是笛聲,如一絲寂涼的細微月光,卻又尖銳如利刃,既輕舒、飄逸,又如針尖般刺耳,而那白須老者,則立即盤腿坐在地上,閉目合掌,雙耳微顫,只見門外近處,一片迷濛之中,晃過來那白衣秀士的身影……
那白須老者嘴唇微動,慢慢地站起,腳下移動,走出一種奇異的步法,身形閃晃,越走越快,兩臂的長袖一甩,囗中呤出一種似猴似猿的尖嘯,隨即從囗中噴出一股氣浪,直衝門囗迷濛的霧,那笛聲象是頓了一下,接著便吹出一聲綿長的音,繚繚繞繞,細柔而軟,婉蜒曲折,這白須老者又只好再去打坐,閉目合掌。
倆人正斗得緊,忽聽得一聲奇特的孩子啼哭之聲,那笛聲不由得戛然而止,哭聲則越發清晰響亮起來,白須老者睜開眼,那店主也驚奇地四下去看,只見身影一閃,白衣秀士已沒入竹林之中。
這白須老者起身躍起,極迅捷地竄了出去,但跑出幾十步,卻立住了腳跟—
只見那白衣秀士在不遠處站立,解下背上的包袱,抱在手上。
白須老者見之,臉色緩和了下來,老者雙手抱拳,「可問壯士可是『清風劍』白無念?」
那白衣秀士作揖道:「正是小生,浪得虛名,見笑見笑,敢問前輩大名?」
老者捋須道:「在下『無為尊者』夏暮飛是也。」
對方聞言一驚,「原來正是前輩,多有得罪。」
「說什麼得罪,是老夫自不量力,先出手的。」夏暮飛欠了欠身。
白無念神色平和,「那裡那裡,行武之人,以武會友,多有討教。」
「公子果然不凡,不打不相識,我們去喝一杯如何?」夏暮飛象是鼻尖動了動,噴出些酒氣。
白無念正要找個去處稍歇,「好主意。」
店內的掌柜,在桌上擺了酒菜,抱拳作揖:「二位請—」
白無念禮讓在先,「請。」
當下二人坐下,這白無念解下背上包袱,卻是一個正在襁褓中的孩子,正睜大了眼睛,東看西看,粉紅的小嘴唇含著手指。
夏暮飛看看掌柜的,又看看白無念,「公子這是為何?」
白無念把孩子放在一邊,長嘆一聲,面色有了幾分凝重,「一言難盡。」
掌柜的打開一瓦罐酒,給二人各倒滿一碗,「來來,喝上三碗,我這『千日春』包你驅寒解乏,解憂解愁。」
夏暮飛一囗下去,見了碗底,「這酒是不錯,我都喝了十來碗了。」
白無念呷了一囗,眉頭舒展開了,隨後一飲而盡,「好。」
夏暮飛拉住了掌柜的手,「不過,你這酒好象和剛才的不一樣,我原先在這裡喝了老半天,你也沒拿出這般的好酒來」
掌柜的臉色有變,他手上正捧著了盛酒的瓦罐,夏暮飛暗中使力,掌柜的也非等閑,站穩了腳跟,接住這掌力,二力相持,瓦罐中的酒竟碰起細小的水珠,並有低微的嗡嗡聲響。看這掌柜的腳下,竟踩陷了半個腳跟,夏暮飛坐下的凳子,也有吱吱的響聲,白無念有幾分驚訝地了掌柜的,伸手用手中的鐵笛在瓦罐下面輕輕一拍,那瓦罐便從掌柜的手中躍起,再伸手接了,自顧將二人的酒碗斟滿。
三人有些不太自然地大笑。「莫見怪,原先不知,好酒也只是孝敬二位這樣的高人的。」掌柜的說道。
白無念看著掌柜的,突然說,「你這掌柜的莫非是人稱『水蛇』的樂廣兄?」
掌柜的一楞,看看遮掩不過,「正是在下,剛才有幸得見二位高人鬥法,甚是佩服,這壇酒算是我送二位的。」
夏暮飛捋須笑道:「聽說你這『千日春』千日才得一售,不知今天趕上個什麼日子?」
樂廣笑,語中卻含有話鋒,「聽說夏老前輩是武林中人人傳誦的八大高手『天、地、山、風、雷、水、火、雷、澤』中輩份很高的『地』字輩,很久都未顯跡於江湖,今日得見,自然非比尋常。」
夏暮飛並不理會話中之意,轉移了話題,「緣份不在人意,世事多變,如何躲得了安閑?只是不知白公子攜此孩子於這僻遠荒野之地,又是為何?」
白無念放下手中酒碗,立起身來,把那重新包裹,放到背上,正伸手去拿劍,卻不料從包袱中掉下一個物件,剛要伸手去,樂廣卻已拿在手中,遞過去時,卻是一把金光燦燦的鑰匙,上面還分明刻劃有字,未等細看,白無念卻已拿在手中,「樂廣兄不必細看,小孩兒的東西。」樂廣順水推舟,「沒啥,沒啥。」
夏暮飛在一邊卻有了怪笑聲,似低聲自語,「城門失火,殃及漁池,救人者雖然行善,可能否自救?」
白無念臉上剎時有了冰霜一般,「前輩何出此言?」
夏暮飛淡然地搖搖頭,嘆出一囗氣來,「公子年輕氣盛,方才出手,老生得見,甚是佩服,只是這荒山野嶺,可有去處?」
白無念並不理會,「多謝關心,救人者自當終人之事,在所不惜,行事在人,成事在天。」言罷。縱身飛步,便只留下一陣玉笛之聲散落於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