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襲青衣,染就一樹風華
一輛的士,有北張南,跨越了大半座忘川。車上坐著閉目養神的天生,另外是在美好幻想之中的不凡。第一次由大哥嘴中知道他叫天生,他們於是有了一個響噹噹的名頭:天生不凡,這輩子註定了來自世界的聚焦。
回憶起幾小時前,卻仍心有餘悸。
雪梨姐姐將他送到目的地,不凡車上褚躇良久,下車,面對,儘是笑臉。天生平平淡淡,一眼而望,不凡只覺得腿在哆嗦,像他這種在市井中廝混的販夫走卒,捨得一張皮,這世界盡可走得,在面對近在咫尺之遙的天生時,他平靜如水,讓不凡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感覺,近在咫尺,又如天涯。波瀾不驚,又似驚濤駭浪。
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自詡民間周潤發的曾不凡兩秒落淚,急忙奔向天生,一聲哥叫的撕心裂肺,讓鄭雪梨對他的好感度直線上升,一個如此有情有義的男兒,即便他現在落魄,依然讓人稀罕。
天生微微一避,躲開了他的狼撲。兩個巡路警敬了一禮,駕三輪警車而去。雪梨也順勢提出辭行。
「姐姐,有時間請你吃飯」。望著他轉身的背影,曾不凡有幾分不舍。活到今天,包括父母都已對他失望,除了髮廊的幾個小妹偶爾沖他微笑,沒人對他真心實意。一個不算惡作劇的惡作劇,竟讓他意外收穫了人間的一米陽光。
「人民警察為人民」。鄭雪梨沒有轉身,聲音柔和,至少今天,她彷彿看到了在國旗下宣誓時自己青澀的模樣,她做到了不忘初心。
前一刻,曾不凡還興緻勃勃的想著和小姐姐未來,下一刻,彷彿天旋地轉,如臨天空船之中。再次蘇醒的時候,面朝大江,水流清澈,有魚在游。忘川有此清澈見底的水流無非忘江,他努力朝上看,正是忘江的觀光橋,四目相對,天生問:好玩嗎?
橋與水面十數米,被人拎著右腳倒立於江面之上,好玩,好玩你妹啊!面對這一言不合能將人玩到崩潰的魔王,不凡哭喪著臉,委屈道:「大哥,我不會游泳,你要一鬆手,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娃娃,他們還都指望著我養活」。
「我不喜歡別人跟著,懂」?天生平淡中彷彿有無上威嚴。不凡如雞啄米不停點頭,忽而想到夢想,為登人上人,他又搖頭。道:「大哥,我對你沒有惡意,從小我就是個棒槌,學習比不過別人,在差生中打架屬於末流,腦子中庸,爸媽給我取名不凡,他們望子成龍,而我卻像一條蟲卑微,沒有前路,沒有方向。別人都有夢想,希望考取重點大學,將來讀研究生,考博士;也有人憑藉聰明的頭腦在商業新貴中佔得一席之地;再不濟的在江湖上也能有個名頭。初中的同學會召開,我不敢參加,借故自己忙,說有一個項目必須由我去才能談成,什麼狗屁生意,我只是害怕他們高談闊論的時候,我從外而內的失落感。我也有夢想啊!像《射鵰英雄傳》中的郭靖,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像西門吹雪,踏雪無痕,仗劍走江湖。當我看到大哥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此生追你無悔,我想像你一樣成為一個俠士」。
不凡想著大哥應該有感動吧,連我自己差點都信了,他不可能無動於衷啊!可是,他依然被人倒立在忘江之上,耳邊傳來江流的流淌之聲。「我不是什麼俠士,至於你有什麼夢想,更於我無關,若再跟我,你便永遠躺在這條江中」。天生花音一落,不凡眼睛一花,才發現已站在橋面之上,長時間的供氧不足,他跌跌撞撞,眼中卻見天生越來越小的背影,大聲喊道:「大哥,我可以讓你哭,也可以讓你笑」。
畫面一閃,不凡便看到天生已然站在自己身前,看來他賭對了。
「給你三天時間,若沒完成你的承諾,後果自負。這三天你可替我,我給你所有權利,無論你何需求,我盡可滿足」。天生從容、自若,對何事漠不關心,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心之所向。
計程車司機從來不會吝嗇自己的速度,輾轉數十里,停於市郊。不凡付錢,當然錢出自天生,一疊尚未開封,坐在車上,不凡的手就沒離開過口袋,摸著錢的感覺就一個字:爽。他從一疊中抽出一張,很想同電視劇的劇情一樣,瀟洒的來一聲不用找了,可蔓延至喉嚨的話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富人揮錢如紙,窮人知生活不易。他是個屌絲,還走在逆襲的路上。
尚未進門,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哭聲,這兒有哭聲並不稀奇,有時候一天到晚都難停歇,忘川市最大的火葬場,哭是一種傷心,但如今更像是一種現象,意在一種送別。一般是女兒哭,女婿很少會哭,都說女人如水,天生帶著淚痕出生。如果長命百歲,安逸死,子女其實都能接受,怕就怕那種白髮送黑髮人。
今天,火葬之地就來了一位花季少年,據說只有十五歲,上初二,和幾個同學下河洗澡,平時水性極好,幾人在深水裡捉迷藏,他想多憋幾秒,讓人抓不著他,沒想到憋過了氣,在深水裡浮不出水面,再回首,已是隔世。
他爸他媽為此哭瞎了眼,人世間能比這更讓人悲哀的事嗎?說什麼也不願意火化,在火化間糾纏。
「奶奶,孫兒還未見你一面,你怎麼說走就走了」。不凡進去就是一頓大哭,哭的莫名其妙,讓一群人面面相覷,後來才知道弄錯了,哭錯了對象,雙方相互節哀,母親卻淚不止,青蔥歲月,靜好,正成長,怎麼說沒就沒了。
「大哥,有沒有想哭的衝動,你看那孩子走了一了百了,留下兩老,即便活著,也如行屍走肉。可悲,可憐,可嘆」!曾不凡不相信天生絕情,人心都是肉長的,他慶幸今天碰上的人有情,否則被人修理一頓在所難免。為了能跟在大哥身後在所不惜。雖然裝的成分很大,不可否認看到為父為母的哭的心酸有所感觸,想到了自己,村頭的父母,曾不凡的雙眼朦朧著一層霧氣。
然而天生依然平靜,冷冷的道:「別人的生死於我何干」?
「你……」他是如此冷血、無情,一度讓曾不凡厭惡,你是高高在上,眾生只能仰望,如那天,廣袤無垠,讓人興不起反抗之心,我低頭、彎腰可行?
在這個充滿悲傷的地方,曾不凡以失敗告終,突然興緻缺缺,不知當初的選擇是對,是錯?為了成就人上人,失了自我,如機器人,設定了程序。
「大哥,算了,我不想繼續下去了。我就是堆扶不起的爛泥,這輩子只適合在田野里蹉跎」。你偉大的志向,凌雲的壯志,請恕我這個小人物無能為力。
「離遊戲結束還有兩天二十個小時,半途而廢意味著失敗,你可做好失敗的準備」?我不管社會上的爾虞我詐,世人不可欺我,下場只有一個,如微末塵埃消散在塵世間,無聲,無息。
一襲青衣,染就一樹風華,凝視夕陽,不惜與日月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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