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爭道誰家(十)

第010章 爭道誰家(十)

昱泉到底被孫姨娘揪著走了。

孫姨娘又教訓了一路。

前腳她娘兒倆走,後腳兒就有人報:「大爺……偷竊金釧的賊人尋到了……」

溪墨回頭。

前來的稟報之人,乃溪墨書房外伺候的小廝兒。

「這麼快?」柳劍染皺著眉頭,搖頭不信。此賊偷東西不費力氣,捉拿也這般容易,總覺得蹊蹺。

小廝兒就道:「大爺,金釧卻是尋到了。」

「那麼,到底是何人所竊?」史溪墨微皺劍眉。

這小廝兒就低頭回:「具體小的也不知。只是聽小廚房的人說,是一個叫秋紋的丫頭。那丫頭在廚房燒火,是李總管從外頭買來的。大概是她窮,沒見過世面,見了一個好東西,心裡就惦記上了。」

小廝兒語速微快,像是打了腹稿。

「秋紋?」史溪墨還未開口,柳劍染大步上前,一個勁地搖頭,「不可能,不能是她。」

僅僅一面之緣,但柳劍染篤定了偷竊之人並非秋紋。

他只是憑直覺。

「柳爺,就是那丫頭。如今她被逮住了,綁在廚房裡,就等受罰呢。」

「受罰?誰來罰?你們說定了是她,就是她了?」柳劍染要過去瞧,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柳爺,人贓俱獲,不是她又能是誰呢?」小廝兒的聲音低了一些。

柳劍染冷笑:「那好。你們且將她帶來。」他看向史溪墨,又道:「溪墨,你預備怎麼辦?」

「回去,就地審問。」

溪墨加大步伐,和柳劍染同往草廬走去。

那廂,已經有人將秋紋捆了,從小廚房押送草廬正廳。審訊秋紋這類最末等丫頭,卻也不能在正廳,究竟她身份低微。

潘娘子便叫幾個婆子將她綁在外頭廊子的柱子上,又拿一個手帕捂住她的嘴兒。潘娘子又給春琴問好。

春琴是溪墨的一等大丫鬟,算草廬具體管事兒的。

春琴掀開帘子出來,她已經聽說此事。一個燒火丫頭偷了老姨娘的金釧,算膽兒大。但到底怎樣,得大爺回來訊問。

春琴十七歲,是史府總管元升的外孫女兒。

如今她正犯相思。她是家生子兒,自小兒被撥過去照料一個寄居史府的親戚,雖為主僕,卻也是青梅竹馬。此人名叫史蘭澤,長大后,離開史府,去別地經營史老夫人鄉下的莊院。老夫人捨不得莊院,實為捨不得那裡的豆醬。只有那裡的土質,才能結出那樣顆粒飽滿的黃豆粒,也只有那裡的雨水,能熬制出烏黑稠密的豆醬。

說白了,老太太是讓他去掌管醬菜園子。莊院不但熬制豆醬,也腌制各色醬菜。喜歡吃腌制蔬菜,是史府一大愛好。老太太喜歡,史淵喜歡,玉夫人也喜歡。史溪墨和柳劍染卻也愛吃腌制小菜。新鮮、爽口。

老夫人專辟莊子栽種,命人打理。玉夫人愛吃,但她寧可在寺院另闢荒土,也不佔婆婆半點便宜。也是奇崛。

史蘭澤相貌只算得清俊。才能平庸。但為人良善。他兢兢業業替老太太料理,頗得老太太喜歡。

他和春琴已經私定下終身,互換了私物,只未觸及肌膚,未曾跨越禁區。

想來人就是這樣說不清。

史蘭澤遠不及柳劍染,更和史溪墨相差甚遠。但春琴因和他感情積厚,情人眼裡出西施。在她眼中,史蘭澤便是她的如意郎君。

這草廬伺候的其他丫鬟,人人皆以為:近水樓台先得月。春琴既為溪墨的首席丫鬟,以後這姨娘之位定然跑不了,內定好了的。奈何竟不是這樣。

與溪墨來說,春琴就是他的一個丫頭。與春琴而言,大爺溪墨是她的主子。大宅深院的主僕之情。

春琴也有缺點。

仗著外公是大總管,自己又是草廬伺候大爺的大丫鬟,傲慢是有的。她人雖清高,但無壞心。要說還有不足,便就是耳根子軟,聽不得人說好話,稍一奉承,若別人藉此再求她什麼事,也就應了。

春琴並不待見潘娘子。

潘娘子的名聲兒不好。前夫死了,二婚帶著女兒嫁給姓柳的,可她背地裡還有相好,府內好幾個,都和潘娘子有染。

春琴一個遠房親戚,也在府內打雜,便就因為迷上了潘娘子,日夜買醉,最後丟了性命。雖說此人也是咎由自取,到底偷情這事,願打願挨。有這等工夫,大抵可以找個清白的女子娶了,正經過日子,沒必要惹得一身腥臊。

但到底他為潘娘子丟了性命。

因是遠房親戚,感情疏淡,春琴及家人想起此事,也只是抱怨幾句。末了,往往添加一句:「那潘娘子年紀也大了,長相也平庸,脾氣兒也不好,真不知看上了她什麼?」因就猜測是她另有勾魂處,或許就是床.上功夫好。不然那些相好圖什麼?

「嫂子,這丫頭瞧著面生,幾時進府的?」

春琴見慣不驚,淡淡瞅了幾眼秋紋。見頭髮散亂著,衣裙皆臟污,低著頭,嘴裡塞著帕子,但一雙眼睛卻又露著冤枉的神色。

春琴心裡一動。

草廬久不生事。但打前兒,老太太將掌家鑰匙交與孫姨娘,那一二年裡,家下人不斷生事。不是這裡少了銀子,就是那裡短了衣料子。說不完的瑣碎事。

下人盜竊這事兒,每個大戶人家都有,只是懲戒法子不同。

春琴心裡記掛史蘭澤的書信。

她略略識字。一月了。蘭澤還未回信,委實叫她思念。史蘭澤雖是府里的寄居客,但到底是主子的親眷。她雖被家下人明裡暗裡地奉承,叫一聲「琴姑娘」,但她知曉,下人就是下人。主僕有分。春琴只願:史蘭澤提親,老太太發慈悲,允了他們,外頭過日子。如此,就不枉一生了。

因有心事,即便草廬被竊,春琴仍不十分放在心上。

「前一個月。」

春琴皺了皺眉。

「這丫頭挺膽大的。一個月,路徑都沒摸熟,就敢行竊了?」她不免又打量一下秋紋。這丫頭挺俊的。一個燒火丫頭膽敢溜進大爺的卧房行竊,且還順利得了手?聽著,總覺蹊蹺。

那老姨奶奶生前住著的屋子,就在大爺卧房隔壁的胳膊。

屋子雖空了,但東西都在,也都有人看著。

因兩處卧房離得近,說是大爺的卧房,也未有錯。

這個丫頭吃了豹子膽了,就算一時未曾發覺,但她住在廈房,晚上一溜兒的通鋪,身邊藏著個明晃晃的金釧,就不擔心被人發現么?

「姑娘,賊人膽兒都大。她是外頭買來的,不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兒。鬼知道她在外面干過什麼齷齪事?」

得悉金釧被盜,潘娘子也好了奇,不知賊人是誰。

一會子女兒過來,義憤填膺地扯住她,叫她去廈房,去看秋紋的通鋪,竟在她床底下的一個小包袱里搜到了金釧。

秋紋是小廚房裡的人,領教她的便是潘娘子。

潘娘子未免有些慌張。

春雁就出主意:「娘啊,既搜到東西了,那咱們趕緊去稟報大爺呀。人贓俱獲,這賊人就是秋紋。」

潘娘子還不忘問:「女兒啊,你是怎麼知道的?」

春雁有些支吾,語速又極快:「娘啊,我也是碰巧兒進來。因尋個貓兒,貓兒竄進了門,我就順道開了門。貓兒往床底下竄溜,我也就蹲床底下瞧。貓兒將通鋪底下一個包袱踩髒了,我好心拽起收拾,可巧一副金釧哐當掉了出來,嚇了我一跳。我還不信,雖黃澄澄的,只以為是假的。但想想都是當奴才的,誰又能有這麼好的物件?聽說老姨奶奶屋裡遭了賊人,也是丟了一副金釧。我就去找保管的嬤嬤。嬤嬤說就是!她又哭又笑的,只念叨我是好人。若不是我,這副金釧哪能這麼快的工夫尋出來?」

女兒說什麼,潘娘子都是信的。

她即叫人將秋紋捆了。秋紋正在燒火。猝不及防,人就被綁了。那嬤嬤也過來了,聽是一個燒火丫頭乾的賊事,上前就替她一腳。

秋紋更是懵懂,但她看著春雁得意的眼神,便知被算計了。

從嬤嬤的口中,秋紋知道自己成了個賊,偷東西的賊,偷金釧的賊。眾人指指點點,唾沫星子都往臉上噴,百口莫辯。

那春雁更在她嘴裡塞帕子。

史溪墨和柳劍染也就進了草廬。

一眾丫頭婆子立在廊下,鴉雀無聲。

草廬當然不是真正的草廬。那些大戶人家的擺設,一概不缺。只是他高雅,昂貴的東西不多。他喜好別緻。

那半空中就有鴿子飛下,穩穩立在屋檐的鈴鐺上。

鴿子咕咕鳴叫,腿腳上綁著一封信件。

史溪墨和柳劍染的神色俱都緊張起來。

柳劍染上前一步,鴿子撲閃翅膀飛來,他順手兒解下繩索,將書信遞給溪墨,目光之餘,卻又瞥向秋紋。

秋紋綁在柱子上,口不能言,所謂「人贓俱獲」,若激烈抗爭,受屈的還是自己。不如以待時機,再求辯解。

溪墨沒看綁著的燒火丫頭。

書信重要。當務之急是看信。

這是北寧王既來的書信。

其他瑣事,就算再重要,也要往後放一放。

他捏著書信,徑直經過秋紋身邊,卻對著柳劍染:「此等瑣事,且交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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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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