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冬天裡一把火
由北嶺匯聚下來的洮河,由西向東把洮城一分為二分成洮南、洮北兩個區。崔明國住在洮北區,而大巧住在洮南區。
崔明國脖子上挎著一雙鞋,背著書包,來到河邊,河面已是冰凍三尺。厚厚的冰層,上面不僅能行人,也能走車。崔明國在冰面上打了幾個滑出溜,上了岸,來到了大巧家。
大巧正在做飯。崔明國放下鞋,就蹲在灶台前邊幫大巧往爐灶里填柴燒火邊燒烤起土豆來。這時,他的兩個外甥跑了出來,嚷嚷著要吃烤土豆。崔明國用爐鉤子從爐灶里鉤出一個烤焦的土豆。燙,崔明國一邊把土豆在兩手間倒騰著一邊吹著氣,待不那麼燙了,他就開始邊繼續吹著氣邊剝皮,剝好皮,掰開兩半,兩個外甥一人一半,讓他們進屋去吃。
這時,大巧看了眼崔明國,想了想,問了一句:「今天你是咋了?我怎麼看你有點不對勁呢?」
「有啥不對勁?」崔明國一幅若無其事的表情。
「不知道,就覺得你那精神頭兒不對。」
說句老實話,崔明國從小到大還真沒有在大姐面前撒過謊,此時此刻他也不想撒什麼謊,於是就竹筒倒豆子,從頭到尾把他和蔣老師的事兒說了個清楚。
他原以為,大巧聽了之後,不象四巧那樣被氣個半死,也一定會驚個魂飛魄散,大驚小怪地把他臭罵一頓。可直到他說完,大巧也沒什麼反應,該幹啥幹啥,好象是在聽崔明國在講別人家的事兒。
這下崔明國倒是沉不住氣了,惴惴不安地看著大巧問:「你說,這事兒該咋辦?」
大巧邊哈著腰從鍋里往盆里揀窩窩頭邊明知故問道:「什麼咋辦?」
崔明國囁囁嚅嚅地嘟嚷道:「我是擔心這事兒如果讓侯大刀知道了,那可就麻煩了。」
「那有什麼麻煩的?」大巧直起腰來,眼睛直勾勾盯著崔明國問:「難道你還怕他把你也砍了?」
「他敢?」崔明國脖子一梗,瓮聲瓮氣地說:「我一腳把他踹成太監!」
「那你也想去蹲兩年大牢?」大巧眼睛依舊盯著崔明國,那眼神兒似乎要從崔明國的臉上挖下塊肉來。
「不想!」崔明國低下頭,吭吭唧唧地說:「所以我才問你怎麼辦嘛。」
大巧沒有馬上說什麼,又開始忙活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對崔明國說道:「侯大刀和你大姐夫一直想玩大炕遊戲,蔣老師也樂意,可我不樂意。看來我現在只好成全他們了。」
崔明國一聽,喜出望外。他知道,所謂的大炕遊戲,就是兩對夫妻睡在一個大炕上。
大姐、大姐夫和侯大刀都在地區招待所禮堂上班,大姐夫和侯大刀是放映員,大姐是清潔工。因為大姐夫是基幹民兵,現在正在北嶺野營拉練,十天半拉月還回不來。所以,如果他們要玩大炕遊戲的話,那麼他崔明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代替大姐夫玩了。
想到這兒,崔明國不由得又興奮起來。
大巧說道:「侯大刀現在還在招待所禮堂放電影,再有一個小時就放完了。放完后他回到家,萬一讓他先發現你和蔣老師事兒,等他拿一把大砍刀找你算賬時,我們再和他說玩大炕遊戲,那就太被動了。所以,我們得趕緊吃飯,吃完飯我就去招待所禮堂把侯大刀堵在禮堂里和他玩大炕遊戲。只有先和他玩成了大炕遊戲,你和蔣老師的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崔明國一聽,趕緊忙活著幫大姐弄晚飯吃。
雖然大巧的家公人稱老聾頭,但他並不聾,只是耳背,說話得在他耳旁大聲喊。吃完飯,大巧趴在老聾頭耳邊大聲交待了幾句,穿上大衣,繫上頭巾,戴上手套,領著崔明國就出了門。
姐弟二人過了河,大巧讓崔明國先回家,她一個人去禮堂找侯大刀。崔明國有些擔心地問道:「他能同意玩大炕遊戲嗎?他不會支吾點什麼吧?」
「不會的。」大巧雙手托著胸脯滿懷自信地說道:「我很了解他的德行,他對我一直是垂涎三尺。如果讓他摸下我,就是他親娘他都會玩的。」
崔明國不再說什麼,望著大巧向西走遠,他甩開大步向北跑去。
起風了,西北風,「呼呼」的,將地上房上樹上的雪花捲起,像無數個毛茸茸的小精靈,張牙舞爪地在風中你推我搡,肆無忌憚地旋轉嘯叫,扯動了整個破碎的天空,極灰暗地往下墜落。
崔明國跑到家門口,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而是轉身向地區招待所禮堂跑去,他實在是不放心大姐,萬一侯大刀出點什麼幺蛾子怎麼辦?他得親自去看看。
他跑到地區招待所禮堂,來到禮堂側面的一根電線杆下面,雙腳蹬,兩手扒,三下兩下就爬了上去,然後一個青龍出水,就飛躍上了禮堂上面的透氣窗;窗台上放著一根小鐵棍,他拿起來輕輕一撬,就把窗戶給撬開了;他鑽進去,站在了房樑上,看到禮堂里正在放映《戰友》這部電影,描寫的是抗美援朝時中朝兩軍戰鬥友誼的故事。
他和秦才厚、馬飛經常這麼偷票看電影。
此時此刻,他象一隻猴子,三竄兩跳就來到了放映室上面。正好大巧也剛剛推門走進放映室。
侯大刀一見大巧推門走了進來,吃了一驚。因為侯大刀知道,每天的最後一場電影,他們清潔工是不來打掃衛生,等第二天頭一場電影放映前再打掃。可今天大巧怎麼突然來了呢?於是,侯大刀禁不住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就不能來?」說著,大巧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我是來看看你乾沒幹什麼壞事。」
侯大刀咧嘴一笑道:「我老實巴交的,能幹什麼壞事?」
「你老實?」大巧雙手在胸前一叉說道:「你老實怎麼還老是和李東生張羅著玩大炕遊戲?」
李東生是大巧的老公,和侯大刀是拍檔,也是地區招待所禮堂的放映員。李東生還是地區里的基幹民兵,現在正在北嶺野營拉練呢。本來,侯大刀也是基幹民兵來的,可三年前他砍了人,蹲了兩年大牢,所以被民兵隊伍給開除了。
看到大巧高傲的神色,侯大刀支支吾吾說道:「我那不是……我那是我們哥倆在一起喝酒時……不是胡說八道嘛……」
「既然是胡說八道,那就算了。」說著,大巧起身就要走。
侯大刀趕緊向前攔住,問道:「不是……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你今天來這兒是想玩大炕遊戲的?」
大巧笑眯眯說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難道你不想玩了嗎?」
「不是……想……我想……可是,李東生去北嶺野營拉練的了,他不在家呀,怎麼玩啊?」
「可以找人代替他嘛。」
「找誰代替?」
「當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找我們家的人唄。」
「老聾頭?」侯大刀的頭象撥浪鼓直搖,握著拳頭,食指一伸一彎地說:「他那玩意兒還能行嗎?即使能玩,蔣老師也不會讓一個糟老頭玩啊。」
「糟老頭不行,明國行不?」大巧又坐回到椅子上。
「明國?」侯大刀苦笑一下,說道:「一個小屁孩,蔣老師干不?」
「你別老是蔣老師、蔣老師的,關鍵是你干不幹?」大巧有點不耐煩了。
侯大刀馬上滿臉堆笑地說:「乾乾干!我當然是怎麼的都幹了。只要能和你玩,我什麼都干。」
聽到這兒,坐在房樑上偷聽的崔明國的那棵七上八下的心完全放下了。於是他就順著來路,悄悄溜了出去,向家裡跑去。
崔明國家和蔣老師家同住在海明衚衕的同一趟房,蔣老師家就在他家東面的最裡面一間。
崔明國站在自己家門口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而是徑直來到了蔣老師家敲門。
蔣老師開門一看是崔明國,又驚又喜,膽戰心驚地問道:「你怎麼來了?一會兒侯大刀就回來了,你怎麼敢來這兒?」
「不怕!他今天晚上一晚上都不會回來了。」崔明國擠進了屋,把大巧和侯大刀要玩大炕遊戲這件事兒繪聲繪色向蔣老師描述了一遍。
蔣老師聽了,一棵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她邊插門邊說道:「我早就知道侯大刀和李東生一直在張羅著要玩大炕遊戲,可你大姐一直是不同意的呀!現在可倒好,為了你,她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主動玩起大炕遊戲來了。她跟你真可謂是姐弟情深啊!」
崔明國「嘿嘿」笑道:「那你情不情深呢?」
蔣老師也笑容滿面地反問道:「你說呢?」
「肯定情深了!」崔明國見蔣老師比白天愈加俏麗,急不可耐地就要掀她的衣服。
蔣老師阻攔道:「孩子們還都沒睡呢,你急什麼呢?」
崔明國看著在炕上耍玩的小玉、小雄姐弟倆,閑飢難忍地說道:「沒事兒,他們倆這麼小,讓他們看見了也不知道個啥。」
蔣老師還是不肯道:「小玉現在學話溜溜的,萬一她學給侯大刀聽怎麼辦?」
「這更不怕了,大炕遊戲是他張羅的,我們這不是隨他所願嘛。」崔明國說著,強拉蔣老師上了炕。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再說禮堂里的侯大刀,電影一放完,就心急火燎地來到了放映室旁邊的休息室。大巧已經把地爐捅旺,正坐在那兒等著他呢。
爐上放著一飯盒,是侯大刀從家裡帶來的。他扒拉兩口飯,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床。他沒折騰幾下,就不能自持,告竣歇菜。
大巧見侯大刀完事了,急得一把扳住他,亂叫道:「哎呀,你怎麼停了?再動動啊!」
可侯大刀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已經像蛐蜒蟲稀軟,退縮了下去。
此時的大巧正騷到極處,一見侯大刀猶如一個豆芽菜搭拉在那兒,氣得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她把侯大刀一推,在他身上擰了幾下,啯啯噥噥罵道:「嗤,就你這個豆芽菜還想玩大炕遊戲?不自量力,保著蔣老師不吃野食就夠了……」
侯大刀滿臉含愧,也不言語什麼,急忙鑽到被窩裡給大巧按摩。
活了三十多歲的大巧還真未經過此事,覺得有些趣味,就住聲不再罵他了,把兩腿鬆開了些,小肚子往下腆著就著他。
侯大刀見大巧息了怒火,心中暗幸,更加努力幹活,最後還是把她送到了妙境,讓她安然入睡。
侯大刀也是累得人困馬乏,摟著大巧昏睡過去。
半夜裡,二人被外面的喧鬧聲驚醒,救火車聲,呼叫聲,不絕於耳。二人爬起來推開窗戶一看,著火了!侯大刀驚叫道:「不好!是我家著火了。」
侯大刀趕緊穿上衣服,拔腿就往家裡跑。
大巧也是穿上衣服,跟著跑了出去。跑到了海明衚衕,大火已被熄滅,但侯大刀家已經被燒得精光。人們在灰燼中扒拉出四具屍體,有三具是蔣老師娘兒仨,還有一具雖然已經燒焦了,但大巧還是一下子就辨認出來他就是崔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