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言辭交鋒(二更)
穗妏大廈位於B區,接近A區的位置。
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表現,證明七大家族與官方合作又彼此疏遠——無論哪一方有事,對方都能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予以協調,但在平時,最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這座大廈呈現金字塔形,周圍半徑兩公里內,沒有其他建築,周圍半徑五公里內,沒有超過這棟建築物的存在。它沒有直通天花板,也不允許其他的建築物在自己身邊直通天花板。
但這座大廈有一條直通電梯,可以從地上三層直接抵達地上五層七大家族的別墅區。從外表看,就如同金字塔上樹立了一根直達天空的天線。
詭異又莊嚴。
穗妏大廈共有六層,剖面呈現正八邊形。七大家族位於其中的「七條邊」上,大門的位置,算是公共區域。
它的一層外牆塗染的是黑色,對應玲瓏城地上一層陰暗潮濕的環境。
二層外牆塗染灰色,夾雜著砂礫紋路,對應地上二層霧氣蒙蒙的空間。
三層外牆由繁複的燈光遮蔽,甚至還有些零星的熒幕還被允許播放各種廣告,那多數是七大家族下屬企業所拍攝。
四層是藍色,這讓王安想起自己在地上四層時仰望天花板看到的顏色。毀滅日前,這個世界曾經有很多藍天,但現在地上四層的居民,只能通過仰望天花板上「描繪」的藍天白雲來想象過去。
真正離開城市的人,大多是商人和軍人,絕大多數的普通人,說不定終身都見不到什麼是一望無際的藍天。
五層外牆是白色。
六層則是玻璃構建,透明的,隱約可以看見有人在裡面移動,但只能仰望。猶如普通人知道地上六層居住著大量的覺醒者,但除了仰望還是仰望。
七大家族每年會選出一個「執行人」代表他們在地上三層行動,類比於官方的地上三層大協調官,軍方在地上三層的大警備官。
周越便是今年的執行人。
他的運氣不好,正常情況下,官方的大協調官每三年選舉一次,原本明年才是新的大協調官選舉期。如果可能,周越並不想和這些候選人見面,就如同這些候選人其實也不願意和周越見面一樣。
不過官方和權貴之間,總有些東西需要相互表達默契。
他在穗妏大廈的三樓公用大廳,一個恰如其分的位置,接待著來自共計十六個大區的候選人。
他的笑容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諂媚,少一分則倨傲,猶如被反覆雕鑿過的結果。看著他的笑容,無論是誰,都不會覺得不舒服,但同樣,也不會有誰會覺得這個笑容格外親近。
周越通過笑容要表達的,正是七大家族相對超然的地位。
他們並不在意新的大協調官是誰,但大協調官一定要知道七大家族的存在,也要知道七大家族願意接觸什麼,不願意麵對什麼。
王安有些不安的回頭看了一眼。
帶著口罩的楊若書同樣瞪了他一眼。
兩個人之間感覺像是吃了槍葯。
昨天晚上的事情始終沒能解決,今天楊若書只能用「半張臉」出來見人,自然對始作俑者虎視眈眈。
王安對楊若書的感覺同樣糟糕。
今天這種集會多少高手在場,根本輪不到楊若書保護楊葉。
她完全可以待在家裡安安穩穩度過一天,非要跟著過來,根本就是胡攪蠻纏不講道理。
總之,昨天晚上原本兩人之間對立有所緩和,但現在,又一次激化。
尼奧在一行人的最後,看在眼裡,只有一個感慨「年輕真是好」。
說到底,這兩個人還是孩子心理作祟罷了。
在D區的候選人與周越見面點頭握手之後,楊葉昂首走了過去。
看見楊葉,周越明顯愣了一下,過了片刻,微笑道:「原來是大明星,我在地上五層都聽聞你的大名。一直想要見上一面,只是沒有機會。沒想到今天在這裡見面。」
楊葉不卑不亢的笑了笑,道:「周先生過獎了,我只是稍微有點名氣罷了,和周家比起來實在算不上什麼。而且,我這個候選人的意義想必周先生應該非常清楚。」
周越只是笑笑。
扭頭看見站在楊葉身後的王安,眉頭微微一跳:「這位是?」
「C區刑偵科的探員,負責保護我的安全。」
楊葉道。
周越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王安,隨後又看看其他候選人身邊的刑偵科探員。
雖然周越沒有覺醒,但七大家族有些裝備能夠讓普通人判斷出覺醒者的實力。周越自然有這樣的裝備,在他眼中,王安只有三階水準,就算旁邊還有一個兩名女覺醒者,真正實力都不算太高。
相對於其他候選人身邊動不動三名四階以上覺醒者探員,周越這邊簡直薄弱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C區,就只有這個水準了?」
周越直言不諱的問。
王安道:「C區刑偵科半年前剛剛被摧毀,現在還在復建過程中,沒有其他區那麼豐厚的底蘊。」
看了一眼李薇。
李薇暗暗點頭。
王安的知識水平說不出這麼文縐縐的話,這是昨天晚上李薇做的各種應對筆記。好在王安本是赤子之心,體內三循環又已經打通,按照武學上的說法,叫做元初之體,記憶力極為強勁。所以李薇寫了什麼,王安都記在心中,現在也不見露怯。
周越「哦」了一聲,搖頭道:「就算這樣,只是你們還是不行。」
他對上幾個候選人都是面露微笑,到了王安這裡,臉上笑容明顯刻板了很多。倒像是上司在訓斥下屬一樣。
王安道:「官方怎麼安排,周先生也要過問嗎?」
周越臉色驟然一僵。
他指責C區派出王安這種水準的探員,固然有關心安全的一面,但更多的,也是為了威懾。通過這種潛於言語之下的傲慢態度,顯示出大家族比起官方更高一層的地位。
否則官方大協調官競爭者那麼多,他又何必單單關心楊葉一個,讓旁人覺得他有了傾向。
只是王安這一句,等若是直指痛處。
意思是周越你安心做你的事情就好,官方內部的安排還輪不到七大家族置喙。
這種話大家當然都明白,但王安這已經等若是直接打臉,周越就算在家族多年,頗有涵養,一時間也極為尷尬。
內心更是羞惱不已,想著自己想要當著所有人面展現出大家族的力量,卻在一個毛頭小子面前丟了臉!
過了片刻,周越才道:「呵,原來C區重組刑偵科,重組了你們這些牙尖嘴利的覺醒者。」
王安莫名其妙。
他覺得自己好像從頭到尾都沒的罪過周越。
雖然學歷不高,但不代錶王安是個傻子。
確切的說,他的學識不夠,但他的情商絕對超卓。在地上一層混這麼久,未必需要學歷,也不需要什麼系統的收集整理能力,但若是情商不夠,早就橫屍街頭。
所以,王安從頭到尾就沒想過去和什麼大家族對抗,別說他現在只有四階的實力,就算是有了六階,也沒必要和這些人對抗。
剛才那句問題,其實是一個善意的提醒。
有些話說得多了,很容易留下把柄,周越直接說「官方安排不行」之類的話,這種話很容易被官方理解成別的意思。到時候正要被有心人追究起來,周越肯定要被第一個推出來當靶子打。
王安在地上一層多少也見過那些大小派系的廝殺,類似的場面至少見過五六次,每次都是有人嘴欠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不管結果如何,倒霉的絕對是那個嘴欠的人。
所以王安說那句話的意思很簡單,周越你說過界了,及時道個歉,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
卻不料周越這是非要往死路上撞?!
說官方安排有問題也就罷了,現在居然直接說官方重組刑偵科有問題?這句話豈不是明晃晃的要說「官方你們某個部門有問題」?
這是要打破官方和七大家族之間的默契?!
王安先回頭看了一眼尼奧。
關於七大家族和官方的很多內幕,王安都是昨天晚上從尼奧那裡惡補來得,為此到目前為止,王安總共只休息了一個小時。要不是十二正經暢通無阻,現在王安根本沒有什麼精神。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王安才回頭看尼奧,想要聽聽尼奧的意思。
尼奧此時也是目瞪口呆。
王安剛才那個問題雖然有些鋒利,但肯定沒錯。周越這種得寸進尺,可就過分的多了。
見尼奧一時沒有回應,王安只好笑道:「是是是,您說的是,下次周先生什麼時候有空,歡迎到C區刑偵科指導一下,畢竟我們是重建,很多東西都不懂。」
他本來就是地上一層混出來的,變臉何等容易,上一秒嚴詞厲色,下一秒嬉皮笑臉全是本能。
偏偏周越看到眼裡,越加憎惡,覺得眼前這個傢伙真是讓人噁心。
人要是生氣起來,往往會把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給無形中鬆了。
周越正好處於這個狀態,他掩著嘴道:「不用下次了,回頭就讓你們刑偵科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