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失控
「你怎麼會在這?」
惜春蹲在原地,手裡緊捏著那件衣裳,半晌,說不出話來。
雅芳沉著走進來,反手,將殿門在身後掩上,「你都看見了?」她的語氣很平淡,目光輕掃過惜春手裡。
她慌忙將衣裳藏到身後,保護的姿勢,如此明顯,「為什麼?雅芳,你怎麼會這樣?」
「把衣服交出來。」
望著雅芳面色的緊張,惜春細想下后,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來,「老太君一口咬定了映月,莫不是……」
雅芳眼角輕挑了下,惜春察覺到她眸中的陰鷙,忙住了嘴,只是兩手抓著那件衣衫不撒手。
「把衣服給我。」
「雅芳,」惜春縮在那張床榻前,「我們三個曾經是多麼的親密無間,你為什麼要三番五次陷害映月,先前的事,她並沒有和你計較過,雅芳.你收手吧,好嗎?」
「閉嘴!」女子一聲厲喝,情緒有些失控,「拉弓沒有回頭箭,我收不了手。」
「為什麼?」惜春不解,再三力勸,「我們難道就不能回到以前那樣嗎?你和映月不應該是敵人啊。」
「當初,我們誓死要進入五月盟,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惜春想也不想說道,「因為,我們不想留在北荒營,我們想要過人過的日子。」
「錯,」雅芳上前一步,站在她十步開外,「事後我才知道,映月是三王爺的人,我們兩個進入五月盟,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惜春張大了嘴,映月的事,在園內已經不是秘密,「難道,你也是……」
「我也是為了名冊而來,所以,我千方百計接近權傾王,為了不讓映月得逞,我離間她和王爺之間的關係,更想讓她和景瑟鶴蚌相爭,只可惜,一次次,都讓她僥倖逃脫。」
「原來是你……」想要陷害映月的,原來還有雅芳。這麼一想,很多想不通的事,如今就打開了個結,豁然開朗。
「本來,我也想過收手,我不是特殊體質的事情拆穿后,我等於被軟禁於此,本就沒有了機會……可是,太子死了,他死了,死的很慘很慘,這筆血績,我是一定要討還的。」雅芳說著,聲音不由拔高,面目猙獰。
惜春並不懂這些朝野上的事,只是依稀聽出了大概,「你是太子的人?」
「你今天不該到這來的。」
惜春聽聞,後背冒出涔涔冷汗,她雙手捏緊手裡的衣衫,「雅芳,你放過映月吧。」
「哼!」女子不屑出聲,「我放過她,誰來放過我?」
「都過去了,這件事過後,你也放過自己吧,這件衣裳交給我,刺殺老太君的事,是我做的,同你們都沒有關係。」惜春語氣真摯,兩眼期盼地望向雅芳。
「惜春,你真是傻得可以,」女子哧笑,搖了搖頭,「今天,我怎麼可能讓你活著走出去?」
她杏目圓睜,這才開始害怕,「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不信你!」雅芳逼上前來,「我只相信,死人是永遠不會說話的。
少主不是說了,一切等老太君醒后再作定奪么?這次,映月逃不了,老太君看見的就是她!」
「你——」惜春氣的小臉通紅,眼眶因害怕而不斷湧出酸澀,「你好狠毒!」
「我若不狠毒,早就死了千次百次,」雅芳咬牙,「本來,我沒有想過要殺你。」
惜春抱著那件衣裳連連退後,趁著雅芳說話的間隙,她偷偷扯下一角緊緊捏在手裡,「我…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她不想死,特別是經過了昨晚之後,她真的不想死。
「惜春,對不起,雅芳站住了腳步,從一旁抽出長劍,「這是我最後的計劃,我不能讓一點可能,去破壞了它。」
眼神,趨於絕望,這間屋內,沒有一處可以逃生的地方,雅芳伸出手,「把衣服給我。」
惜春意識到,一旦這衣服交到雅芳手裡,過不了多久就會銷毀,到時候老太君一醒,映月就真的百口難辨了,「我不會給你的。」
雅芳並不著急,只是頓了頓腳步,「惜春,說不定不久之後,我就會下去陪你的。」
她眼神朦朧,淚水忍不住淌落下來,不單單是害怕,還有好多的眷戀、不舍,她不想死,「雅芳,我不想死,真的,我想活著。」
「惜春,我也不想死…所以…」雅芳閉了閉眼睛,握著佩劍的五指咻地收攏,她手臂一揚,戾氣便狂嘯而去。
惜春眼睛只來得及睜一下,彷彿感覺不到多少疼,人便倒在了地上。
雅芳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來,想要將那件衣服奪過來,她輕拉下,卻發現另一角被惜春死死拽住,不肯放手。白色的雪仿紗,已經被她咽喉處不斷冒出的血給染紅,惜春知道再怎麼用力也沒有用,因為,自己活不了了。
雅芳站起身,一個用力將那件衣裳扯出來,連帶著,將地上的人也拖動一大步的距離。鮮血,汩汩而下,雅芳見她睜著眼睛,便提起劍,想要在她心口再補上一劍。
那雙眼眸,太過清澈、乾淨,明亮的居然令她下不了手。
月苑內,映月單手撐著下頷,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開始起,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
「王妃,這麼晚了,您要去哪?」
映月走出寢殿,這才發現天色已晚,今天的月光,看在眼中,如此慘淡。
「呆會王爺過來,你就說我出去走走,馬上回來。」
她順著長廊走走停停,心裡的不安在走出月苑后更甚,額頭上,竟不知為何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她隨手擦拭下,心,撲通撲通亂蹦,感覺到強烈的不對勁。
前頭,人煙罕至,映月走著走著,不經意,看見一塊青石板的狹縫間,竟藏著暗紅的血漬,她蹲下身來,仔細一看,那血還未完全乾涸。
映月忙地起身.目光掃向眼前的那座廢園。
心,驟地一縮,她疼的彎下腰去,豆大的汗珠順著鼻翼滑落下來。
晚風蕭瑟,枯木殘枝狼狽地倒在一處,映月踩著斑駁的地面上前,兩側,雜草叢生,足有膝蓋那麼高。
不遠處,是一片荒廢的梅林,月色陰暗,映月並不能看的真切,只是依稀看見有一處雜草的地方好像凹陷了下去,她走過幾步,就看見地上有拖動的血漬。
映月撥開那片雜草,剛要上前的腳步像是被什麼絆住一樣,怎麼都提不起來,她視眼一下模糊,差點栽倒在地,「惜……」
聲音完全嘶啞,映月像是瘋了般衝上前,她蹲下身,伸出的雙手,卻不知該碰她哪。
惜春滿身的血漬,脖子的地方,致命的傷口已經呈現暗紅色,大塊的血塊凝聚起來,臉色透明如紙,只有眼皮輕微地動了幾下。
「惜春,惜春!」映月顧不得那麼多,將她拉拽起來,「惜春,醒醒!」
聽到熟悉的叫喚聲,惜春沉重的眼皮抬了抬,眼眶裡面,淚水洶湧而出,只是,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誰把你害成這樣的?是誰?」
她原先緊握的左手突然動了動,鬆開之時,一塊雪紡紗的布料隨風掉了出來,映月撿起一看,臉色大變,「你在哪找到的?」無疑,對方定是殺人滅口。
「嗚嗚——」她想要開口,只是一動,喉嚨就像是火燒一樣的疼,她已經講不出話來了。
「惜春,別怕,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映月噙淚,卻不敢哭出來,她腦子裡面想著,惜春會沒事的,她怕自己一哭,惜春就更沒有堅持下去的力氣了。
前襟盡濕,觸目驚心,映月躲開視線,不敢去看。
剛要將她背起來,手臂卻被惜春給輕輕拉住,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她也知道,她活不下去了,一直堅持到現在,就為了要將真相告訴映月,不能讓她有事。
「惜春,你再堅持一會,不會有事的。」巨大的恐慌席捲而來,映月只覺痛不欲生,這個時侯,就和當時站在郊外一樣,她已經沒有了姐姐,不能再讓惜春出事。
全身,痛的像是螞蟻在啃咬一樣,雅芳那一劍,並未完全割破她的咽喉,不然,她撐不到現在。
伸出的一手,指向上方,月上涼稍,頂上,是一棵梅樹!
映月,是梅樹!惜春拼著最後一口氣想要表達,然,映月悲痛欲絕,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只看見那蒼涼的圓月高掛於空,她想要表達的意思,映月並不能領悟。
「惜春,你想說什麼?」語氣,急切而懊惱,映月眼淚直掉。
惜春對上她的兩眼,扯了扯嘴角,滾燙的淚珠落個不停,映月,對不起你教會我的堅強,我來不及適應,就要走了,我不想死…
也許,我真的不合適,我太軟弱了,我一直像個蝸牛一樣縮在殼裡面,自以為,會很安全,我想像你保護我一樣,可以保護你,可是…我做不到。
我只有連累你,不斷的連累你…
可是映月,我真的不想死啊…
少主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映月,我膽子好小,我好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告訴他……
昨天,他一次對我笑了,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的笑,就和他的眼睛一樣,純凈清澈,笑的時候,眼角輕彎,我形容不出來,只能說,像一輪彎月。
映月,我一直以為少主是討厭我的,可原來,好像並不是…
映月,如果能讓我講話,我一定會告訴少主,我喜歡他,喜歡他,那樣的喜歡,是和別人不一樣的,是不是,叫愛呢?
晶瑩的淚花,迷失了惜春的雙眼,一輩子,只能碰一個女人……
我真的不想死…
強烈的留戀,使得她胸口處劇烈起伏,映月忙輕拍了幾下,欲要將她抱起來。
好捨不得…
一切的一切。
她走了,少主的背影,是否會一直孤獨下去呢?來世,會有來世嗎?
如果有的話,少主,會不會願意和她再次相遇呢?也許,不會吧……畢竟,他們之間,本來就是錯誤的。
唯一的祈求,就是少主不要恨她……
那一晚,她不是故意的,那一晚,雖然是錯誤的,卻成了她今生,唯一的繾綣。
映月已經將她背了起來,嘴裡吐出的血,濕潤了女子的肩膀。她讓自己堅強起來,她想見潤澤最後一面。
前塵往事,如過往雲煙…
「惜春,還記得我們是怎麼一起走出北荒營的嗎?」
怎麼會不記得,那兒冰天雪地,一次,潤澤捉住她的下巴,傲慢問道,「你想出去嗎?」那時候,她就在他眼中看到了寂寞。
「惜春,來到五月盟后,那麼多辛苦的日子我們都煮過來了,這次,你也不會有事。」
惜春哭不出聲,只感覺到身下,映月的雙肩和自己一樣瘦弱,她多想告訴她,映月,認識你,真好……
「堅持住,我送你回西宮!」女子的口氣,堅毅無比。
西宮,對,一定要堅持住,她還有好多好多話沒有說,她不要自由,她要留在潤澤身邊。
惜春歪著腦袋,她生平一次知道,被人維護,是一種多麼幸福的事,面對尚雲的咄咄逼人,潤澤說:「在老太君清醒.開口指認之前.誰都有可能。」
想著,便笑了,悲喜交加。
映月急切無比,她運用輕功,將惜春帶到西宮。
站在門口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狼狽不堪,帶著哭腔的聲音,害怕而顫抖,「潤澤,潤澤——」
耳邊,好像有人在叫少主的名字,只是她聽不真切了。努力抬了抬眼皮,呼吸,為什麼越來越急促了?
不——她不想死啊!
至少,不要現在死,她已經聽到了遠處,那殿門被打開的聲音,吱呀
惜春用盡全力抬起頭,為什麼,她看不清楚?她的眼睛怎麼了,難道是瞎了嗎?
她看不見,潤澤臉上的神色是否急切,她開不了口,那句喜歡,也不能親口說了……
原先圈住映月脖子的手,突然間鬆了,無力地垂掛在她肩上。
「惜春——」她怔住腳步,輕喚一聲,為什麼肩上,連那絲羸弱的呼吸聲都沒有了?
周邊,靜謐的嚇人。
真的……好不舍……我想見的最後一面,為何都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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