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染紅
「怎麼會這樣?」
映月呆著,一動不動,潤澤大步上前,待看清楚她身上的女子后,亦是一怔。他急忙將惜春抱下來,只見她雙目緊閉,似是沒了氣息。
「惜春——」映月身子軟了下來,這時候,才知道她除了一股力氣支撐到西宮外,已經接近極限了。
潤澤將她抱在懷裡,眼裡的純凈,被那極致的血腥給染紅,他記得的,只有惜春昨晚的那抹嬌羞,才不過短短一天…
「雲邪!」他突地厲吼一聲,就見一名男子從打開的殿門處跟了出來。
映月抬頭望去,瞳仁的晦暗咻地亮堂許多,是雲邪,是雲邪!淚,決堤而下,她哭的毫無形象,彷彿看到雲邪,就看到了希望。
「救救惜春,救救她……」
雲邪大步而來,眼睛瞟了一眼潤澤懷裡的女人,「流這麼多血,估計救不活。」
「少廢話!」潤澤語露慌張,忙抱著惜春邁進內殿,「救不活也要救。」
「這是什麼邏輯?」雲邪跟在身後,面色不慌不忙,「我才來這,你們又要奴役我……」
映月獃獃地愣在原處,看著二人走進西宮,這才怔忡反應,快步跟了過去,雲邪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轉過身去,用手臂輕擋,「你跟著也沒有用,我救診的時候,不習慣有人在。」
「惜春她……」俯在背上的時候,她明明已經感覺不到半點生存的氣息「會沒事,對不對,對不對?」映月抓著他的一邊袖子,只差苦苦哀求。
「流這麼多血,會沒事么?」雲邪睇了她一眼,「把眼淚擦擦吧,還沒有死絕呢。」
「那……將我的血給她,可以嗎?」
雲邪挑高一邊眉峰,手輕掙下,拂袖而去,「又是一個瘋子。」
西宮內,一下戒備森嚴,守在內殿的嬤嬤們均已退了出來,就連潤澤都不能留下,這是雲邪的規矩。
映月坐在石階上,掌心的血漬已經干淚,身上、肩上,大片大片的紅,點俊出血腥的妖嬈,她害怕地環緊雙肩,流了那麼多的血,惜春還能活嗎?
身側,忽的一暗,潤澤坐了下來。
映月抬起眼皮,身後,西宮的殿門已經闔上,她眸光幽暗,害怕的瑟瑟發抖。
「怎麼會這樣?」潤澤的聲音,有些嘶啞。
「我發現的時候,她就躺在廢園的草叢裡面,睜著眼睛,只剩下半口氣……」映月雖然沒有目堵事情發生的經過,卻能斷定,惜春的這次飛來橫禍,是因為她。
「她這樣的人,不該結仇才是。」潤澤望向遠處,琉璃般的眸子,刻滿擔憂,映月聞言,越發心口堵塞,「她是為了我……」
「哎……」聽聞事情的原委后.潤澤輕嘆一聲,「昨天,我問了她一句話。」
「我說,如果,她有喜歡的人,我可以放她自由。」
映月側首,兩眼紅腫,「她說什麼?」
潤澤轉過頭來,黑亮的瞳仁對上映月,「她說,她願意呆在我身邊。」
清澈的嗓音,為何,顯得那麼如此寂寥而蒼涼?
映月流著眼淚,惜春的幸福,毀在自己的手裡,讓她以後何以獨自幸福?
「映月,」男子開了口,他的情緒控制的很好,並沒有太多讓人能看穿的悲傷,「我是不是,註定要一輩子孤獨?」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潤澤伸出手去,將那顆顆晶瑩拭去,「這樣的結果,我並不意外,我習慣孤獨,所以,當我想要試著去改變接納的時候,老天爺變卦了,他覺得,所謂的幸福,我不配。」
「不……」映月嘶啞著喉嚨,艱難地溢出這樣一個字,如果,你們都不能幸福的話,我更不配。
「曾經錯過的,我不想再留戀,」潤澤睨著她,「如果,惜春能活著,我會嘗試,慢慢接納,如果,失去了的話,我唯有孤獨。」
他的這份心思、決心.在昨天將金步搖還給惜春的時候.就已經堅定了。
輕聲地啜泣掩飾不住,映月仰望上空,惟願,這句話能讓惜春聽到,堅持了這麼久,你想要等得那句話終於有了,你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殿門,突然在身後被打開,二人急忙起身,只見雲邪面色凝重地對著外面的嬤嬤正說著什麼,那嬤嬤同樣肅穆地點點頭,拔腿便向外跑去。他們誰都沒有上前詢問,生怕一個不好的消息,就會將心裡的那份希翼給完全打沉。
坐回石階上,映月忐忑地看著嬤嬤帶回幾名年輕的丫鬟走入西宮,進進出出,已是深夜,卻不見裡面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出來的,是雲邪。
二人一道起身,映月的心,已經懸到嗓子眼,她眼圈泛紅,看到雲邪面容陰沉,兩手便緊張地絞到了一起。
「怎樣?」還是潤澤問出了口,只是那聲音,比映月好不了多少,抖個不停。
雲邪靠在殿門上,搖搖頭,「傷口太重,而且,時間拖得太長了…」
潤澤眼眸一沉,猶如死水般,再也掀不起絲毫漣漪,映月差點栽倒在地,不斷搖著頭,「不,不可以——」
她如離弦之箭般沖入寢殿內,內殿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燈光明亮的有些刺眼,她彷彿看不到障礙般沖向前,小腿處,磕磕碰碰,被撞得淤青都沒有察覺到,更別說是疼了。
榻上,惜春孤零零地躺在那,脖子上密密實實纏著一圈圈的紗布,面如死灰,嘴唇乾裂,映月執起她的一手,放在自己臉上。
身後,潤澤和雲邪走了進來,映月悲痛萬分,俯下身,枕在惜春胸前,「如果有下輩子的話,你一定要做我的妹妹,我會保護好你。」
眼淚,分不出是燙的還是冰的,潤澤只是睨著榻上的那張小臉,想起她的怯弱,她的堅持,她的……一切。
氣氛,壓抑的令人心碎,雲邪搖搖頭,伸出一手將映月拉拽起來,「她還沒死呢。」
哽咽在喉,她小臉被自己的哭聲憋得通紅,「你說什麼?」
望著二人臉上的吃驚,雲邪退了一步,「我若想救的話,沒人能這麼輕易在我手上死去。」
潤澤鳳目輕眯了眯,忙俯身湊到惜春面前,探出的手指,有些猶豫,「好像,真的還有氣。」
映月一下難以從這反差中恢復過來,「你,你方才不是說…」
「我是說她的聲音,利劍傷到咽喉,今後,她很難再開口講話。」這樣的話,在雲邪看來是萬分遺憾的,想他醫術天下一,卻終究沒有辦法。可,同樣的話聽在邊上二人的耳中,卻沒有絲毫的惋惜,映月擦了擦眼淚,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能活著,就最好!
失去的,只是聲音罷了,潤澤攥緊的雙拳慢慢鬆開,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能活著,比什麼都好。
「雲邪醫師,謝謝你。」映月知道,今天若不是他趕巧來到五月盟,就算是傾盡全力,惜春也不會得救的。
「她身子虛弱的很,興許會昏迷兩三天,」雲邪撫著眉角,笑了笑,「不用感謝,我救人有報酬的。」
潤澤坐在榻沿,目光不經意掠過惜春頭頂,「她的金步搖怎麼沒了,早上出去的時候,明明還戴著的。」
「哪個金步搖?」
「她說,是你送的。」
映月目光輕眯下,「惜春的事,對外,就說她不在了,我怕對方知道她還活著的話,不會善罷甘休。」
「既然如此,為何不散布她還活著的消息,不出意料的話,准能抓住兇手。」雲邪不解問道。
「不,」映月卻是堅定,「我不能讓她再次冒險,兇手是誰,惜春醒后一樣能知道,她,不能出一點意外。」
未免生疑,映月並沒有再留在西宮,走出寢殿的時候,她總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心情複雜。臉上,有淚水流過,也有笑容揚起,百感交集。
惜春的事,回去后,映月只告訴了玄燁,還有,那塊被惜春攥在手裡的雪紡紗,她也一併留在了身邊。唯今,最大的希望便是惜春能快點醒來,告知真相。
潤澤令人三緘其口,再加上雅芳的院子偏僻,且沒有下人們的交頭接耳,惜春活下來的事,她並沒有得知。
沒過三天,在二天的時候,潤澤便令人傳話過來,讓映月過去。
她心頭激動萬分,趕到西宮的時候,果然就見惜春睜開了眼睛,見到她,只是一個勁地淌眼淚。
「惜春——」
女子扯了扯嘴角,蒼白的小臉依舊面無血色,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咽喉處疼的像火燒一樣,話都講不出來。
「別開口,」說話的,是潤澤,她的傷勢,他沒有打算瞞她,「你僥倖撿了一命,只不過傷勢太重,不能再說話。」
聞言,惜春眼睛轉了轉,並沒有太多的憂傷,為了讓他們放心,她儘力笑了笑,沒事!至少,還活著。
沒有什麼,比活著更好了,她一點也不想死,沒有想到她的奢望,老天爺竟然聽到了。
只是,她雙眼望向潤澤,她有好多好多的話,不能親口對他說了。
「惜春,」映月小心翼翼地坐下來,「是誰將你傷成這樣的?」
她艱難地扭過腦袋,脖子上一陣抽痛傳來,清亮的潭底,湧現出莫名的害怕,她只記得寒光一閃,爾後,雅芳提起了長劍,那對準胸口的二劍,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她沒有想過,有一日,她們會自相殘殺,更沒有想過,雅芳會將劍對著她。
「雅芳…」她努力想要開口,可逸出喉嚨的,卻只是單薄的啞啞聲,拼不成一個完整的辭彙。不禁,有些懊惱,映月意識到她臉上的焦急與自責,忙雙手按住她的肩,「惜春,不要急,我問,你回答,不要開口好嗎?」
接觸到映月眼中的溫柔,她稍稍定下心,點了點頭。
「她,是你認識的人嗎?」
惜春點了點頭。
認識的,又下了如此重手,「是,尚雲?」
她搖搖頭。
映月仔細想著,就見惜春伸出三根手指,見她仍在猶豫,惜春目光掃過一圈后,落在不遠處的屏風上,拚命指了指。
那屏風上所給的,是臘月中盛開的寒梅,紅的嬌艷,爭相怒放。「梅花?」映月輕念一聲,看見惜春吃力地點下頭,再想起方才她豎起的三根手指,莫不是……
她面色有些微變,試探開口道,「雅芳?」
惜春聽聞,眼角的淚水抑制不住,激動地流了下來,她不管傷口有多疼,依舊用力點了點頭。映月見狀,眸中的難以置信,逐漸轉為憤怒,她將惜春的眼淚擦去,「你沒事就好,不要多想。」
映月收回寬袖中的手,用力攥起,整個手臂都在顫抖。惜春的聲音,清脆而幽婉,卻被如此輕易的奪去,雅芳!
輕聲安慰幾句后,映月並沒有久留,她回了一趟月苑,特意換上與先前那件雪紡紗相近的衣裳后,來到了雅芳的住處。
有多久,沒有來過這裡?她毫不猶豫地跨進去,在經過前院的小路時,雙眼被一道亮光給刺了一下,她微眯下眼睛,走近一瞧,竟是惜春的那支金步搖。一定是,將她拖出去的時候,不小心遺漏的。
映月將它撿起來,走進屋子的時候,就見雅芳背對著大門,聽到腳步聲,轉了過來,目光,先是一怔,繼而恢復平靜,「你怎麼會過來?」
「我沒有想到,你竟會喪心病狂至此,原以為,你只是心機頗深,卻不想,你竟連自己曾經同生共死過的姐妹都殺!」映月怒不可遏,袖子猛地一甩,身後的殿門劇烈碰撞之後,緊緊閉起。
雅芳不動聲色地睨著她,「你這話什麼意思?」
映月右手輕揚,將手裡的步搖扔到桌上,「這是在你院子里找到的,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是惜春的。」
雅芳輕瞥一眼,臉色微沉,「我不知道,它怎麼會在我院子里。」
「惜春沒死,」映月忍著滿腔怒火,語氣幾近平和,「她被仍在廢園裡面,差點,就送了命,不過,幸好有雲邪醫師在,她撿回了一條命。」
雅芳雙眼睜了睜,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所以,你是來要我命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不是她死,就是我死,這樣的選擇,還用的著猶豫嗎?」雅芳站起身,同映月相峙而立,「你不也一樣,是踩著別人的屍骨爬到今天的位子嗎?」
「至少,我不會傷害自己親近的人。」映月單手撫向腰間,將盤旋的軟劍抽出來,「雅芳,你究竟是誰?」
「既然是來殺我的,就不要這麼多廢話!」她抽出長劍,這一天,遲早會到的,在得知映月是九哥的人之後,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她最不能饒怒的,就是對惜春下毒手。
映月曾以為,即使她們之間情誼不在,也不至於,弄得刀劍相向。
今天,同樣的局面,兩個人中,能走出去的,只有一個。
血腥殘戮,刀劍無眼,每一個打鬥,都會牽扯出一段往事,北荒營的日日夜夜,她們曾經,也有相扶相持過。
凜冽的劍氣逼來,映月一個側身,前襟被撕開,她左手扣住雅芳的手腕,食指同中指齊用力,只聽得叮一聲,雅芳只覺腕部發酸,反應過來時,劍
已落地。她垂目,只見映月的軟劍已經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當日,你就是以這樣的姿勢,害的惜春成了這幅樣子?」
雅芳眸光晦暗,太子是她的主心骨,如今,太子的勢力早已被瓦解,她活著,也已失去了自己的方向,「對,我不顧她的哀求,割了她的咽喉。」
可以想象得出,惜春當時有多害怕。映月閉了閉眼睛,握著劍柄的手指緊了又緊,她右手刷地帶過,只聽得耳邊傳來一陣悶哼,下一瞬,雅芳便已跌倒在地,雙手痛苦地捂著不斷冒出鮮血的咽喉。
映月轉過身去,她沒有給她再活下去的機會,一劍,下足力道。
一口氣接不上,雅芳望著映月逐漸遠去的背影,緩緩伸出手去,她多麼羨慕惜春和映月之間,那種親如姐妹的感情,可惜,她一輩子都得不到。
殿門,緩緩闔上,窮其一生,換來的,也是孤獨致死。
站在園外,映月突覺疲倦萬分,不管是景瑟也好,雅芳也好,她們身後,都有一雙暗中推動的手,身不由己,也就註定了,這一生不能為自己而活。
江山,如此之大,在這一刻,映月有了倦怠感,她突然,不希望玄燁能坐擁江山,太累了。
腦中,不由浮現出林城,那一個個夕陽西下的晚間,靜謐的林間小道,她,萬分思念。
心裡的想法,卻不過,只能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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