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薄霧
麻子赤條條的倒在洗手間內,肥胖的腦袋被橫切外翻,似要扯破脖頸的那層薄皮。脖頸以下像乾涸的人體瀑布,污血黏膩仍舊汨汨噴涌……
船工趕到時,麻子仍舊雙目驚懼未閉。
此時,跌倒的孕婦驚恐的張著嘴巴,眼睜睜的看著麻子的黑血惡魂般直逼她身。她想爬起來,她想護著體內的胎兒,她想護住自己的胎血……但,惡魂逼近,硬生生的與她的胎血合二為一。
她深吸大喘,眼淚奪眶,終於哭嚎,「啊,啊,我的孩子——」
船長終於趕到,撥開眾人,「怎麼回事?」
那給白玉傳遞消息的船工鎮定自若,他上前在船長耳邊低語了幾句。船長的臉上浮出一絲厭惡,他沒說什麼,把孕婦帶到休息室。船工清理眾人後,把麻子的屍體扔到了海里。
那時,白玉給船工塞了錢,問出黃麻子的艙室。他把從玄朗身上摸出的錢也給了船工,換來一條繩子。小船剛離開碼頭,他就和玄朗跳進海里,順著船工扔下的繩子爬上甲板,並迅速潛入艙室。
玄朗本想進艙暗殺,但白玉為保險起見,決定等黃麻子落單時,滅掉他。
不知黃麻子警惕太高還是腎臟儲水功能太好,他一直沒從艙室里出來。玄朗耐心耗盡時,那傢伙終於冒頭了,撐著大肚皮搖搖晃晃的去了洗手間。
玄朗壓低聲音告誡白玉,「你不要插手。」
白玉沒有堅持,守在洗手間外。他知道玄朗身上有短刀、鋼牙手帶、鐵釘和剛才順來的打火石。
一刻鐘!期間,船工看見了白玉,但他轉身離開了。
白玉貼著門,裡面時斷時續的悶頭慘哼。他算了算時間,敲門提醒玄朗,「該走了。」
玄朗拉開門,一股血腥撲面而來。他探出舌尖,舔了舔乾澀的嘴角。昏黃的燈光下,白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覺他渾身上下散發地獄黑煞的陰戾,而並非往日熟悉的華家風流大少。
兩人離開艙室,跳進海里,此時,小船以開出碼頭很遠。兩人拼勁全力才游到岸上。
筋疲力竭。
白玉胳膊撐在地上,看著喘著粗氣的玄朗,「你沒讓他太難受吧?」
玄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過了會兒才冷哼一聲,「死亡的恐懼,想死不能的絕望,我只是原封不動的還給他而已。」
白玉瞭然,爬起來,沖他伸出手,「此處不宜久留,走。」
兩人扯掉黏濕的上衣。玄朗隨手扔掉,白玉勾在腕上。玄朗看著男人精壯布滿傷疤的身體,玩世不恭的語調里多了份敬意,「你,很有故事嘛!」
白玉看了眼他胸口那塊燙傷,「彼此彼此。」
兩人疲累的走在空曠的大街上。清晨的上海,薄霧籠罩,憑空多了一份肅殺。玄朗很少看過這樣的上海。其實,他一直看到的都是五光十色、流光溢彩、歲月靜好的上海,每個人都笑的那麼幸福,每個人都那麼知足……假象,他知道。
但他從來不去深入知道。譬如綠珠,他可以對她的選擇袖手旁觀。譬如濃姐,他也知道自己不在時,她承歡別的男人。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安然忍受這樣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規則,假裝歲月靜好。
但濃姐周身的燙傷、割傷、瘀傷真真的刺痛了玄朗。他打破了那種心知肚明的規則。
打破就會有代價吧,玄朗輕輕笑了下,「也許今天,上海灘就會貼滿我的通緝令,我老爹又該愁了。」
白玉一直沒有說話,傷口進了鹽水,他很疼。聽聞玄朗此言,笑著搖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麼?玄朗沒明白。
前面就是華府,玄朗突然想到昨天姐姐給他說的話。與其帶她上山,不如把山上的人帶回來,多surprise。
「前面是我家,換身衣服再走吧,」玄朗多少得顧及點姐姐的臉面。
玄朗沒察覺,他抖抖身上的衣服,婉拒。
「等等,」玄朗拽著他的手腕,「進去喝杯茶吧,熱乎熱乎。」
白玉打量著攥著自己手腕的男人,「幾個意思?」
玄朗忘了一件事,雖然他這人天賦異稟,天資超群,可唯獨不會說謊。花言巧語倒說過不少,但那些姑娘們才不會放在心上,打情罵俏了完事。
唯獨那次,他順走了玄月的進口胭脂騙她是貓偷了去,被她滿屋子追著打。
打我?玄朗微笑的眨巴著眼睛,「我姐想見你。我說了,她很中意你哦。」
白玉的心突然跳了下,但不合時宜,與己無關。他鬆開玄朗的手,「如果是感謝的話,就不必了,救人是應該的。」
救人?是應該的!難道,白玉沒把華玄月當女人?看著白玉離開的背影,玄朗不解的搖搖頭。
玄朗偷偷溜回卧房,身上的海臭味著實難受,他忍著巨困沖了個澡。剛從浴室出來,房間就多了個不速之客。華玄月一身英倫短裝,胖乎乎的臉蛋本該增加份可愛,可到她這兒,塞滿了麵包,且毫無顧忌的咀嚼,左右鼓脹……玄朗仔細看了看她,發現在「她是不是女人」這一點上,他和白玉的看法竟然驚人的一致。
華玄月確實不是女人!
「趕緊吃飯,吃完帶我上山,」玄月嗆了一口,匆匆跑出去喝水了。
玄朗搖搖頭,上前鎖好門,在暴風雨來臨之前,他大概還有好幾個小時的安穩時光。干點啥呢?
睡覺!太他媽困了。而後,玄月敲了十多分鐘的門,沒得半點反應。
白玉回到幫里后,發現這廂一片愁雲。
阿虎抹了抹眼眶兒,道,「淮幫被滅了。」
幾天前,他還想著和那群女人聯誼呢。幾天後,突然冒出的悍匪把幫頭兒轟平了。
阿彪咬牙,「那群王八蛋太沒人性了。」
淮幫倖存的,聽話者可活,不聽話的,一槍斃命。
白玉想起昨晚在督軍府前看到那伙人,不由得心中一緊。看來,屠芭蕉之後,外灘又有大患。
燒火老頭兒也拽著他的袖子,「老大呀,咱不能坐視不管啊。」
眾弟兄眼巴巴的望著他,都等他一聲令下。
可這些和他白玉還有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