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痛

第十九章 痛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那三個分屬空房期、八卦期、缺錢期的女人湊在一起,簡直鑼鼓喧天鞭炮響、唾沫星子滿天飛。

一旁垂侍的小丫鬟頻拉她家大奶奶的衣袖子,都沒讓她們看到身後怒如瘋牛的華玄月。

古董老爹的大兒媳、二兒媳還有隔壁家的張五姨,張五姨寡居,沒別的愛好,除了說媒。

張五姨撇著嘴,「華家父女還有臉來?」

二奶奶眼珠子一轉,「您老又聽得什麼了?」

張五姨拿著牙籤挑了挑剛吃肉絲兒的牙縫,啐了一口,「你不知道她被土匪劫了兩天兩夜?」

大奶奶冷哼一聲,「我早就說過留過洋的女人不能要,太不知檢點,沒羞沒臊。要擱著我們,沒了清白,早就自我了斷了,哪兒還等著別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老二家的來了勁兒,「那小叔和華玄月的婚約還做不做數?」

說到點上了,張五姨一雙三角眼賊溜溜高看了她一眼。

大奶奶眉梢一挑,「咱家和華家是世交,做不做數的可不是一句話就說得清的。」

二奶奶以扇掩面,笑出了聲,「那華玄月不得守活寡?哎喲!這年紀輕輕的,沒嘗過滋味還好,萬一在土匪窩裡得了好,那還不是夜夜笙歌,夜夜做新娘啊。」

張五姨呲呲的笑,笑,也不能耽誤生意。

「要我說,一個二手貨,她給咱們小少爺守寡都是抬舉她了。咱小少爺是多尊貴的人啊。可惜啊,小少爺年紀輕輕,到了那邊,難免孤單,還是趕緊張羅一門陰親,讓小少爺好生過活才是正理……」

玄月氣炸了,炸的她上前就掀桌子,石桌沉,她沒掀動。如此,正如熱鍋澆涼油,呲啦,冒得烏煙滾滾。

小丫鬟反應快,趕緊拉住她,玄月甩開她的手,「你算哪門子東西,敢碰我?」

三個女人驚魂未定,一氣兒不接一氣兒。

玄月上前揪住張五姨的領子,那一瞬間,力大如氂牛,她拖拽張五姨,「走,你跟我去伯伯面前,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走。」

張五姨披頭散髮,又懼又怕,她抱著大奶奶的腿不放,「大奶奶,您說句話啊,您趕緊攔住華小姐啊。」

玄月氣急,扣不開張五姨的手,索性一口咬上去,張五姨嗷一嗓子鬆手。大奶奶趁機脫身,她雖在宅子里有點地位,可地位是公爹給的。老爺子要翻臉,她隨時能被替掉,指望不上一年見不了幾面的男人。更何況,如今她還踩了公爹的底線,議論了死去的小叔。

她咬咬牙,低下高貴的頭顱,「華小姐,有話慢慢說,您先冷靜冷靜。咱們都給華小姐賠禮道歉,您想打想罵都隨您,好不好?」

「不好,」玄月緊緊拽著張五姨的領口,勒的她直翻白眼,「說誰是二手貨?敢說不敢當?還陰婚,你們打算弄死誰給他陪葬啊?啊!」

配陰婚這個事兒,有黑,玄月知道。

「沒有的事,」大奶奶依舊陪笑,見說不透玄月,乾脆換了路子,「讓公爹評理也行,可你也看到了公爹的身體狀況,你這一去,這一鬧,萬一公爹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說……」

「對呀對呀,」二奶奶趕緊上前,「玄月你這般貌美心善,肯定不想看到這事的哈。」

碰上玄月冒火的雙眼,她趕緊縮了脖子,躲到大嫂身後。

之後,華老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茶館找老李拿自己預定的鐵觀音。見玄月悶悶不樂,以為她還是想上山見白玉。

「月兒啊,不是爹不讓你去,實在是最近不太平的很啊,」老爹看著玄月,「剛你李伯伯還說了,昨晚斧頭幫和黃麻子打了一仗。不太平,很危險,聽爹的話,咱哪都不去哈。」

話說玄朗,這一覺睡的昏天暗地。睡醒后,他梳洗打扮,上街一番溜達,買了張報紙,上面刊登了屠芭蕉的死狀和新任督軍到崗的消息。玄朗沒去風月場,那報紙就沒他丁點兒版面。

難道麻子被殺的消息還沒傳出來?玄朗想起白玉那句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難道那不是說給他聽的?

難道那是說給船長聽的!

玄朗琢磨不透,船長怎麼會聽他的?他們認識?認識怎麼還讓他游到船上?不認識?他又怎麼對那條船的行蹤那麼清楚?

靠,腦仁疼。玄朗不是愛動腦筋的,他決定直接去問。

玄朗要走,迎面碰上老爹和姐姐,他想躲,老爹眼尖,已經用眼神讓他原地待命。

「你小子天天的能不能有個正經營生?啊?」華老爹戳著玄朗的腦門。

玄朗乖乖的兩手垂身前,「我要是有營生了,誰還問老爹您要錢花,沒人問您要錢,您的成就感在哪裡?您的動力在哪裡?您的……嗷……」

玄朗本想自己沒帶玄月去見她男人,這頓擰打應該是來自老姐的芊芊玉手,沒想到老爹撥了五十多年算盤的鐵爪來的如此觸不及防。

華老爹擰了他的耳朵,拽著往府里拖,玄朗嚎叫如慘豬。

玄月垂眉低眼,跟進去,躲在房間里。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想見白玉。

可突然,她想到一件事,心更涼、更難受……

白玉不喜歡她!!啊,多麼痛的領悟。

想她華玄月,一出娘胎就驚艷了接生婆,顏值穩中求進,一路飆升,至今打遍中外無敵手。可偏偏折在了白玉身上。

兩人雖沒有肌膚之親,但絕對坦誠相對了吧。可自從玄月從青雲盟回來后,白玉好像人間……不對,是從她的全世界徹底繞過。

玄月淚眼汪汪,「你好歹來收一下贖金嘛。」

那時,玄月許給白玉的承諾:只要他把自己送回去,要多少錢給多少錢。

玄朗揉著被老爹擰的通紅的耳朵進來時,就看到一向披靡的老姐如霜打的茄子,蔫的徹底。

「思……春啦?」語調抑揚頓挫,畢竟敵人的不幸就是我方的大幸。

不用抬頭,玄月都知道張相當欠揍的臉上相當欠揍的表情,她抓起枕頭朝著聲音發出源扔了出去。動作之熟練、準頭之精巧,絲毫看不出,她已經有三年沒沖老弟動過手。

「不打架啊,我是來行善的,」玄朗靠著門,一搭沒一搭的拋著枕頭,「收拾收拾,帶你去找白玉,立刻馬上趕緊的。」

玄月沒動,屈膝抱腿,脖頸深埋。

「去不去啊?本少爺時間寶貴,過時不候啊,」玄朗奇怪的打量著一反常態的姐姐。

玄月依然保持那個姿勢,鼻腔里噥了一聲,「不去。」

玄朗皺了皺眉,被甩了?哈,華大小姐被土匪頭子甩了,這可是勁爆新聞。

不過,不去就不去吧,畢竟是同胞姐弟,玄朗看不得她花痴一般兩眼冒星花的盯著白玉。

丟人!

玄朗換了夜行衣,飛快的穿梭在山道兒上。一路過來,他發現這地盤上的暗鬥,沒他想的變本加厲,甚至沒見幾個放哨的。

本以為斧頭寨被抹去后,會有其他幫派伺機而動,混戰一番。但眼下,竟如月下繁塵,靜謐不已。此時,他並不知道,大凡風暴來臨前,都會有片時的平靜。

白玉寬衣解帶,正要睡覺,玄朗突然出現,手腕一攥,帶著他飛到屋頂。

「過慣了燈紅酒綠,偶爾感受下大自然也是人生享受啊,」玄朗張開手臂,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看來我得加緊弟兄們的操練了,不然,都像華少爺這般來去自如,我青雲盟就毀了,」白玉雙手環抱在胸前,微笑的看著他。

「我這身功夫,一開始主要為了能打過我姐,」玄朗嘿嘿一笑,看向白玉,「你別看我風光無限華家大少,我可被我姐欺負慘了,真的。」

白玉波瀾不驚,雙臂環抱胸前,仍是那副表情,似笑非笑,沒有半點好奇。

看來華玄月這回真的是單相思了。也罷,他從身上摸出一疊票子,「請我喝酒吧。」

「玄朗,」白玉笑看他,「有話直說。」

玄朗乾笑了兩聲,他讓問,那就問唄。他把疑惑全部倒出。

白玉凝神,眼眸深邃悠遠。

三年前,他回上海時搭乘的正是這條船。當時,陳湛為找他,曾多次往返上海和長崎,熟知這條船的時間軌跡,也很熟悉船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事風格。

白玉跟船長有過一面之緣,看得出,此人面黑心熱,嫉惡如仇。也正如白玉所料,船長一看是黃麻子,二話沒說,清退眾人後,把麻子的屍體扔進了大海。

白玉笑了笑,「我,天賦異稟而已。」

……

玄朗跳到白玉房間,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躺,他的床有種特殊的味道,似香非香。

他打量著這間原木柱子搭建的原始「卧房」,「我從小就有一個俠客夢,行走江湖,行俠仗義,風餐露宿,拔刀相助,想想都痛快。」

這個世道很缺俠客,但不缺玄朗。白玉什麼都沒說,走到書桌前,拿起書本。

玄朗趴在床上看著他,「那天去督軍府的那撥人查出來沒?」

白玉說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快睡,睡醒了趕緊走。」

玄朗切了一聲,「我說啊,要真打起來,你們沒勝算。為什麼呢?因為你是一撥人,人家是官、非官兩撥人,懂了吧。這年頭,混個風月場還講背後靠山呢。你呀,得有靠山。」

白玉的視線沒有離開手上的書,玄朗看到了,他不領情。

罷!罷!誰讓自己心善呢。

玄朗枕著胳膊,撐起腦袋,「過幾天,我爹要參加個什麼商展會,有頭有臉的都會來,我勸你來哦。」

見他沒反應,玄朗平躺在床上,一副乖巧熟睡的模樣。但耳朵卻是支棱著,眼皮下的眼球也是斜向白玉的方向。

這個男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心無旁騖……他一定不是在看書,他一定有貓膩,他一定琢磨著什麼。

玄朗越想越覺得奇怪,華玄月這般話嘮怎麼會看上這麼個悶油瓶呢?!有話就說,有事就做,有……等等,他聽到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

白玉朝床邊走來,十步、十一步,他身上特有的男性味道撲面而來,玄朗交疊的手指不自覺的貼身壓緊。

咋辦?扛住他的凝視?還是朝里翻個身?

裝睡窺探男人的心事被發現好像挺尷尬的。

那就,翻身!

玄朗挪著屁股,腰腿並用朝里翻時,只聽白玉一聲輕嘆,「起來吧。」

玄朗咧嘴一笑,嗖的起身,「我就知道你有事兒,說,你要去哪兒?」

白玉換上夜行衣,「淮幫。」

玄朗喜滋滋,「你要帶我去?」

「並沒有。」

「那你幹嘛叫醒我?」

「……你裝睡的樣子挺不好看的。」

玄朗的嘴角抽了抽。

他抬起長腿踢在門框上,「不行,攪了本少爺的好夢,就得負責到底。」

白玉抿抿嘴唇,「玄朗,不要鬧。」

玄朗索性大字撐門,「給我一個不要鬧的理由。」

「這是我青雲盟內部的事情,跟你無關,你沒必要冒險。」

玄朗嘿笑了兩聲,「冒險?說真的,咱倆要打起來,你不是我的對手。」

白玉想起那晚被他槍指眉心。

「也就是說,除非你把我打趴下,否則你就出不了這個門。」

白玉眉宇微皺,但還是沒鬆口。

玄朗本來起了打架的范兒,突然想起一件事,嬉笑道,「難道,你是擔心我受傷了沒法跟我姐交代?」

白玉的武裝瞬間潰散,玄朗來了興緻,緊追。

「華玄月在你這兒待了兩天兩夜,你們都幹嘛啦?」

「誒?不對!華玄月是單相思,應該是你幹了什麼,她才對你念念不忘的。」

玄朗勾著頭探白玉的臉。

「你不知道,從小到大,那追我姐的人多了去,還真沒哪款男人像你這樣讓她念念不忘的。抑鬱,華玄月都抑鬱了,真的。」

玄朗追到他面前,倒著小跑,賊笑的盯著他不自然極了的俊臉,「說說唄,說說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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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奈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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