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危機
白玉要死,不僅要死,還用了一種極端的方式迫不及待的與此決絕。
他沒有牽絆的人嗎?他不知道活在世的人會牽念他嗎?這個薄情、冷血、沒良心的混蛋!
玄朗把那張薄紙揉成一團,狠狠的扔了出去。忽而,又撿起來塞進衣兜里,焦躁的在凹凸不平的石磚地上來回走動。
他現在在哪兒?他還有多少活著的時間?他,還活著嗎?
不對,玄朗突然收回邁出去的腳,「為什麼,偏偏選這個時候?」
難道他有此時非做不可、做完又無法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這個理由很可能與華府有或多或少的關係。不然,他為什麼要專程送那張紙條過去呢?
玄朗重新攤開那封遺書,細看。
「活著,於我而言,是煎熬,猶如地獄煉火。
死亡,於我而言,是解脫,爾等勿念勿傷。
在我之後,盟眾或解散或另擇良主,好自為生。」
哈!玄朗氣急敗壞,一腳踢翻了桌子。那口大木匣子也被掀翻了蓋子,摔出幾本書和一張畫像。
玄朗拿起那幾本書,翻了翻,「日文?」
他又展開那張畫,清秀婉約的女人,瘦削不失嬌俏,怎麼看都不是臉如銀盤的華玄月。
是誰呢?
玄朗甩甩頭,現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腳底生風,飛快的離開青雲盟。
既然白玉提到了商展會,那他一定在會場附近,會場內定有什麼人讓他非去不可。既然留了遺書,那他必然是以死赴約。
所以,才不讓華府去。
華府的汽車早就備好,停在正門口。華老爹和玄月等在一邊,不時的朝里看,不會兒,管家匆忙跑過來。
「沒有,少爺房間里沒人。」
「這個混賬小子,還真不把他爹放在眼裡。」
華老爹拉起玄月的手,「咱們走,不等他了。」
等兩人走到門外時,發現汽車沒影兒了。
「車呢?」
玄朗突然現身,華老爹的火兒瞬間燎原,「你……」
「爹,您聽我說,」玄朗正色肅穆的看著老爹。
這種表情著實罕見,華老爹硬生生的憋回去積攢了一晚上的火氣,「說,你說。」
「商展會不能去,危險。」
「危險?能有什麼危險?咱收到的可是鑲金的帖子,鑲金的,懂嗎?摳下來,都夠你喝一頓花酒!」
管家也一臉不解,「少爺,韓老爺都已經過去了,剛還電話催咱們老爺趕緊著呢。」
韓老爺?韓三也?管家看著突然驚愕的玄朗,點點頭,「是啊。」
玄朗的心宛如巨石跌入深海,陰謀,果然有陰謀!那躲在黑暗的人到底想用一個死人試探什麼呢?
「你愛去不去,別擋道兒啊,」華老爹轉而對管家說道,「讓司機趕緊把車開過來。」
見攔不住他,等車一到,玄朗搶先拔了車鑰匙。華老爹頓時氣的冒煙,「老華,把備用鑰匙拿出來。」
……玄朗咕咚咽了口唾沫。
怎麼辦?他看向一旁生無可戀的玄月。只能這麼辦,雖然有點……殘忍。
「我剛才去找白玉了,在他房間發現一幅畫,是你,他一直喜歡你,就是不敢告訴你,天天晚上的,窩在青雲盟的小破屋裡畫你,」玄朗盯緊她的眼睛,語速飛快的給她灌湯,「這是其中一幅。」
玄朗忐忑的看著她,怕她橫眉豎眼,先撕畫后揍自己,或者二者同時開工。畢竟,那畫兒太不像了!
那就不是她。
但玄月死人般的臉突然漾起了春光,「我就說他是喜歡我的,他就是死不承認,這下看你還有什麼說的。」
玄月小心的拿著那畫兒,興奮的往房間跑。
華老爹見性情突變的閨女,又急又憂。她又受什麼刺激了?
管家取回備用鑰匙,一路小跑的正和玄月擦肩而過,管家頓時停下,一臉懵的看了看她,又看看追過來的華老爹和玄朗,「老爺,這?」
「不知道,」華老爹喘著粗氣,悶聲道,「不知道華玄朗那個臭小子給她姐又灌了什麼迷魂湯。呀,華玄朗,小王八蛋,你給我站住。」
玄朗追上他姐,帶著她跑到二樓卧房,「我還沒說完呢。」
「你說你說,」玄月閃著明亮的眼睛,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白玉也不小了,」玄朗突然附在她耳旁,「要見家長。懂了吧?」
玄月的心撲通跳快了一拍,她拍拍自己紅熱的臉頰,嘻嘻一笑,「見就見唄。」
「他正收拾呢,」玄朗側耳聽了下樓梯上急促的腳步聲,「今天就來,你也知道,土匪嘛,沒什麼時間意識,不定什麼時候來。所以,你得讓老爹在家裡等著,不然錯過你的終身大事我可不管。」
玄月「哦」了一聲,沖選朗點點頭,「沒錯,你說的沒錯。」
華老爹衝進來,「臭小子,你……」
「爹,」玄月拉著他就往樓下跑,「爹,您聽我說哈……」
玄朗終於鬆了口氣,身子一軟倒在玄月的床上。突然,他彈坐起來。
「不露面那人的目標是華府,白玉的目標是那個不露面的人?」
玄朗看了看手腕上的表,10點一刻,已經開始入場了。他走到門口,悄悄地拉開門看了眼樓下,華老爹正聚精會神的聽寶貝疙瘩說話呢。
搞定!
玄朗從窗戶跳下,走到門口時又交代了門房一聲,「今天別讓老爺出門。看好了,我給你月薪翻倍。」
後顧之憂已除,玄朗換了身低調的衣服,飛快的趕到商展會場。
如果,白玉命不該絕,那他一定會找到他。
然而,玄朗剛一現身就被魏井看到。準確的說,是被他身邊的女人看到。
……
清晨,紗帳。一陣急促的衝刺后,全身繃緊的男人癱軟在身下柔媚如水的嬌體上。
魏井輕吻她的脖頸,喃喃之語、低沉嘶啞,「給我生個兒子。」
海麗只當是他醉欲仙死時的應景話兒,她延喘嬌顫,捧起他的臉頰,探上他的唇舌。忽而,又覺男人那物兒猛然抬頭……
丫鬟拿來兩套女士禮服,一件黑色真絲旗袍,一件白色上等洋紗。海麗不解的挑了挑眉,自打被這個男人擄來后,她還一次都不曾出過門。
「這是?」
「陪我去商展會。」
商展會來的皆是上海灘有頭有臉的人物,更是魏井自上任以來第一次在公開場合露面,他竟然願意帶自己出席?
海麗的腦筋飛快的轉著,手指摩挲,在那件旗袍上停下。隨後,魏井穿了一件黑綢長衫。
高檔日產洋車緩緩駛入會場,兩人剛下車,便引來一片哀嘆和驚羨。
商展會展示是的商品,是人情世故,更是好事者藉機攀高枝、行權色交易之所。
海麗剛踩上紅毯就看到了人群之外的華玄朗,看他飄忽不定的模樣,海麗暗想他應該是在找什麼。
魏井也看到了,瞬間,華家所有人的版圖都出現在他腦海里。眼前人,正是華田生的獨子華玄朗。
很好,送上門來的一顆棋子!
此時,副官聽了會場負責人的傳話後走到魏井面前,悄聲道,「先生,華田生還是沒來,要不,我到他府上去接?」
魏井笑了笑,不以為意,「不妨事。」
華田生關乎此次計劃的成敗,怎麼會不妨事?副官不解又暗自焦躁。
魏井撇向玄朗的方向,俯身在海麗耳旁,問道,「認識?」
海麗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彼時,她正在想那日和玄朗同時出現的白玉。她很快恢復鎮定,嫣然一笑,「華家少爺,誰不認識。」
玄朗也看到了海麗,唏噓暗嘆,這個女人夠有手段,夠沒良心。死了個屠芭蕉,馬上就攀上了魏井這棵大樹。
眼見兩人四目盯著自己,玄朗暗道不妙,轉身就走。但人群中突然鑽出兩個壯碩身軀擋在他面前。
魏井雙手交叉放於身前,緩步走到玄朗面前,「華先生久請不至,原來是委託小華先生代為出席啊。」
玄朗挑了挑細長的眼梢兒,嘻嘻一笑,「別誤會,你們的事我不摻和。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魏井一步跨在他面前,乾瘦麵皮上漂著几絲笑,眉宇間儘是凜冽殺意。他壓低聲音在玄朗耳邊道,「聽說,你殺了黃督軍!」
玄朗揚起一側嘴角,玩世不恭的瞬間轉為陰狠邪魅,眼眸中的挑釁噴薄愈發,「是又怎樣?」
凝重的氣氛瞬間擴散,周圍的人畏縮避讓。躲在暗處的白玉和陳湛看到劍拔弩張的兩人。
「華玄朗怎麼來了?」陳湛看了眼身邊神情微變的男人,「他是來找你的?」
陳湛想起昨天,白玉被他死纏不放的一幕,不由得抿嘴偷笑,「先是華玄月,后是華玄朗。看來,你和華府的關係有點複雜?」
白玉輕聲道,「想多了。」
是啊,陳湛想多了。對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來說,再複雜的關係又能怎樣?
當初,他不也是難以獨自承受巨大痛苦,才不顧一切的跑去日本,把真相告訴白玉的嗎。
救人,殺人,果然一念之間。
陳湛道,「來上海前,我在日本見了一個人。」
白玉突然僵了一下,似有預感,「你見了梨繪?」
陳湛點點頭,「她過的很不好。」
白玉只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為什麼告訴我?」
陳湛正色看著他,「梨繪小姐希望你活著。」
白玉低垂頭顱,深吸、再深吸,妄圖把突然狂湧上的酸楚逼退。
此時,一輛車開進會場。
白玉看到華老爹和玄月從第一輛車上下來時,陡然睜大了眼睛。玄朗亦是,又驚又怒。
魏井則輕輕的連笑幾聲,不再理會玄朗,以勝者的姿態從容的走到華老爹面前。
華老爹見督軍親自來接,受寵若驚,連連哈腰。玄朗唯恐生變,只得跟在老爹身後,見機行事。
而後,李文豪的車駛入會場。
白玉握緊短刀就要竄出去,陳湛用力摁住他伏低,暗喝,「你瘋了!」
李文豪的腳剛沾地,四個保鏢就貼身上前,人牆警惕毫無下手縫隙。
陳湛看到遠處走來的一個廚工,「去那邊兒。」
廚工想看熱鬧,偷溜出來,腳跟兒還沒站穩,就被人捂著嘴巴,一刀抹了脖子。陳湛換上廚工的衣服,對白玉道,「別說話,跟緊我。」
賓客到齊,新人舊友熱鬧寒暄。且不知,緊閉的正門外,一排荷槍實彈的兵士將這裡團團圍住。
魏井什麼都沒說,在一眾鉅賈富賈注視下,直接去了二樓休息室,再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