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覬覦

二、覬覦

天冬顯然被氣得不輕,一路都沉默著。

「天冬,我沒事。」西門龍錦輕輕搖了搖被她緊緊抓著的手。

看到這個小丫頭,不知道怎的,她竟是想起了無心。

天冬卻是不理她,顯然是憋著氣呢。

一直到回了住處,天冬才冷著一張俏臉,稟了一聲「告退」,便走了,竟是沒看她一眼。

西門龍錦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太過擔心你了。」一旁,灰衣少年輕聲道。

「我知道啊。」西門龍錦笑了笑,轉而看向他,問道,「那隻斷臂,還在嗎?」

灰衣少年一愣,隨即點點頭:「莫老三幫我用冰封了,收在儲物袋中呢。」

「這便好。」西門龍錦一臉欣慰地點點頭,「你隨我來,我幫你把斷臂接上。」

灰衣少年點點頭,他完全沒有懷疑龍女是否有這個本事替他接臂,便十分聽話地跟著她走進了一間屋子,屋子裡的擺設十分眼熟,便是他上回受傷時被龍女帶回來所住的那一間,就在龍女房間的隔壁。

西門龍錦拉著他坐下。

她軟軟的小手握著他略有些粗糙的大手,灰衣少年怔怔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臉頰微微有些發燙。西門龍錦卻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只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貼,又用龍吟之力將他體內的余傷修復了一遍。

這一次,她很仔細,尤其注意他斷臂處已經有些萎縮的血管和經脈。

「好了。」許久之後,她停下手,抹了一把汗,「把斷臂取出來吧。」

灰衣少年依言取出了那隻斷臂,莫老三的冰封之術不錯,整隻手臂還帶著生機。

西門龍錦接過,小心翼翼地將那隻被冰封住的斷臂化開,用龍吟之力清理了那隻斷臂的創面,又將整隻斷臂的血管和經絡都以龍吟之力理了一遍,然後便將斷臂按在了那創口處。

那創口自動相接,慢慢血肉相連,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連接在一起。

這也要歸功於灰衣少年本身的體質很強,畢竟西門龍錦很早之前便已經用龍吟替他清除了體內的雜質,又在神魔之地餵了他一枚冉遺。

灰衣少年臉上出現了痛苦的表情。

「這是在長新肉,會有痛癢,你且忍著些。」西門龍錦道。

「嗯。」灰衣少年咬牙應了一聲,額頭上汗珠滾滾而落。

許久之後,那難以忍受的痛癢才慢慢褪去。

「好了,你試著動一下。」

灰衣少年聞言試著動了一下,那手臂緩緩彎曲了一下。

「怎麼樣?」西門龍錦問。

這是她一次用龍吟接斷臂,其實心裡也沒底,她只是比較相信作為龍族至寶的龍吟罷了……

「還好,就是略有些生澀。」灰衣少年又試著動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有些驚奇。

「因為剛剛接上,血脈還沒那麼快相通,不要再急著動了,緩兩天應該就好了。」西門龍錦想了想,又道,「你便安心住在這裡,好好養傷。」

「不必這樣麻煩的……」灰衣少年抬頭欲拒絕。

「我擔心他們會找你麻煩。」西門龍錦道。

灰衣少年便沉默著同意了,事實上,他在心裡覺得自己拒絕的意思並沒有十分強烈。

西門龍錦看著灰衣少年羞澀靦腆的樣子,說不上心頭湧上來的是什麼感覺。

如果不是他執意要等著她,說不定她就真的回不來了。

可是他因為堅持要等她,差點被龍陵打死。

……甚至,他的眼睛,他的胳膊。

都是因為她才毀了。

西門龍錦從來沒有試過欠一個人這樣多。

也從來沒有試過,會有這樣一個人,不顧性命地保護她,維護她。

「你精神透支得厲害,睡一會兒吧。」西門龍錦道,聲音是難得的溫柔。

她擔心龍陵的報復,所以想留他住下。

灰衣少年覺得自己很喜歡現在這種感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以他就是喜歡,因此有些捨不得睡。

結果到底還是撐不住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睡著了。

西門龍錦剛安頓好灰衣少年,便感覺外頭似乎有人,神識一掃,便看到大長老正端坐在正廳。

她剛剛專註於替灰衣少年接臂,竟沒有注意大長老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西門龍錦知道逃避不過,便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大長老靜靜地看著她,面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

若是個懂撒嬌的,這個時候早該膩上去纏著大長老撒嬌賣痴一番,或許便什麼事都沒有了。

奈何西門龍錦活了幾百年,就是不知道撒嬌是何物。

她沖誰撒嬌呢?

她沒有人可以撒嬌。

所以她完全沒有這項技能。

所以這個時候也只能惴惴地站到大長老面前,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爺爺。」

大長老聽她開口,竟是眼眶一紅,隨即輕咳一聲勉強維持住了威嚴。

「誰許你的膽子,才上了幾天學堂,竟然就敢去秘境。」他開口便是訓斥的話。

西門龍錦垂下頭,感覺這滋味有些怪異和新奇。

雖然大長老陰沉著臉,可西門龍錦卻是不怕,反而覺得有些溫暖。

這是第一次,會有長輩因為擔心她遇險而斥責她。

在她還是西門龍錦的時候,她的祖父,她的父親,她的叔叔伯伯,只怕她去的地方不夠險,只怕她遇到的麻煩不夠大,只怕她沒辦法愈戰愈勇,只怕她沒辦法在一次次瀕死的絕境中變得更強大。

強大到……足以庇護整個西門家族。

因為,反正她不會死啊。

有天絕公子的預言在呢,不到她化龍那天,她是不會死的。

所以哪裡危險她去哪裡,在一次次無比接近死亡的時候,進階,變得更強大。

在她還是西門龍錦的時候,一直是她庇護別人。

可是現在,她被人庇護了。

西門龍錦垂下頭,慢慢走上前,輕輕握住了大長老乾燥溫暖的大手。

大長老一怔,臉上威嚴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放軟了聲音道:「剛剛在裡頭幹什麼?是你在施展治癒術嗎?」

「嗯。」西門龍錦點點頭,十分老實的樣子,「我在替他接上斷了的手臂。」

大長老聞言,便是一驚:「胡鬧!這樣大的事情怎麼可以沒有人護法!」

西門龍錦垂下頭虛心接受教訓。

大長老從頭至尾都沒有問她,這奇異的醫術從何而來。

他包容了她一切的秘密,並且甘願為她護航。

「我到底年紀大了,再沒辦法接受生離死別的痛苦,沒有了年輕時的雄心壯志,我知道你還年輕,前任族長的預言也不可能是空穴來風,你有你必須面對的未來和兇險。」大長老輕聲嘆息著開口,「可是我希望你能夠記住,在你做任何決定之前,都首先必須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爺爺不想再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西門龍錦微微抬起頭,便看到了大長老滿是溝壑的臉和慈祥的眼睛。

「對不起……爺爺。」

「沒事便好,你只要記得,一切還有爺爺呢,爺爺會保護好你的。」

「嗯。」西門龍錦壓抑住心底不斷奔騰的暖流,指了指灰衣少年住的房間道,「我想留他住下,在九幽大陸多虧了他,他的眼睛和手臂是為了我才弄成這樣的。」

大長老臉色又是一變……他們該是遇到了多麼兇險的事情,才會這樣。

若不是因為有這少年,那麼傷成這樣的,便是他的龍女的。

「那便留他住下吧,好好替他治傷。」大長老微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不過你一路辛苦,該去休息了。」

西門龍錦應了一聲,轉身進了房間。

她在龍蛋中待了幾千年,睡了幾千年,向來不缺睡眠,躺下之後便下意識放開了神識。

隔壁的房間里,已經筋疲力盡的灰衣少年睡得正香。

神識再向外,天冬正在烹茶,用的是上等的靈茶,滿屋都是那淺淺的茶香,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大長老正在往外走,西門龍錦的神識一路跟著他,慢慢走出院子,經過一個長長的走廊,又繞過一個花園,走進一道拱形門。

西門龍錦已經相當熟悉這裡,知道他這是進了龍族的議事堂。

議事堂中已經坐滿了人,首位坐著族長,下側兩排,二三四五六長老都到齊了,龍陵也在。

只剩大長老了。

「這般嚴陣以待,是要興師問罪么。」大長老踏進房間,也不落座,只神色淡淡地開口。

「大長老何出此言,傳承堂的孩子們剛回來,因這次秘境之行有些特殊,我們幾個老人家也好奇三千多年前的九幽大陸是個什麼模樣,正聽龍陵講著呢。」二長老笑呵呵一副老好人的樣子開口道,「不如大長老也坐下聽聽?」

大長老冷冷看了龍陵一眼,大步走到右側首位坐下:「如此,那便聽聽吧。」

龍陵被那一眼盯得手心都沁出了汗,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穩住心神。

「龍陵,怎麼了?」族長蹙眉催促。

龍陵忙穩了穩心神,將他們如何被傳送到一處詭異的神魔之地,又是如何逃離神魔之地的情形講述了一遍,關思舞隕落,關思言得了斷魂劍,一行人又是如何到了月牙鎮,見識了一場風波,打聽到有關西門龍錦的傳說和寶物,又是如何遇見了身上佩戴著城主府家徽的少女,結果竟是入寶山空收而回。

說到最後,龍陵的神情有些沮喪。

傳承堂一眾精英弟子幾近一無所獲,可是那個他們眼中的廢物龍女卻是得了大把的機緣。

著實令人不甘心。

「也無需沮喪,機緣和寶物都不過是外物,自身的實力才是最為重要的,你們此行雖然沒有收穫寶物,但你們活著回來了,這便很好,非但如此,這次特別的經歷將增加你們的閱歷,這對於你們之後的修行都是極有好處的。」五長老到底是女子,心腸柔軟,開口安撫道。

「多謝五長老教誨。」龍陵恭敬地垂首道謝。

「這麼說來,你們和龍女便在安福酒樓分開了?」族長忽然開口。

聽到這個問題,龍陵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看了大長老一眼,正對上大長老凜冽的目光,又忙垂了頭,恭敬道:「是,我們追著那佩戴著城主府家徽的少女去尋找傳說中的寶物,龍女不肯離開安福酒樓,便留下了。」

說到這裡,龍陵也是相當委屈,他當時是真的勸了龍女跟他一起走的,奈何龍女就是不肯。

不過……結果他們一行人,只有她得了天大的機緣。

說不定,她是發現了什麼,卻故意沒有說出來呢?

「呵呵,龍女雖然年幼,但心計卻是一點不差呢。」三長老忽然笑道。

三長老此言一出,其他人下意識看了大長老一眼。

大長老卻是罕見地沒有發怒,只淡淡問:「聽聞此次秘境之行,除了龍族之外,魚龍族、王族和狐族也都參加了,不如他們是個什麼情況?」

「魚龍族去了十人,回來兩人,王族去了十人,回來一人,狐族去了四人,倒是全回來了。」龍陵的聲音略有些輕快起來。

雖然並沒有什麼大收穫,可是比起魚龍族和王族,他們能夠全須全尾地回來,已是不錯。

大長老的面色卻是難看起來。

如此兇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大長老冷冷掃了一眼三長老,「我還是那句話,龍女參加此次秘境之行,原就是壞了『規矩』,所以我不想再聽到你們以『規矩』來約束龍女。」

「這是要獨吞的意思么?」三長老一臉嘲諷地冷笑。

「是,又如何?」大長老淡淡開口,「當日我外出,天冬被調離龍女身邊,一切有跡可循,若是要查,也並非不可能,龍女究竟為何會出現在秘境之行的隊伍之中,你們心知肚明,又何必撕破臉大家難看。」

三長老臉色一變,捏了捏拳頭,終究沒有再開口。

「龍女身負前任族長的預言,雖然因為龍陵龍泰的行為導致提前出世,身有殘疾,但她身具大氣運已是有目共睹。」大長老卻是沒有理他,只面色淡淡地道,「不管她是族長口中背負著一族興盛之望的龍女,還是我唯一的孫女,只要有我在一日,我都會庇護她。」

西門龍錦收回神識,怔怔地望著屋頂出神。

這時,耳朵忽然微微發燙,西門龍錦回過神來,知道是阿晴在搗亂,便笑著便它放了出來。

避水問晴獸甫一落地,便懵懵懂懂地左看右看,似乎是有些疑惑為什麼又換了地方。雖然神智沒有恢復,但總算不再像剛見到他時那副木訥獃滯的樣子了,倒多了幾分頑皮,似個頑童一般。

西門龍錦給他倒了一盞神仙飲,放在手中任它舔食,另一隻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阿晴,這裡是龍族,我現在是一個剛剛誕生不久的幼生期龍女,再沒人知道,我是九幽大陸的西門龍錦了。」

她微笑著說,聲音卻帶著濃濃的寂寥。

是啊,再沒有人知道,她是西門龍錦了。

西門龍錦,已經死了。

那個背負著所有人的期望,踽踽前行的西門龍錦,已經死了。

阿晴抬起頭,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然後忽然舔了舔她的手。

西門龍錦笑了起來:「是啊,我還有阿晴呢。」

還有爺爺。

還有灰衣少年。

她不是西門龍錦了,可是她可以比西門龍錦活得更幸福。

陪著阿晴玩了一陣,西門龍錦便將還是依依不捨的阿晴送回了空間,失去神智之後,阿晴倒是分外的粘她。

比剛撿到的時候,那個幼小的它還要粘人。

但是他身上帶傷,到底還是需要修養,於是西門龍錦不再理會它的粘人撒嬌,還是將它塞進了芥子空間。

百無聊賴地在床上躺著,這一躺,便躺到了半夜,西門龍錦著實躺得無聊,下意識又將神識掃向了隔壁,灰衣少年也不在床上。

咦,大半夜他不睡覺去哪兒了?

西門龍錦正疑惑著,便聽到了陣陣水聲,是在屏風那裡。

她將神識掃過去,然後微微一愣……這貨大半夜不睡竟然在洗澡。

他的劉海也向後扎了起來,露出一張令人驚嘆的臉,美中不足的是毀了一隻眼睛,那黑洞洞還帶著血痂的眼眶在那張絕美的臉上,顯得觸目驚心。

西門龍錦有些黯然地收回了神識,想著,得想辦法,把他的眼睛也治好。

收回神識的那一瞬間,她掃到了他白皙的胸膛和漂亮的鎖骨,默默閉了眼睛,她總覺得怪怪的。

好像……他身上少了什麼東西?

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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