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最後一種現成香花
?閔王府,觀潮苑。
息子霄和鳳靜進來的時候,閔王和孫粥弼在下棋,兩人勢均力敵,看不出輸贏,息子霄瞧了閔王一眼,鳳眸之中濃墨般的沉鬱之色化不開。
「回來了?」閔王問。
「是,沒任何發現。」鳳靜知曉息子霄惜字如金的性子,他便像往日一樣自行開口回稟。
「嗯,」閔王從鼻腔中哼出聲,他指間捻著黑子,轉了半晌,才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側頭對息子霄道,「息七,王妃昨晚去見過你家夫人,怎麼聽說那金合歡可不是出自你手?」
聽聞這話,鳳靜面色一凜,他看了看息子霄,只見他緊閉著唇,好一會才道,「不管出自何人之手,這過程不重要,金合歡到王爺手裡,是這結果就好。」
閔王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粥弼,你看這半玄大師,將我昔日的話,不計過程只看結果,記得如斯牢。」
孫粥弼應景地笑著,「如若不然,這麼多年半玄大師又怎麼成為王爺的得力幹將。」
「是啊,本王的左膀右臂,」閔王笑聲緩了,「多虧你了,息七。」
息子霄不說話,從頭至尾他都面無表情,再是個雕塑不為過,鳳靜眼眸閃了閃,眼底深處的擔憂一劃而過,他就問閔王,「不知接下來,王爺要收集什麼樣的香花?」
閔王嘴角有玩味,「不用收集了,只差一種了而已,而這一種卻是不需要找尋,現成的。」
鳳靜眉一揚,他眉目的郁色淺淡了分,「那屬下先恭喜王爺。」
閔王擺手,突然他衣袖一拂,擾亂棋盤,問了句,「現在什麼時辰了?」
「申時」孫粥弼道。
「都這時辰了啊,」閔王幽幽的道,他掌心摩挲了下膝蓋意味深長地看著息子霄,「今一早宮裡傳來消息,花家送進皇宮的佛香出了問題,有後宮娘娘焚了佛香后,當場暈厥過去,息七,如果本王是你,這會就回家……」
閔王話還沒說完,息子霄已經奔若閃電地出了觀潮苑,鳳靜從閔王那話里回過神來的時候,息子霄已經不見了人影。
「王爺,此事當真?」鳳靜還有點理智。
閔王看都沒看鳳靜一眼,也沒回答他,只對著孫粥弼說,「來,粥弼,重新來一局。」
「既然王爺有此雅興,粥弼定當奉陪。」孫粥弼看著鳳靜說出這句話,他唇邊還帶著譏誚的笑意。
鳳靜一拂衣袖,行禮就道,「屬下先行告辭。」
他急急出了王府,只這幾步的功夫,息子霄早沒了影,鳳靜從小廝手裡搶過韁繩,躍身上馬,就朝曲水琳琅湖去。
禁軍和太監闖進來時,花九正在香室調香,她心才安定,因為息子霄在,她便不再有什麼擔心,可也就才一兩個個時辰而已,這種安定就被打破。
她看著這些人,來者不善,知曉她想過的這天還是來了,從她算計楊屾,斷了大皇子勢力那天,捋了皇帝的老虎鬚,花九便覺得她一日不離京城,那麼便遲早有這麼天。
當今皇帝,雖有明君美名,但也心眼小著,被一小小婦人冒犯,那之前的賞賜恩寵,都是做與人前好看而已,實際她知曉皇帝對她有殺意,從太后死的那晚,她玉氏後人的身份入了他眼,就有了。
一道聖旨,只說送進皇宮的佛香出了問題,意欲暗害後宮娘娘,花家被盡數抄了家產,花姓後世十代子孫,皆不得從商。
花家一夕覆滅,作為此佛香最初的調製師父,花九難辭其咎,貶黜縣主之位,廢去聖手之名,押入天牢,嚴懲不貸。
當真禍從天降,生生死死,不過也就是御庭之上那人的一句話而已。
花九站在香室中,她放了手邊香具,慢條斯理地理了下衣裙,素白的小臉上古井無波,她既沒痛哭哀求,也沒問那宣讀聖旨的公公,這一切的突然是怎麼回事。
她安靜地對那公公道,「勞煩公公稍等片刻,花氏安排好下人,就隨您去天牢。」
那公公倨傲地哼了聲,也算默認了。
「春夏秋冬,一切照舊,」花九視線落到春夏秋冬身上,瞅著四人臉色煞白不知所措,差點沒哭出來的樣子,她淡笑了下,「行雲流水,等姑爺回來,不得妄動。」
看出兩人想動手將她先行截走的心思,花九冷然喝道,今天這禍事,她心裡清楚,閔王從中推動,御庭那位樂見其成。
她若死在天牢,閔王一定會跟息子霄說,他儘力了,但事關後宮妃嬪的安危,他也無能為力。
她成了棄子,這被棄的緣由中,一定還有什麼是她所不知道的,但又能讓閔王瞬間傾斜的利益存在。
「公公,請帶路。」一兩句話安排好,花九便出了香室,對那太監道。
周圍腰佩大刀的禁軍緩緩讓開道,花九跟在那太監身後,一步一步走出院門,到門口之際,她看到飛奔而回的息子霄,他似乎想衝過來,甚至他已經拔出了腰間的軟劍。
花九隻朝他搖了搖頭,「你若再上前,我們夫妻情分就此斷絕。」
只這一句話,像個魔咒,瞬間就阻了息子霄的動作,他僵在那裡,臉上第一次出現顯而易見的難以置信,「九兒……」
「公公走吧。」花九轉頭催促著那太監。
她就那麼從他的面前而過,沒再多給他一個眼神,半隱藏於袖中的手,在息子霄的視線中,那指尖微屈了屈。
鳳靜到的時候,他剛好只看到個花九被帶離的背影,衣裙飄起決絕的弧度,那纖細的背影看的人心頭酸澀,「息七,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都計劃好了么?」
哐啷一聲,息子霄手裡的軟劍落地,他良久地看著花九離開的方向就回不過神來,腦子裡像有一團迷霧,越加的擴大,他不斷的回想之前的每一個計劃環節,確認沒有紕漏,按理,花九不該有事,可偏生,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是哪裡沒對。
倏地他想起閔王告訴他這事時的表情,嘴角還有笑意,有什麼念頭像閃電一樣劃過他心裡,他隱隱猜想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閔王要捨棄花九!
隨即他又覺得怎麼可能,花九是玉氏後人,身懷玉氏配方,還會栽種之術,和他一比,他才該是那個最該被當成棄子的選擇。
「息子霄!」有冰冷的喝聲傳來,一道夾風帶雪地影人躥了過來,上來便給息子霄一拳頭。
息子霄也不躲,他就那麼給受了。
「住手!你是何人?」鳳靜拉了息子霄把,怒視面前這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男子,秀挺的身姿,臉頰一縷髮絲遮掩。
「沒你事,滾開!」花明軒道,他只盯著息子霄,「你就這麼護她的?你為什麼不帶她離開京城,花家早就垮了,你為什麼不帶她走?」
鳳靜還想說什麼,息子霄起身,攔住他,他抬手撫了下嘴角,見沒出血才眸色深沉地看著花明軒,「我和九兒,不關你事。」
花明軒冷冷一笑,「是不關事,我會將阿九帶出來,這次即便她死也只能死在我身邊,昭洲我放她一次,便絕不會有第二次!」
花明軒說完,也不給息子霄反駁的機會,冷笑著旋身離去,鳳靜瞧著他離開才問,「他就是調香天才,花明軒?」
息子霄沒空搭理鳳靜的問題,狹長的鳳眼之中撲騰起滔天的瘋狂,黑曜石的暗色中有簇幽藍的火焰在灼熱的燃燒,他對鳳靜道,「靜,我要你幫忙,我要孫府府上地圖!」
閔王要捨棄花九,他便讓閔王做個選擇,孫家還是花九?二選一!
天牢不是什麼好地方,常年的陰暗,濃郁的死霉味,偶有老鼠從腳下躥過,有被嚴刑拷打到奄奄一息的死囚,有絕望無生機的麻木犯人。
也不知那小太監是故意還是無意,帶著花九在整個天牢轉悠了一圈,專挑掛著重刑具的刑堂而過,那些刑具上沾著黑紅色臟污,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那太監走的慢,晃悠悠的還跟花九一一介紹了番。
哪想,花九半點不為所動,她臉色都沒變,甚至她嘴角還有淺笑,「公公,可是到了地頭?」
聞言,那太監陰陽怪氣地冷哼了聲,「如此迫不及待,投胎都沒這麼趕的,你放心,很多人不想你活著,投胎時間足夠了。」
杏仁眼眸中寒芒迭起,淺淡的冰霧色澤簌簌凝結成冰,再往下落就成尖利的冰渣,花九唇邊的笑意深邃起來,「花氏謝謝公公提醒。」
「本公公可什麼都沒說,到了就這,進去吧。」小太監翹著蘭花指,讓牢頭開了門,推了花九一下。
那間牢房還算乾淨,有乾燥的枯草,沒臟物,花九頗為滿意。
嘭的聲,牢頭鎖了牢門,那太監在外面朝著花九喊了句,「好好享受吧,花氏,時日不多。」
花九恍若未聞,她撿了乾淨的地,就那麼坐了下來,從她臉上看不出半點的害怕和惶恐,「不勞公公費心,花氏省的。」
她當然省的,這起牢獄之災,即便皇帝動了手,一時半會也不會讓她就這麼死掉,她也知道,到了晚上,今天的天牢會熱鬧非常,牛鬼蛇神都會上演。
同時,想要她死和想要她活的人都會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