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決戰之前
大家都很忙。
我也很忙。
忙得沒時間大婚沒時間洞房,更沒時間去悲傷。
自從我走後,前線戰局一直處於劣勢,王恢淮水之戰潰敗,二十萬大軍僅餘七千,如今待詔滎陽;嚴助投敵會稽失陷;雎陽一路十五萬大軍中途中了叛軍埋伏,死傷無數,車騎將軍李息以身殉國;同行的東方朔被捕后被解往雎陽,勸降劉襄不果,被立殺杖下;如今叛軍集結四十萬大軍已將滎陽圍成了鐵桶,人家有槍有炮,這些天來數次強攻,仗打得十分慘烈,漢軍損傷慘重。也多虧了竇嬰經驗老到,死守滎陽,一時還不致有破城之危,但長此下去,滎陽失守是遲早的事。
告急的消息不斷,劉徹焦頭爛額,與幾個內閣重臣晝夜呆在宣室,與我見面的次數有限。這樣正中我下懷,我也有自己的事要辦。
「我不管是衛青或是別的什麼人都好,聯絡到他,告訴他我要叛軍兵工廠的詳細位置,要他想盡辦法一定要弄到。」
結果韓嫣告訴我,這件事兒一早劉徹交待去辦了,不過目前還沒迴音。
差人去了辟穀,我還記得那裡有石油。在保障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讓他們能弄多少弄多少,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到它。
回京的第二天見了愛徒小霍,衛青出事後,衛氏一門並未因此受到牽連,小霍一直住在肖劉館學習軍事,我回來后,便象跟屁蟲一樣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跟我一起住進了考工室。
情況如此緊急,想製造槍械武器已不可能,但是簡單的武器還是可以————比如地雷,手雷!我拿出八年抗日三年抗戰的精神,那個時候的戰士可以自制土槍土炮土地雷土手榴彈炸藥包,我也可以。
上報皇帝將韓嫣專門撥來歸我使喚,四處搜集材料,三天之內造出了火藥。第七天,漢代第一枚手榴彈誕生,同一天夜裡,地雷問世。期間小霍一直跟在我身邊,全程見證了新式武器誕生的全過程。
皇帝對於我的工作傾全力支持,考工室不斷擴大,人員暴增,以輪班制的方式投入生產,相信不出一個月,便能成批地運上前線。
所以我暗自祈禱,滎陽保衛戰打得越久越好,拖得越久,就越會為我們贏得更多的時間。
半個月後的晚上,體力透支的我回到未央宮,安排小霍在偏殿住下。回到寢宮,見到了劉徹,他躺在金華殿我的床塌上睡著了。
我輕輕坐在塌邊,靜靜地瞅著他沉睡的面容……
他的雙眉緊皺著,眉宇間一個好大的「川」字。黑了,也廋了,嘴角緊緊抿著,顯露出倔強的神情。
有點心酸,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出現,他會好端端地當他的漢武大帝,也不會平白無故受這份兒罪,
想起很多往事,想的全是他的好處。雖然一直以來在我眼中他都是個壓迫者,按照個人的意願逼我做些本非我情願的事,包括逼我當官,逼我入宮,利用我的智力壓榨我的體力,又處處防著我,事事騙著我,偷我的和田玉並千方百計要我成為三千美女中的一個。但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真正害過我,除了蹲牢獄受鞭笞之外,更多的是他對我的寵幸與縱容,面對我的堅持與固執,最後讓步的總是他。就連這次如此嚴重的叛亂,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可直到今天為止,他沒說過一句重話,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那些熏天的氣勢,恃強的手段,不過是帝王慣用的方式而已。我自己清楚,他對我的用心就算沒有一百,七十總還是有的,別說對於皇帝,就算是普通人,這已經難得可貴了。
只是那個時候我滿腦子滿心只有晏七行,就算看得到,也故意忽略掉了。現在晏七行給了我當頭一棒,再想起這些往事,又是愧疚,又是感激。
看得見遠處看不見近處,只因為距離產生美。人啊,有時候就是這麼犯賤。
「希望能幫到你,還你的情。」我輕聲說。
輕悄悄地和衣躺到他身邊,很自然,並不覺得尷尬,也不再有抗拒的心,因為現在我是他的皇后————雖然只是有名無實的皇后。
睏過了勁兒反而一點睡意也沒有,瞪著高高的天花板發獃,思緒飄向這場輸贏未定的戰爭。其實有個更好的方法,不用打仗就可以還原歷史,拿到和田玉后,我可以跑得遠遠的躲起來等那一天來到,然後將一切復原。但是我不能那麼做。
出於對晏七行的憤怒還是對劉徹的愧疚,我不敢深思,深恐挖掘出內心的醜陋與陰暗,最後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就讓我找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吧,或者這並非是借口,而是我原本的初衷和選擇。仔細想想看,如果沒有晏七行,我會怎麼做?
為了與劉徹的情誼,為了大漢民族,更為了歸正歷史,去做我能做的、該做的,這才是劉丹當盡的本份。會稽之行雖然換得一身傷痛,卻把這個原本的方向堅定了。
我很想看看,他們真的能把天給翻過來?!
隔著衣服,摸著貼身藏著的和田玉,心裡很安靜。哪兒來歸哪去,畢竟這裡不是我的地方,老天跟我開了個大大的玩笑之後,終於向我開啟了回家之門。
至於劉徹,這個男人,註定我要辜負他。原諒我,我不能把從別的男人那兒受到的傷害,轉嫁到另一個男人的身上,尤其是一個拿真心待我的男人。即使是彌補空虛妄想安慰,也是極其卑劣的。我的愛情已經失敗了,人格不能失敗。不能自欺,更不能欺人,不然,我會更加對不起眼前這個男人。
但是……我心裡嘲笑自己:你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高尚,最後你還不是利用那個約定得回了和田玉?不過,等回去我的世界,這個時代將不會留下任何我來過的痕迹;這個男人,也不會有任何關於我的記憶,他不認識我沒見過我,反倒好。就像我巴不得沒認識過晏七行一樣。
這也是結局,而且將是最好的結局。
「回來了。」耳邊傳來沙啞的嗓音,他醒了。
我下意識地伸手拍拍他,話裡帶著憐惜:「再睡會兒吧,你太累了。」
他「嗯」了一聲,反手抱住我,把臉埋進我的頸窩處,深吸一口氣睡意朦朧地說:「想跟你說說話。」
「你現在需要睡眠。」我哄著他。「快睡吧,我陪你。」
他偎在我懷裡,閉著眼睛,輕聲說:「四十萬大軍的新統帥,你可知是誰?」
我心頭一震,他這麼問,難道……「晏七行?」
劉徹嘆息一聲算是默認。
「你見過他了。」他終於提及那件事,隨即苦笑,似乎在怪自己到底還是沉不住氣。
「是。」我坦然承認。「我們徹底鬧翻了。」
劉徹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麼?因為我?」
我簡單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哪好意思跟他說我被人甩了啊,我那僅剩的自尊心啊。
「唉。」劉徹又嘆一口氣。「想不到他居然是丹心墀主人。」
不想談他,我轉移了話題:「滎陽怎麼樣,守不守得住?」
他好半天沒說話,估計形勢不太樂觀。
「朕要親征。」他坐起身來,在昏黃的燭火下凝視著我。
我嚇了一跳,也坐起來:「開玩笑吧,您?」
現在看清楚了,劉徹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神色嚴肅無比:「韓安國派去的援軍被阻在三崖口前進不得,竇嬰只得孤軍奮戰,照此下去,滎陽陷落不過遲早。朕決定親自帶兵馳援滎陽,與叛軍決一死戰。」
他一定是腦殼發昏了。
「絕對不行!」我一躍下床斷然否決。「你是大漢皇帝不能輕易冒險,何況事情還沒嚴重到那種地步。雖然我們暫時處於下風,但有你坐鎮長安,就算戰至一兵一卒,只要你在,大漢就在。可一旦上了戰場,戰場局勢瞬息萬變,萬一你有個什麼閃失,咱們大漢就算完了,你不能去。」
聽我這麼說,劉徹泛著血絲的眼睛亮了亮,轉瞬布滿了笑意,問:「你是因擔心我而擔心我,還是因擔心大漢國擔心我?」
「有差別嗎?你就是大漢國,大漢國就是你。」我避開他別有用心的問題。「總之親征的事我絕不贊成。朝中又不是沒人了,幹嗎要你親自去啊?」
來不及發表自己的見解,盧光匆匆來報:「陛下,韓大人急報,請陛下移駕宣室。」
劉徹想了想,拉著我手說:「跟朕一起去。」
滎陽失守了。
城牆經炮火多次打擊,幾次炸開缺口,幾次被守軍用石頭與泥土包堵住,雖然勉強支撐,到底防守脆弱,全憑城上官兵拚死抵抗,付出極大的傷亡代價,擋住了叛軍一次次的進攻。三天前開始,晏七行動用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對城牆堅固度最弱的滎陽城東城門進行不間歇的攻擊。
守軍堅持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凌晨,在巨大的炮火壓力下,先前幾次被突破的缺口全被炸開,叛軍仗著火炮利箭的掩護,殺進了滎陽城。
竇嬰見大勢已去,萬般無奈之下,堅壁清野,將所有的糧倉付之一炬,與叛軍殊死鏖戰,最後由西門突圍而出。在三崖口碰到堵截援軍的叛軍部隊,又大打了一仗,與援軍匯合,敗退劉陽,劉徹想在滎陽決戰的戰略以失敗告終。不過在那麼強大的壓力下居然堅守了半個多月,竇嬰也算厲害,姜還是老的辣。
宣室內,面對這個壞消息,一個個朝廷重臣眉頭深鎖,惴惴不安。
越過劉陽,就是長安了。叛軍已經直指大漢中樞。
韓安國的軍報上說,已經做好一切準備,重新布署戰局,絕不會讓劉陽落入敵人手裡。但這種空頭支票實在不能盡信,目前最重要的是在危機之中尋找轉機。從前看三國演義對諸葛亮佩服的五體投地,覺得只要他一皺眉頭計上心來,什麼戰事都能穩操勝券。但經歷真實的戰事才發現,謀略這個東西,如果沒有實力作基礎,它就沒有任何用武之地。錢、兵力、武器、準確的情報及謀略,永遠是戰爭的主題。
而我們,差只差在武器上。
武器,武器……
皇帝跟朝臣們圍著軍事地圖對於韓安國的新戰略各抒己見,我這個門外漢根本插不上口,只有聽的份兒。正談著,韓嫣行色匆匆地從外面進來,伏在劉徹耳邊說了什麼,劉徹聽了一臉喜色,望向我。
韓嫣得意地說:「皇後娘娘,臣報您個天大的好消息。」
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那個甭管是不是衛青的卧底,竟然真的將叛軍兵工廠的詳細地址弄來了————壽春、淮陰、穎陽。如今這三處都在叛軍勢力範圍內,其中以壽春的規模最大。
我對漢朝的疆域不熟,完全靠韓嫣的講解,看不出這小子還有些軍事頭腦,講起的地形要略來頭頭是道,加上情報上得來的各城的兵力布署,加上劉陽方面的情況,初步做了如下計劃:
支持韓安國的布署:大會戰地點重新設定在劉陽。竇嬰與王恢均兵力,一個駐紮劉陽正側前方的鞏縣,此為叛軍進攻劉陽必經之路。另派一路軍在大峪設伏,飼機而動。劉陽戰事一定,若成,則全盤扭轉戰局;若敗,則全線退到武關,力保長安,以圖後事。王恢率兵南下淮水,再度全力出擊絕叛軍糧道。
端掉叛軍兵工廠。壽春是叛軍勢力中心,先棄之不顧,重點放在淮陰與穎陽,淮陰兵力較弱,遣舟師沿淮水南下佯攻淮泗,同時另派精銳暗渡陳倉設法進入淮陰城,不惜一切代價炸毀兵工廠及軍火庫。另一個離長安最近,戒備最嚴,預計只能強攻,即便強攻不下,也可藉此吸引晏七行軍部分軍力,減輕劉陽的壓力。若漢軍行動迅速,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配以新制火藥利器,穎陽未必不克。當然如能智取更好,這就看帶兵將領的頭腦了。
韓嫣領了淮陰的差事,看他興緻勃勃的樣子,我心裡一動,想到那些石油,一個主意漸漸在心底形成。
不顧大臣們的勸阻,劉徹執意要親征劉陽。把親征的理由說得冠冕堂皇,眼神兒卻不知不覺地向我這邊兒瞟,瞟得我疑竇叢生。瞧他那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說什麼鼓勵士氣,根本就是想去打仗,或者,還有晏七行的原因?不會的,我暗暗搖頭。身為皇帝,不可能這麼任性。
最後,大臣們還是拗不過皇帝,屈服了。
回到金華殿,劉徹為即將來臨的大戰而興奮著,連憔悴的臉孔看起來都有了光彩。
我兜兒頭潑盆冷水說:「陛下,無論如何,你不能去劉陽。」
「朕意已決,不必多言。」他拿出皇帝的派頭來壓我。
我耐心地勸著他:「為了陛下的安危著想,你真的不能去。俗話不是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嘛。」
他扭過頭來看著我,又是奇怪的眼神兒。要糟!
果然,下一秒他就冷下臉來說:「你,不想朕跟晏七行對敵?」翻臉還真比翻書還快。
我翻了下白眼譏誚道:「想,我就是特虛榮一女的,特想有男人為我打個頭破血流,那才能證明我的魅力不是?好心賺個驢肝肺。去吧去吧,我還不攔著您了。」
從來沒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冷不丁兒地被一頓搶白,再加大半聽不懂,劉徹有些發怔。
我苦笑一下,緩和了口氣說:「對不起,我是心裡著急。這件事搞成這樣,我要負大部分責任,與其讓陛下冒險,還不如我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說著心裡火熱起來,幾步走到他身旁熱切地說:「陛下,我去吧,不就是鼓勵士氣嗎?我是大漢皇后,我替您去不是一樣嗎?」
「不行。」這次換他斷然否決。
「為什麼?」我提高了聲音。「要說打仗,我比陛下有經驗,而且論武功身手,整個大漢國也是數一數二,更重要的是,我懂得怎麼隨機應變地使用新式武器。這樣看來還真沒有人比我更適合了。陛下,我去吧。」
劉徹望著我面沉似水,目光閃爍不定。
「不要想他。」我垮下臉來。
劉徹擰起眉:「你知道朕在想何人?」
「不就晏七行嗎?」我轉身坐到床塌上,心裡賭得慌。「陛下是擔心我對他舊情難忘下不去手,還是怕我臨陣倒戈助紂為虐?」
「你會嗎?」他認真的問。
「不會。」我很肯定,直視著他的眼睛,想讓他看到我的真誠。
嘆了口氣,他坐到我身邊,臉有點發紅,吞吞吐吐地說:「總之,朕……不願你們再見。」
原來是在吃醋!
我不由失笑,拉住他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那這樣,我保證不跟他見面。」
沉吟片刻,他說:「既然如此,好,朕准你隨朕親征!」
看來他就是鐵了心要上戰場了。
我自然是反對到底,苦苦相勸,無效。
不過我也不擔心,就算我勸不了他,還有一個人————嘿嘿,天底下若還有一個能制住他的人,非王娡莫屬了。
公元一三三年七月初一,大漢皇後代表偉大的皇帝陛下,增兵十萬,御駕親征劉陽!
烈日炎炎,碧空如洗。
校軍場盔甲層層,兵戟森冷,晃亮人的眼睛。劉徹一身戎裝,目光威嚴,祭罷上蒼再行點將。中軍大將軍由中郎將唐蒙出任,我代表皇帝出征,領監軍職。
獵獵戰旗翻卷飄揚,錚錚宣言動魄驚心。
十萬鐵騎中一位帶著青銅面具的將領,還有一個騎著汗血寶馬的小孩兒。青銅面具是履行不見面的承諾,小P孩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黏上的。劉徹苦笑著說早知此法可行,他也效法之,可惜有人早他一步,他的母親王太后,所以屈服的人是他。
我與小霍兩個從頭到腳一身戎裝,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在點將台誓師之後,滾滾鐵蹄聲中,東出長安!
馬上回首長安,高高的城門樓上隱見劉徹佇立凝望的身影……其實我心裡清楚,這次他肯讓我出征,除了激勵士氣之外,多少帶有考驗之類的性質:他想知道我是否真的肯為了他、為了大漢而不徇舊情,甚至與心愛的男人戰場交鋒。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他,在不確定的情況下他選擇信任我並委以重任,需要相當大的勇氣。
監軍,相當于軍師,「運籌與方寸之間,決勝於千里之外」,嘿嘿,那是張良不是我。不過,也許有幸,能拜張良作師傅呢。
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十萬鐵騎氣勢磅礴,逶迤蜿蜒一眼看不到尾,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奔騰如狂暴的巨龍,捲起漫天煙塵,迅速向劉陽開拔。
要上戰場了,要打仗了,而對手是他!
強行壓下那股突湧上來的悲傷,我抖動韁繩,隨著洶湧如潮的大軍迎向將來的結局。
劉陽城山雨欲來的形勢,並未因多出十萬大軍外加一個皇后而有所改變。唯一讓我覺得自己還有用處的是,皇后的到來的確鼓舞了士氣。
彈藥送上了前線,隨去的還有兩千名精於彈藥使用的戰士,他們要承擔教練任務。
之後的三天,每天我都會到戰士們中間去,名符其實地履行著監軍的義務,巡查監督之餘跟戰士們打成一片,關心他們的起居飲食及演習操練。以一國皇后之尊這麼禮賢下士,無形中提高了軍隊的凝聚力。
韓安國對於我帶來的東西十分感興趣,但為免浪費資源,大家訓練的時候都不能用真的彈藥,而只有重量相等的木棒代替。戰士們親眼看見那不起眼的手榴彈、地雷的威力后,士氣空前高漲,更對於平時拿著木棍練習投擲這種看起來十分滑稽的操練充滿了熱情,各個爭先恐後,比誰擲得更遠。
滎陽陷落,晏七行整飭軍隊后,竟遲遲未向劉陽進犯,好像特意留給我們時間來備戰一樣,但是戰爭如此的殘酷,這種設想當然不會成立。韓安國派人前往王恢與竇嬰處,要他們密切觀察敵情,小心敵人的突然襲擊。(韓安國這個人,照史書上的記載,真的很不讓人喜歡。可是這次來劉陽,親眼看見他的能力智慧確有過人之處,並且凡事親力親為,飲食起居跟將士們完全一樣,治軍嚴謹直逼細枊軍,對他的印象就此改觀。)
結果當天晚上,叛軍果然突襲而至,幸好竇嬰早作好了準備,設在大峪的伏兵盡出,利用滾石、木頭、火箭成功反偷襲,撤退到鞏縣。這是開戰以來漢軍第一次勝利,雖然只是小勝,但卻大大激勵了士氣,讓大家看到有著火槍火炮裝備精良的叛軍,並非戰無不勝的神話。
古代的通訊不發達,別的戰區戰況如何我們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得知,常常是仗打完三四天後,這邊能得到戰報就不錯了。劉陽與鞏縣軍營距離較近,接到戰報也是第二天的事。而一天之後,叛軍的先鋒部隊進攻鞏縣,領軍的是雷被。
這一次,送上去的彈藥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一直以來叛軍依仗火炮的優勢,攻城掠地雖說不上如探囊取物,可最後總是一邊倒,這次在小小的鞏縣居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竇嬰居然利用甩石機那種遠距離重投設備,把炸藥包投到了攻城敵軍中,再加上手雷手榴彈,叛軍猝不及防立刻陷入混亂,竇嬰乘機出擊,大敗雷被軍。叛軍損失七千餘人馬,傷者不計其數。
回過味兒來的雷被不甘心失敗,重整旗鼓再戰鞏縣,浴血奮戰三個時辰,終於將鞏縣拿下,待他們全部進城后,迎接他們的是一座空城和驚天動地的巨響。叛軍前鋒部隊全部葬身於地雷陣里。隨之化為飛灰的,還有十幾個負責操控地雷引擎的漢軍戰士。
鞏縣大捷振奮了整個大漢軍隊的士氣,一掃往日的悲觀頹唐,連暮氣沉沉的朝堂也似乎撥雲見日,劉徹的嘉獎令中都帶著喜氣。
我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因為出其不意才能僥勝。如今自家家底都亮了出來,也就失去了優勢,以後的戰爭將更殘酷。
吃了敗仗的晏七行部連續幾日不見動靜,我們也在整飭軍隊。前方戰雲密布,後方也沒閑著,新出爐的彈藥源源不斷地送過來,為劉陽的大會戰作準備。
夜深人靜,我輾轉難眠。
算著日子,開戰一個多月了。還有兩個月,還有兩個月就是來漢朝第四年,我,將迎來第三個中秋。
只怕也是最後一個中秋。
希望這個中秋,會有圓圓的月亮,晴朗的天空。
正想著心事,有士兵送來一個小小錦帛,說有人在城外求見皇後娘娘。打開一看,上面寫著幾個字:故人來訪,請賜見。落款是趙敏。
這個趙敏還真是神出鬼沒。
上次別後,不知她做了決定沒有。是遠走他鄉還是重回愛人身旁?
這麼敏感的時候找我,不可不防。
換了身便服去城樓。劉陽城守備森嚴,守望的戰士們個個精神抖擻,絲毫不見倦怠,看見我,沿途紛紛見禮。
「參見皇後娘娘。」拐彎處的守衛居然是小霍,手上拿著比他還高的戰戟,小臉兒綳得緊緊的,倒也象模象樣。我習慣性地抬手去揉他的頭,卻摸到冰冷的頭盔,不覺一陣悵然。
「累嗎?」我問他。
小霍堅定地搖搖頭:「回娘娘,卑職不累。」
黑夜中他的眼睛亮得象星星,充滿了熱情和期待————對戰鬥的熱情和期待。差點忘了,他本來就是將星,一生只為一件事也只做一件事,就是戰爭。
夜風凜凜,城樓明燈高懸。借著燈火向下看,趙敏單人獨騎正仰頭向上觀望。看見我,臉上露出笑容。
「讓她進來。」我說。
菜色清新,酒香四溢,兩個曾是朋友又是情敵,現在也搞不清楚是敵是友的女人,俱懷豪情,連干三杯。
喝了酒,自然少不了緬懷往事。
「記得剛見你時,你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不知不覺已經長大了。」我望著她清秀的面容說。數日不見她明顯消瘦,這是個適合減肥的季節。
「其實當時我已經十八歲。」她有點不好意思。「十五歲的小姑娘,似乎更能取信於人。」
怔忡之後,我苦笑:「連這個也騙我?」
她微微一笑說:「現在丹哥兒該知道,我是天生的騙徒罷。」
我大笑:「那麼這次來,打算騙我什麼呢?」
她臉上的笑意加深,忽然神秘兮兮地反問我:「想不想知道最大的欺騙是什麼?」
我詫異地反手指自己:「我?」
她點點頭。
我笑說:「我想對於女人來說,最大的欺騙莫過於感情的欺騙。你騙了我的感情么?幸好我不是同性戀。」
「同性戀是什麼?」她不解地問。
「龍陽之癖。」這下總聽懂了吧。
趙敏失笑。好半晌說:「若丹哥兒你是男子,或許我會喜歡上你。」
「嗚,你還是不要喜歡我的好。」我大搖其頭。「我這個人,平時沒什麼,絕情起來比滅絕師太還絕,不好託付終身的。」
「所以你索性絕情到底,回來做劉徹的皇后?」她的話鋒一下子銳利起來。「你想報復他?」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
「我們今天只談友情好不好?其它的事我不想提。」我正夾起食物,一霎時沒了胃口。「如果你來是另有目的,對不起,這杯酒,就當是我送客。」拿起酒盞一飲而盡。
趙敏怔怔地看著我,眼圈兒一紅,似乎有滿腹委屈無處發泄,給自己倒了盞酒,一股腦兒吞下肚去。看她拿酒盞的姿勢,似乎老喝酒的樣子。
「我有話說。」她說。
「話在酒中。」我說。
於是兩個人都不說話,你一盞我一盞地喝酒,酒是米酒,本不醉人,喝多了也只是臉孔紅一些,眼神朦朧一些。
「我回去了。」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卻聽得明白,心裡開始不舒服。
「我欽佩你。」又是一句,我照樣聽得明白,卻更不舒服。
「也可憐你。」雖然刺耳,但我以為自己還是很明白,所以非常惱火。
「因為你被騙了。」她直視著我的眼睛,眼神兒很古怪,有些憐憫,也有些傷心。
忍無可忍,我「砰」地把酒盞放下,毫無風度地向城外一指說:「恕不遠送。」起身就走。
「丹哥兒。」她叫了一聲,忽然伏在案上放聲痛哭。
我這人最見不得眼淚,尤其是女人的眼淚,一時慌了手腳,只好回她身邊連聲安慰:「你搞什麼?沒事兒哭什麼啊?受什麼委屈了?受委屈了告訴姐姐,姐姐替你出氣。」
趙敏眼淚鼻涕一起下,一把抓住我的手叫道:「不要跟他作對了,算我求你,不要再跟他作對。」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從頭涼到腳,涼透了心,以至於說出話來都涼涼的:「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原來是替他抱不平。都說了不要提這些事,是不是非得要我不好受你才舒服?」
「他會死的。」趙敏聲嘶力竭地叫出來。「而你一定會後悔。」
「他想死沒人攔著儘管到一邊兒死去,就算後悔,我也絕不後悔。」我火冒三丈口氣強硬刻薄。從開戰到現在明明是他一路領先大佔上風,誰死也輪不到他呀。替一個勝利者跑我這兒來求情,這女人是昏了頭吧。
趙敏倒吸一口冷氣,說:「你真這般絕情?」
面對她的指責我真是哭笑不得,生氣地說:「小姐你搞清楚好不好。絕情的是他不是我。我,只是做我該做的。等我把人情債還了,拍拍屁股走人,從此山水不相逢,樂得清凈。」
壓了壓火,一屁股坐在案旁,嘆口氣說:「那死傢伙搞得我傷身又傷心,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你就讓我消停點兒吧。想多坐一會兒就多喝酒少說話。實在想說,說些有趣的話題,否則免開尊口。」
趙敏抹了把淚說:「好……就講我姐姐的故事給你聽。」
我仰天嘆氣,說實話真不想聽,現在哪有聽故事的心情?但是,看她淚痕未乾的樣子,唉,「不談政治,不談戰爭,不談敏感問題。」管她有什麼目的,勉為其難,聽吧。
喝了口酒,她的臉孔越發紅艷如霞,緩緩說道:「我十二歲時,姐姐帶我正式加入丹心墀。我姐姐是個極美的人,跟我最是親近,我們無話不談。有一天她告訴我,她見到主人了。我們主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出現時戴著面具,從來無人得見他的真容。姐姐機緣巧合,竟然看見主人的臉,她真的很興奮……後來,她告訴我,她喜歡上主人。」
「意料之中。」我舉起盞來心裡暗暗嘀咕著。女下屬愛上男上司,老掉牙的橋段了。
女人,說來說去還不就那點兒破事兒?煩,特煩,煩透了「愛情」這兩個字,因為它我遍體鱗傷,獨自在夜裡象野獸一樣TS傷口,到現在還沒結疵,一碰就痛得要死。愛情,切,根本就是殺人的最好利器,比什麼現代化武器厲害多了,不知道是誰發明的,真是害死人不償命。
煩躁地抓抓頭髮,唉,最近真的是,怨毒的心態要不得,因為一個臭男人,因為一次失戀性情大變,不值得呀不值得。值得的人不會叫你傷心,叫你傷心的人,根本不值得。現代人的經典之語,深獲我心啊。
胡思亂想之餘,根本沒聽見趙敏接下來又說什麼,直到她捅我一下,我回過神兒來茫然望著她:「啊?你說什麼?」
她哀怨地注視著我:「丹哥兒不想知道是哪位主人么?」
我說:「最好不要是晏七行。」
她好奇地問:「卻是為何?」
我指指自己再指指她,苦笑道:「我,你,再加一個她,世界上沒男人了么?」
趙敏定定地注視著我,略帶酒意的眼睛泛著嫵媚,紅艷艷的臉孔象盛放的玫瑰,在燈下鮮艷欲滴。
得!我翻了下白眼。
「姐姐原本性情豁達活潑,但自從喜歡上主人之後,她變得沉默寡言。因為她無法常常見到主人,而她的心事,主人自然亦無從得知。」
世上最痛苦又最甜蜜的事,莫過於暗戀,這一點我深有體會。我的第一次戀愛,也是永遠也無法說出來的甜與痛。
有些慚愧,因為他——蕭劍,這一年來,我幾乎不曾想起他。在認定不可能再見之後,我們竟然將再度重逢。也不知老天爺是不是故意在耍我。
神遊太虛之際,耳中聽著趙敏絮絮叨叨地講述著往事。無非是小兒女情懷啦,暗戀的悲喜啦,每次見面時的情形啦……看來她姐妹倆的感情還真好,好到所有的情形趙敏娓娓談來詳細得不得了。
我聽著聽著,心裡開始發酵,一點一點地變酸。
聽意思晏七行對趙敏的姐姐……噢,叫做趙秀竹,(名字比秀嬌雅緻多了)並非沒有情意,畢竟是第一個看到他真面目的女人,既然不捨得殺,就難免會有異樣的感覺,不過可惜的是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始終處於曖昧難明的階段,還來不及向前發展,秀竹就死了。
「為了取信漢廷,另一位主人扶雍大人暗中幫助主人緝拿案犯,甚至故意向外泄漏丹心墀機密,引繡衣使者前來清剿,主人藉此屢獲功勛,扶搖直上官運亨通……」她苦笑起來,說不下去。
「哪知道,卻是踏著你們丹心墀許多手足兄弟的屍體,一路高升。你想說的是這個吧。」我拉長了臉眯細了眼,輕聲冷笑。在組織這麼多年什麼事兒沒見過,意料中事,很合常理。但靠出賣自己人獲取利益,恰恰是我痛恨的。
我愛上的到底是個什麼人?禁不住再問自己。而一肚子醋酸迅速揮發消散得無影無蹤,只剩下被腐蝕掉的大洞。
他不會連一心一意愛著自己的女人也出賣吧。
趙敏繼續講故事:「五年前,丹心墀再次遭到漢廷的圍剿,自然,這也是事先的安排。那一次傷亡極小,但死的,全是丹心墀內的要緊人物。我不明白扶雍大人為何這樣做,或者這些要緊的人物起了異心?真的不清楚。我姐姐也是在那一次,她替受傷的扶雍大人擋了一劍,重傷不治而亡。」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姐姐以為自己捨命相救的是心愛的人,哪知刺她一劍的那個才是。她並不知道這一切是假的,主人那一劍絕不會取扶雍大人的性命,可是姐姐卻突然闖出來,硬撞到劍尖上。扶雍大人也算仁至義盡,拖著受傷的身體竭盡全力想救回她一命,可惜還是無力回天。」
「都面對面了,她竟然不知道晏七行就是她所愛的丹心墀主人嗎?」這個不合理。
「中劍時,她才發現刺她一劍的居然是自己深愛的人,可知當時會何等的震驚……」她形容慘淡,猶有戚戚焉。「姐姐臨走前,跟我說了許多話,但有句話她重複了三次:不要報仇!我想那時她已經明白其中奧妙,而我卻直到近日才知道。」
死了都要愛,真是純粹!我比不上她。雖然不能贊同這種方式,但卻尊重。對這個女子,不覺生出些許敬意。
「丹哥兒,你可知我為何會愛上主人?」說到「愛」字時,她的神色黯淡,眼中的光芒似乎也減弱了。
「你姐姐臨終託孤,要你代替她永遠愛他,永遠照顧他。」用詞不準,但我的直覺很准,只是用不到晏七行身上。
果然,趙敏露出驚嘆的神情,隨即笑了笑,狠灌了一口酒說:「我常想,你是不是神仙?」
我慢悠悠地說:「我卻在想,你是不是真的愛晏七行,還是為了你姐姐的託付?」
趙敏怔了怔,迅速垂下頭去。
「不過我不明白,你怎麼知道你姐姐愛的那個是晏七行而不是扶雍,在此之前,你不是一直都被蒙在鼓裡,並不知道丹心墀有兩個主人不是嗎?」
趙敏微嘆一聲,說:「我姐姐的乳名叫小竹,除我之外,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如此稱呼她。起事之時,兩位主人俱以真面目示人,看到我後主人說:你跟小竹長得真像。」
停頓一下,她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你可知我當時的心情?她是殺死我姐姐的仇人,更是姐姐深愛的人,我能怎麼做?」
我說:「怎麼做都是錯,只好一走了之。」最簡單最不負責任的方法,古今人人都會。
晏七行一定看出她內心的痛苦掙扎,於是派了一個差事,叫她還琴給我,藉此給她時間作決定。
這麼周到體貼,是出於對姐姐的內疚,還是對妹妹有意?
不確定了。
自從我們翻臉,準確地說從四方鎮開始,我就喪失了對晏七行心理活動的掌握能力。把他往壞處想吧,恐怕自己角度不對心思陰暗:把他往好處想吧,又覺得太抬舉他。總之三個字:不確定。
「可是最終我還是回去到主人身邊。」說這話時,趙敏神情很坦然,儘管面對著我……這個前「大」老婆,居然沒半分忸怩。「你問我是因為姐姐的託付,還是真心喜歡他,我可以回答你,我,是真心喜歡他。我錯了嗎?」
說完,她靜靜地望著我,留心觀察我的反應。可是希望看到我什麼反應呢?嫉妒?傷心?憤怒?
「我尊重你的選擇。」這是真心話。「每個人都有權選擇他想選擇的道路,不管是感情,還是事業。晏七行把復仇將作一生的事業,所以他放棄所有一切,選擇復仇;而你跟他恰恰相反,放棄報仇,選擇感情。其實不存在對與錯的問題,這是選擇的問題,單看在他心中,什麼才是最重要。」
趙敏問我:「你呢?知道你不喜歡我提及你的事,但我真的想知道,什麼對你最重要?」
我不想回答,但是有些東西需要渲泄、需要有人來聽我傾訴。
「這個問題好複雜。」我苦笑。「說實話在此之前,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曾經以為感情對我最重要,所以我放棄自己的原則,去原諒他對我做的一切,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可以什麼都不計較。但是我錯了,不只是因為他欺騙我,利用我。我也承認,這讓我覺得很受傷。可最大的原因是我過不去自己這一關,這一點相信晏七行與扶雍比我看得更加清楚,即便沒有他欺騙我利用我的事,我們最終也會分手。因為我改變不了他,他也改變不了我,也不會有什麼辦法使我們彼此遷就。什麼對我最重要?離開晏七行后我才明白,原來不是感情也不是事業,我想良心對我最重要,不管作什麼樣的選擇,我都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雖然這個良心也不一定是善惡對錯的標準,但卻是我做人的底線,越過這個底線,我會痛苦,身邊的人也會痛苦。」
「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趙敏若有所思地。「什麼是原則,什麼是底線?我不明其義。但我懂得良心,你嫁給劉徹,與從前的夫君為敵,這樣就對得起你的良心?」
「這個問題也曾困擾了我許久,因為它真的很有因愛成恨的傾向。而且我也不否認,的確是有這種陰暗的心理在內。但是它不是決定因素……如果我跟晏七行不是夫妻關係,你猜我會怎麼樣?」我問她,也問自己。
趙敏怔了怔,沉聲說:「無須選擇,一定幫劉徹。」
「而不論我是不是嫁給他,是不是大漢皇后。因為根本不存在選擇問題,而是理所當然這樣做。」我補充道。「這個就是我思考之後的結論。而且,我並不想作皇后,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會選擇離開。」
趙敏愕然:「若然如此,你豈不是在欺騙劉徹?豈不又違背你的良心?」這話分明暗含譏諷,但我不在意。
「我說過,我的良心並不是善惡對錯的標準,只是我自己的標準而已。」我自嘲地一笑。「人性當中根本沒有絕對的善和絕對的惡,我的標準也只不過這麼高。在不構成重大危害的情況下,允許自己撒個小謊,出點小錯,當然我不敢保證小謊會不會變成大謊,小錯會不會釀成大禍。我說的是我的初衷。哼……聽起來很虛偽是不是?但是沒辦法,這是我真實的心意。」
而且這個謊言對於劉徹來說,絕對構不成傷害!因為它會隨著我的離去,變成一個絕對的不存在。
趙敏真是個聰明的姑娘,很快就想到另一個問題:「若是最終你會離開,為何不現在離開呢?何必令自己背上背叛丈夫的罪名?」
「兩個原因。」我伸出兩根手指。這些在我心裡的念頭,從來沒跟任何人提過,不知怎麼回事,居然樂意講給她聽,或者我內心裡也希望著什麼。
「一,這次的戰爭,我要負大部分的責任,我不能置身事外作壁上觀。二,雖然不知道結局,但我不希望晏七行復仇成功。我想盡自己最大的力量來阻止他,讓他看見為個人恩怨發動一場生靈塗炭的戰爭,是一件多麼錯誤的事。」
「我更糊塗了。」趙敏對我的說法嗤之以鼻。「如果你不希望生靈塗炭,何不成全他?如今反因你之故,死的人更多。」
「他不會成功。」我冷冷地說。
「你如何知道?」她逼問我。
「我就是知道。」我不想再說下去。如果沒有和田玉,我會想方設法來阻止這場戰爭,但如今不需要這麼做,不管死多少人都好,只要我回去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之所以投入全力對抗,是希望晏七行看到復仇是個錯誤的決定,而且他傾盡心力付出所有,最後換來的只是一場空。當然前提必須是漢廷勝利。
沉默良久,趙敏說:「可知我為何講姐姐的事情給你聽?」
我搖搖頭。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一個能夠被你、我、姐姐三個女子,而且是三個出類拔萃的女子愛慕的男子,他必然有與眾不同的品格。」趙敏的眼裡蓄滿了難言的悲哀。「你跟他成親這麼久,真的不知道他是否是真心愛你嗎?」
「你想說什麼?」我警惕起來,豎起眼睛。
「如果……」她遲疑一下,顯然是避諱著什麼。「你,從未想過,他在欺騙你嗎?」
我說:「他的確是在騙我,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我早就知道了。」她似乎別有含意。
「我是說……」話說得更艱難了,她吞了口口水,苦笑一下。「是啊,他真正欺騙你的,正是這件事。」
「這話什麼意思?」我站了起來,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
她也站起身來說:「天色不早,我該告辭了。」
離開我走了幾步,忽又回頭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為何不去廷尉府翻查所有晏七行經辦之案的卷冊?」
我呆了呆,這話聽著耳熟,好像扶雍曾經提過。
「喂,你說清楚再走。」我叫著趙敏。
她回過頭來苦澀地說:「我不能違背主人。」
我只好看著她離開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