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大破連營
那些卷冊記載著什麼事?
趙敏來只為了告訴我這件事,還是藉此擾亂軍心?
打定了主意便不想再為情所困多作思考,雖然如此,我還是決定派人回長安去將所有的卷冊帶來劉陽。雖然這件事多多少少還是影響了我,但卻左右不了目前的局勢,與晏七行戰場相見已迫在眉睫!
卷冊沒來得及運來,劉陽會戰拉開了序幕。
七月十七,天熱得冒煙,數十名戰士中暑。
當夜,晏七行麾下前鋒郭解率軍炮轟偃師城,偃師距劉陽不過三十公里,隆隆的炮聲聽得清清楚楚。
我匆匆趕到幕府大堂,就聽裡面傳來竇嬰的聲音:「前番戰事已將帶來的彈藥消耗無幾,餘下的悉數補給了偃師守軍。三日後,新的彈藥補給將送抵劉陽,其時應對叛軍火炮槍械便綽綽有餘。故此蘇建定要死守偃師三日,為劉陽會戰爭取時間。」
「這種作戰方式太被動了。」我大聲說著,邁步入議事廳。
大堂里熱得象個蒸籠,大大小小數十名身著戰袍的將領們正圍著輿地圖議事,見我進來,大家趕緊上前見禮。
「雖然我不擅長帶兵,但有一些想法,想跟各位大人商量。」我說
韓安國恭聲說:「原聞其詳。」
走到輿地圖前,我說:「這場仗我們打得太被動了,其實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與其守城,不如主動出擊。叛軍所恃的無非是手槍大炮,如果我們炸了他的炮,那滿天的烏雲可就散了。」
韓竇二人相視而笑,韓安國說:「稟……」
「劉大人。」我說。聽他們叫我娘娘渾身的汗毛直豎,還是劉大人聽著順耳。
韓安國順了我的意思說:「劉大人,其實之前臣等已籌謀定準,於叛軍攻打偃師次日晚,蘇將軍會偷襲敵營,之後聲東擊西炸毀對方火炮。」
我撫掌大笑:「英雄所見略同……不過,既然說炸炮,乾脆連敵人所有的大炮都炸了不是更好?」
眾人一起瞪圓了眼,這可是大事件。
韓安國遲疑一下,問:「此事頗難,莫非大人已有良策?」
「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抬手指向滎陽。「滎陽城小,容納不下三十萬人馬,所以晏七行軍駐紮在城外。」
一名少年將領補充道:「據斥侯回報,叛軍三十萬共十八座主營,連營數十里。」
我抬頭看看他們,見一個個全都滿頭大汗,這麼炎熱的天氣,豈不是上天相助嗎?
「斥侯的回報中有一個情況,不知道各位注意到了沒有?」
竇嬰回想一下,說:「叛軍連營戒備森嚴,周圍十里之內難以靠近。」
少年將領眼睛亮了亮,說:「天氣炎熱,為避暑氣,晏七行軍駐紮在山林里。借樹木掩護,靠近敵營並不很難。只要……」
「只要人少點,目標小點就可以了。你叫什麼名字?」我讚賞地看著這年青人,孺子可教也。
少年人臉微微一紅,說:「臣李陵。」
「李陵?」我驚訝地揚起了眉。「李廣的孫子?」
「正是小將。」李陵的臉似乎更紅了。
「果然是將門虎子。」我笑眯眯地看著他,可惜結局不怎麼好。「這次行動算你一份兒。」
「萬萬不可。」韓、竇兩個人不約而同一起反對。
「什麼萬萬不可?」我有點驚愕。「我還沒說想幹什麼呢。」
韓安國說:「劉大人慾去滎陽炸毀叛軍火炮。」
到底是老狐狸,猜得雖不中亦不遠矣。
「這難道不是個好主意嗎?」我抱臂問道。
韓安國說:「主意是好主意,可是由娘娘您親自前去,就萬萬不是好主意。」
我眨眨眼,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去了?」
竇嬰說:「娘娘口未明說心嚮往之。」
「心嚮往之?你還真逗。」我笑出聲來。「又不是什麼好事。不過既然你們這麼說了,我還真的去定了。」
正正神色,嚴肅地說:「而且,我的目標不止是大炮,而是晏七行的三十萬大軍————我要火燒連營!」
一時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呼出口氣,鄭重地說:「我想了很久,這個辦法切實可行絕不是異想天開。你們想想看,天氣這麼熱,敵人又駐紮在山林里,樹木營寨都是易燃之物,十分有利於火攻。我們讓戰士人手一把茅草,邊放火邊進攻,一定可以大敗叛軍。」
當年劉備為報關羽之仇,引蜀國精兵七十五萬征東吳,危急之中孫權起用孫策之婿,一文弱書生陸遜為大都督,總制各路人馬迎擊劉備。陸遜為人堅忍,為避鋒芒,無論蜀兵如何罵戰,只堅守不出。
其時天氣酷熱,劉備把軍營扎在山林中以避暑熱。陸遜看準時機,命士兵每人帶一把茅草,到達蜀軍營壘時邊放火邊猛攻。蜀軍營寨的木柵和周圍的林木為易燃之物,火勢迅速在各營漫延,蜀軍大亂,被吳軍連破四十餘營。
這個就是陸遜火燒連營七百里的典故。雖然有點誇張,還有點不合邏輯,七百里的距離,大連到瀋陽那麼遠,再怎麼樣也夠時間應變了。但這場仗的確決定了蜀敗吳勝的結局,最後弄得劉備病死白帝城。
也不知怎麼就這麼巧,晏七行居然會犯一樣的錯誤。不過這也怪不得他,他哪能料到有人會隔著偃師、鞏縣兩座城來覬覦他的連營啊。
多虧了羅貫中,否則我哪兒想得到這麼好的主意?
韓安國略作考慮,審視著輿地圖說:「若說炸毀火炮,尚有機會,但火燒連營,需集結大批兵力方可。我軍若到滎陽,必經偃師、鞏縣,此二處皆有敵軍駐紮,如此龐大的行軍,如何掩人耳目?何況敵營戒備嚴密,十里之內斷難接近,若非出其不意,火攻未必能成事。」
這倒是事實。
「所以我們索性就來個連環大作戰!時間定在明晚!」大家聚攏了過來,聽我的作戰計劃。
七月十八,天熱得人直冒油,有數十名戰士中暑。
晚上,精挑細選的三百勇士,身背背囊,肋佩腰刀,乘夜出了城,靜悄悄地前往滎陽。真是靜悄悄的,因為馬蹄纏了棉布。既然偷襲,自然要象模象樣兒。
我騎著小霍的「冠軍」,那小傢伙死活要跟來怎麼說都沒用,最後還是一拳打暈他了事。「冠軍」的腳程快,那就是馬中的「寶馬」「賓士」,跑起來又穩又快,不多久就把其它人甩在後面。
韓安國跟竇嬰擔心我的安危,不管我怎麼說他們也不肯讓我去滎陽涉險,最後還是擺出皇后的架子才硬搶來的。不是我逞強好勝,我只是很想親自打敗晏七行。
所以說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為了不讓敵人發現,我們繞行了非常崎嶇的小路,到達滎陽時是子夜時分。晏七行駐軍的山林很大,樹木稠密,利於伏兵但也利於隱蔽。如此酷熱難耐的夏日,駐紮在山林里果然涼爽些,可是聰明一世的晏七行,只為了圖一時的舒適,居然會犯這麼大的錯誤?
偵察兵先行探看了敵營情況,隨後我們悄悄挨近。三十萬大軍的連營會是個怎樣壯觀的場面?腦子裡不下十數次地構想過,儘是些「壯觀」啊,「磅礴」啊之類的詞素。
但是事實上我們什麼也看不到,只能遠遠地從林隙間看見隱約的燈火。
事前當然考慮到利弊,但面對實際情況,還是覺得頭有些大。本來在三十萬大軍的連營中找輜重營的位置,就猶如大海撈針了,現在加上稠密的樹林遮蔽了視野,無疑大大增加了工作的難度。三百個人六百隻眼睛里三層外三層地望著我,等我拿主意。
這事兒我最在行,「你你你,」立刻點出三個人,「先去探路,捉個舌頭來問話。」
「舌……頭?」三人掀眉毛瞪眼睛,大惑不解。
「抓個能說話的來,問問裡面的情況。」
三人唯唯,換了敵方的軍服,領命而去。
為了便宜行事,大家早已換上叛軍的服裝,每人頸上或黃或紅或黑系條領巾作為標誌,靜靜等候著。這個夏天真的很熱,晚上也不見一絲涼風,不用動都會一身的大汗,何況我們遠路奔波。伏在草叢裡,整個兒揮汗如雨。不但如此,還便宜了那些蚊蟲,不一會兒,就瞧每個人都左騷騷右抓抓,鮮活的血可都餵了蚊子啦。
真是自討苦吃!
一掌拍死只蚊子,手上全是血——自己的血,臉上立時又腫起一大包,誰叫我體質異於常人呢?這一時三刻的,記不清到底有多少包腫起又有多少包消腫,反正是腫了消消了腫此起彼伏,這張臉一會兒丘陵一會兒平原,估計比十里連營還壯觀呢。不由第101次後悔嘆息,早知如此就躲在劉陽享福了,這下可好,自動送上門當蚊子的美餐,這倒霉催的。
好不容易等到那兩位,幸好帶了「舌頭」回來,否則迎接他們的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了。
「舌頭」是個少年,被綁得象個棕子,嘴巴也塞著布條,撐得腮幫子鼓鼓的很滑稽,表情卻很機警鎮定,看來不太好對付。
「我們大人有話問你,你須老實回答。」李陵伸手扯下他嘴巴里的布條,同時利劍頂住他的肋下,只要他一喊,立刻小命玩兒完。
我向他挑下大拇指,湊近前打量「舌頭」幾眼,覺得有點兒眼熟。
「劉大人?」他低聲驚呼。
「你認識我?」我凝神細忖,一下想起來————樓船上!上次與晏七行海上會面時,那個別有用心帶我遊覽樓船的士兵。
我指著他:「景壽?」
「是我是我。」景壽連連點頭,一臉喜色。我比他更「喜」,這真是天上掉餡餅,喜從天降哈。
「快,自己人,趕緊鬆綁。」我笑得合不攏嘴,忘了臉上的奇癢,這人要是走起運來,那也是擋也擋不住滴。
手下人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一臉諂媚的笑,實在看不出這小子有什麼能耐,能令我露出這麼可恥的嘴臉。
綁繩一松,景壽單膝跪倒恭敬施禮:「小的見過皇後娘娘。」
「快起來快起來,什麼皇后不皇后的,不必拘禮。」我忙扶起他。「遇到你就太好了。快告訴我,那些大炮是不是在輜重營?輜重營又在哪裡?」
景壽一怔:「娘娘此來是為火炮?」
「準確地說,是為了炸掉火炮。」我補充道,當然還有放火。這是作兩手準備,最好能大破敵營,再不濟也得把那些大炮給炸了。
景壽皺起眉頭說:「娘娘,茲事體大,娘娘無謂冒險。」
我說:「只要你告訴我輜重營,這個險就值得冒。」
景壽苦笑道:「三十萬大軍共十八座主連營,綿延數十里,由此地向輜重營也要十里之遠,何況輜重營守衛森嚴,火炮庫更如銅牆鐵壁,周圍三里之內,根本無人可以靠近。我們也曾設法要毀掉火炮,可惜至今為止,也無任何辦法可行。我等身在軍營尚且如此,何況娘娘?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罷。」
聽了他的話,我沉吟片時,問道:「剛剛你說你們,你的意思是除你以外,還有別人?是誰?衛青么?」
景壽笑了笑,說:「衛大人不在此地,小的所指,乃是娘娘留下的五千人馬。」
「五千人馬?」我恍然大悟,「劇離?他們都在?晏七行相信他們嗎?」這可是個天大的驚喜,這趟來收穫真大了去了。
景壽說:「自然不信,否則豈會差他們去造飯飼馬?」
那就是伙頭軍了。
我眨眨眼珠,動動心眼兒,「嘿嘿」笑起來。這個時候需要的不是勇力,而是計謀了。可惜沒有毒藥啊,不然在食物或水裡下點料是最好的辦法。
聽了我的想法,景壽說:「數日前有士兵誤服林間草藥,上吐下瀉險些喪命,或許可以一用。只是對付三十萬大軍,似乎……」
「不必對付三十萬人,只要對付輜重營與火炮庫的守衛就行了。」我說。
景壽想了想,毅然說:「既然娘娘心意已決,小的願聯絡劇離大人,誓死為娘娘效力。」
我笑道:「效力是好的,不過不是為我效力,而是為大漢。還有,別一口一個娘娘娘娘的,叫著生份聽著也彆扭。叫我劉丹吧……那也有點難為你,還是叫我劉大人好點。」
景壽在布帛上畫了連營的草圖,當下我們約定於明日早餐時間動手,除了解決掉輜重營守衛之外,五千內應還要擔起本來由我們在營內各處放火的責任。乘火起混亂之時,我們先大軍一步潛入敵營,先毀掉那些大炮再說,當然如果時間配合得好,說不定那些大炮反能為我所用。
因為意外多出來的這五千內應,讓我們的計劃離成功更近一步,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不能不說,當初讓他們投降真是明智之舉!連自己都少不得佩服一下自己。
找了個遠離敵營的安全地露宿,這一夜,為了大事可成,三百人咬緊牙關把一腔熱血貢獻給了蚊子。
凌晨未到,草草嚼了些冷硬的乾糧,開始作戰前準備,除了檢查身上的裝備如茅草、硫磺及彈藥外,還要把自己那點事兒處理乾淨,總不能仗打起來時忽然內急上廁所吧。
這邊準備妥當,在前方擔任警戒的士兵慌裡慌張地跑回來:「稟大人,大事不好!」
跟隨而來的還有一個敵軍士兵,滾落馬下撲倒在我面前嘶聲叫道:「劇離將軍聚眾謀事,不幸洩密被捕……」
緊要關頭,還是出了差子。
昨夜景壽回去后,私下會面劇離,將我的計劃詳告,景壽劇離於四更時分聚集了降兵中的大小首領十餘人,這邊剛準備開會,那邊抓捕的人馬就到了,原來晏七行對他們始終不放心,一直派人暗中監視,所以一有動靜就予以逮捕。甚至連那五千降兵也被監管起來。
「小人是景壽的表兄,因奉命看守囚犯方得以接近他們,景壽托我前來報信,如今軍營內外戒備森嚴,大事已不可為,乘叛軍尚不知娘娘已潛來滎陽,請娘娘速回劉陽以策萬全。」
敵人並不知道我們的存在,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景壽跟劇離怎麼樣?」我沉聲問。
「他們……」表兄猶豫一下,「已綁赴刑場,稍後處決。」
「殺人不都在午時嗎?」
「晏大人說,非常時期非常刑法。」
殺個人也這麼迫不及待。
「在什麼地方行刑?」
吩咐人馬原地待命,只帶了李陵及甲乙丙四個身手敏捷的戰士,潛行向敵營中軍的轅門。樹木被臨時伐倒,於轅門外開出一片開闊地,爬到樹上遠眺,借著升起的晨曦,可以清楚看到那邊的情形。
轅門外豎著十餘根不太高的柱子,但足以把人吊起來,共十餘人,看不清臉,但其中一定有劇離景壽;下面站著排列整齊、軍紀嚴明的叛軍士兵,層層疊疊不可勝數,旌旗下,盔甲鋥明瓦亮,兵戟林立中透著逼人的殺氣連晨升的太陽都寒冷起來。
好大的陣仗!
馬蹄陡起,數騎人馬由營內飛馳而來,訓練有素的軍隊迅速左右分開如潮水壘起,人馬馳到柱子後面臨時搭了的涼棚前,勒住座騎,身穿大紅戰袍的將領當先飛身下馬,動作利落敏捷。雖然離得遠看不清臉,可那熟悉的身形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誰,正是晏七行那廝!
晏七行入涼棚居中而坐,左右二人相陪,看似一男一女。
最看不明白的是柱子前面,有很多人忙忙碌碌地挖坑,那坑挖得又大又深,用來幹什麼的?跟我爬在一棵樹上的李陵在我耳邊輕聲說:「此乃坑殺之用。大人,怎麼辦?」
這麼熱的天,一股寒氣從心底直冒,我打了個寒噤。
坑殺?他想坑殺那五千人?想救他們,就得三百對三十萬,那是半分勝算也沒有,自己也得搭進去。心思急速運轉間,緊張得額頭冒汗。
抹了一手汗水,心念一動:「帶了信號筒沒有?」我問李陵。
戰場上聯絡不易,為此特別做了百餘支信號筒,這次出來帶了幾支。
「帶了。」
「給我。」
溜下樹去,吩咐李陵和其餘兩個說:「你們三個立刻回去,告訴弟兄們,改變行動計劃……」
一切交待清楚,眼見得他三個離開,還剩下我跟士兵丙。
「你在這裡等候,看見信號即刻行動。」
「是。大人小心!」
抓把泥在臉上胡亂一抹,借著汗水的滋潤弄個大花臉,我拍拍「冠軍」碩大的腦袋,輕聲說:「寶貝兒,今兒就看你的了。」飛身上馬,頂著炎炎烈日,我單人獨騎在樹林中穿行。
沒跑多遠,就被守衛外圍的叛軍士兵發現,他們大叫著沖向我,我一邊摧動馬兒,一邊喊著:「閃開,我奉郭將軍命令前來通報戰況。」這麼嚷嚷著,竟也起了作用,那些人雖然疑惑,卻沒太攔我,只是追在我後面,沖向叛軍營門。
「通通通……」鼓聲震天價地響起,這個叫追魂鼓,我自己親身經歷過所以知道。
行刑官正在發出指令,大批弓箭手迅速行動起來,弓拉滿箭上弦,只等再一聲令下,就要萬箭穿心。
之後緊接著是更大的屠殺!
從來不知道晏七行這麼毒,殺人也要這麼大排場、這麼狠手段。
「冠軍」步伐輕盈明快,象風一樣,把「尾巴們」遠遠甩在後面,由樹林中突然衝出來。
「什麼人?」有人尖叫。
「站住!」有人怒吼。
「自己人,躲開呀,馬驚了。」我在馬上作慌亂狀,粗著嗓子大叫,不停地想勒住韁繩,但是馬兒長嘶著跑得更快更瘋狂。
好馬兒!不去演戲都糟蹋了。
我暗贊一聲加快速度,使馬兒看起來真象受驚一樣,跑得上竄下跳,左突右拐。
「閃開!閃開!」我驚慌失措地喊叫著,手臂亂舞,加增混亂的氣氛。驚馬所到之處,眾人紛紛閃避。有人試圖攔馬,被冠軍幾蹄子踢一邊去哎哎痛呼。
已經看到掛在柱子上眾人的臉__劇離的臉,景壽的臉,一一掠過……接著,是晏七行的臉,他的旁邊,扶雍與趙敏。
不是趙敏,看她衣著打扮,應是劉陵!
丈夫殺人要妻子觀看,還真是變態。
不知何時,有人呈給晏七行一張弓,眼見他動作敏捷地引弓搭箭,二話不說「嗖」的一箭向我射來。我故意驚呼一聲,身子向後就倒,躺倒馬背上,馬兒片刻不停,大跑S形徑直衝向叛軍。
「汗血寶馬!!!」有識貨的行家呼喝道。
「休傷寶馬!!!」這次卻是晏七行的聲音。
我冷笑一聲坐起身,大叫道:「偃師兵敗,郭將軍身亡,小人奉命前來報信……啊,小心!。」
馬兒很「不受控制」地直接沖著涼棚沖了過去。
晏七行目光有些奇異,想是認出了「冠軍」,卻又不明白為什麼它會在這裡出現,而駕馭它的又是自己陣營中的陌生人。
幾個大步衝出涼棚,縱身來抓馬轡頭,他想抓就給他抓嘍,馬兒被巨大的力量突然阻住去勢,立刻前蹄揚起人立起來,我必須費好大的勁兒才不至於被甩下來。好「冠軍」,前蹄剛落地,后屁股就猛然這麼大力一蹶,我立刻借力騰雲駕霧般,身子飛了出去,目標————涼棚,姿式————狗吃屎。
雖然故意的,但這一跤摔得真不輕,呻吟數聲爬不起來,還好有個好心人向我伸出纖纖玉手,順著手向上看……寬大的衣袖一塵不染,淡淡的清香之氣聞者襲人。就著那隻手,我吃力地爬起來,沖著那好心人風華絕代的俊臉嘻嘻一笑,他一怔,張口想說話。
「晚了。」我輕聲說,不動聲色地一抖手,他痛得哼了哼,那伸出來的好心之手可就脫臼了。
「劉丹。」他痛得皺起了眉,美男就是美男,連皺個眉都那麼漂亮,簡直可以顛倒眾生,既然如此索性讓他漂亮到底,把另一隻手也弄脫臼。
「正是在下?」我幸災樂禍地笑,閃著寒光的短刀橫在他脖子上。
劫持人質,是我的拿手好戲。
目標選對,是我的判斷力強。
突變只是瞬間的事,也許因為認識的緣故,「冠軍」很快被晏七行馴服,那邊手還握著馬韁繩呢,這邊就起了變化,弓弩手鐵甲軍槍手應變能力極強,立刻環飼而上,將涼棚層層包圍,刀出鞘弓上弦黑洞洞的槍口全部對準了我,只待命令。
晏七行面色難看,抬手一指厲聲喝問:「你是何人?」
我心裡怪不是味兒,這才幾天就不認識了?也太扯了吧。忽地想起自己一臉的泥巴,難怪他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就算了,反正當初答應劉徹不跟他見面的。
「我?我是……」
被卡在懷裡的扶雍清楚地吐出兩個字:「她是劉丹。」
晏七行的臉色一下變得很蒼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是你?你為何會來滎陽?目的何在?」
隨即眉頭緊鎖命令道:「來人,立刻去四處查看,是否有漢軍出沒。」
到底是高級統帥,頭腦跟身手一樣這麼敏捷。
「目的很簡單,第一。因為想你了所以來看看,誰知道你正準備殺人,為了要你少造殺孽,只好出此下策來阻止你。」我故作輕鬆,半真半假地調笑著。
「胡說八道!」緋紅的怒色飛上晏七行的眉鋒,他當然看得出我的輕忽戲謔。
「這你都聽得出來?」我揚眉故作驚奇狀。隨即笑道:「那我只好說實話了……」神色一正,厲聲說:「放了我那班兄弟。」
涼棚里還有還有一位,劉陵!可我認為她不懂功夫,壓根兒沒放在眼內。變化起時她楞楞的反應,也讓我誤以為她的無害。
但是突然間,她拔劍刺向我,瞧身手似乎懂得功夫。幸好我反應夠快,拽過扶雍向劍尖一送,劉陵驚叫著收劍,借著手按扶雍之力,我閃電般地乘勢旋身飛起一腳,將她踹出涼棚。
老實說,這一腳多少有泄憤的成分。
晏七行搶過去扶起她,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扶雍身子略動,我手上一緊,嚴重警告說:「你最好老實點,我可不懂得憐香惜玉。」
扶雍的身手其實也不弱,但比我著實差遠了,他也不是不想有所動作,可惜他雙臂脫臼,而我的動作又太快,快得他根本來不及。
「我警告你們,別跟我耍花樣兒。」我狠狠揪過他擋在身前,全身三萬八千個毛細孔都張開了,用上所有視覺聽覺感覺,注意著四周的動靜,尤其是晏七行,他可不是省油的燈,冷不丁來一下子事情就可能搞砸。「我知道你功夫厲害,可是你也應該清楚我的本事,你殺我之前,我一定會殺了他,不信的話儘管試試。」
晏七行手按劍柄,簡直怒髮上沖冠,神情中更有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你待怎樣?」他沉聲問道。
「叫他們把弓箭和手槍放到地上。」
扶雍冷冷地說:「七行,以大局為重,韓家子孫從不受敵人威脅。」
「嗯,有骨氣,你大哥說得對,要以大局為重嘛。」我笑嘻嘻地,其實心裡別提多緊張了,但是謊話還是要說滴。「你這個狗屁大哥雖然武功不怎麼樣,但好在是機械天才,你們所倚仗的是什麼呢?不過是武器裝備比我們好嘛。可是你還不知道吧,現在淮陰、穎陽的兵工廠已經被我們搗毀,壽春也即將不保,你們必須另外建立新的兵工廠,還要確保武器源源不斷供應前線的需要。沒了這個大哥,不過是再死一個血親而已,反正你們韓氏家族也死得七七八八,再多死一個也無所謂,就算剩你晏大人一個孤零零地活在世上,象你這麼冷血,也不會覺得可惜噢。不過少了一個這麼頂尖的武器製造家,這場戰爭你還能有多少勝算?」
前天接到長安來信,出兵淮陰、穎陽的部隊已經開始行動,估計這時候勝負已有結論,不怕讓晏七行知道,至於結果如何我也不知道,先嚇嚇他再說。
晏七行臉都黑了,瞪著我說:「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受你威脅。」
「好。」我手上一用勁兒,在扶雍脖子上拉了一道,那血「哧」地噴了出來,殷紅殷紅的,灑在扶雍白色的衣服上,觸目驚心。
「你痛快我也不賴。」我張揚地冷笑著,看著晏七行由青變白的臉。
涼棚外,無數的弓箭手,槍手已經將我團團圍住,如果這招不管用的話,下一秒我就可能變成刺蝟或是篩子。他能做出來,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晏七行看看他大哥,一咬牙命令道:「放下兵器。」
稀哩嘩啦一陣響動之後,擺了一地的手槍弓箭。
不想跟他多廢話,我說:「放了劇離,放了景壽,放了我五千兄弟,否則,第一個死的就是你的好大哥!」
晏七行臉都青了,隔這麼遠,都可以看見他暴起的太陽穴,可知其憤怒程度。
「放了他們,放了我所有兄弟,否則大家同歸於盡。」我再次高叫,目光堅決聲色俱厲。「我數三下,一,二……」
晏七行怒道:「就算我放了他們,你以為你們能活著離開嗎?」
我咧嘴笑了,滿不在乎地說:「能活著離開最好,如果不能,大不了一拍兩散……三!」手一用力,短刀就要抹過扶雍的脖子。
「放人!」到底是晏七行,行事果斷。
我呼出口氣,對扶雍說:「你說他是因為你是他大哥而救你呢?還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而救你?嘖嘖,這還真是個難題。」
外面一陣人叢聳動,劇離景壽一干人等恢復了自由,紛紛向我靠攏。
「還有。」我望向晏七行。
晏七行擺擺手,叛軍左右一分,行動迅速,場面大人又多,卻絲毫不亂,的確訓練有素。那些等待被坑殺的戰士們被押解著過來,唯一糟糕的是大家都穿一樣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正方反方。
「人我已放了,還不放了我兄長!」晏七行稜角分明的臉布滿……殺機。
所以說世事如棋,昨日濃情蜜意的情侶,今日變成欲置對方於死地的仇敵,什麼傷心心痛全是扯淡,輸贏從來沒象今天這樣變得這麼重要。
而目前來看,明顯我佔上風。
「弟兄們,撿起地上的武器,那可是晏大人送的禮物。」我得意洋洋地大聲吩咐著。
此話一出,叛軍立刻一陣聳動,幾乎所有棄械的人立刻將腳前的武器撿了起來,對準了欲奪取他們武器的對手。
晏七行冷笑道:「劉丹,你不要太過分,若真要交手,你們一個也活不了。」
就知道他不會肯的。
我勉強一笑,說:「不過要份禮物而已,既然這麼小器,不給就算了。不過為了確保我們的安全,還是叫你手下把傢伙放下,我保證不會搶。」
真是不能太過分,否則物極必反。
把扶雍交給劇離景壽,在他身上一搜,搜出兩把手槍來。
「這可不是禮物,而是繳械。」我示威地向晏七行晃晃手中槍,分別交給劇離景壽,故意提高聲音鄭重地交待:「這個人不但是我們的護身符,還是我朝的心腹大患,他們若肯乖乖放我們走就算了,只要一有異常舉動,立刻替我殺了他。」
給景壽使個眼色,示意他這絕不是威脅。
「是!」景壽慨然領命。
扶雍似乎感覺到我的殺意,但仍保持著優雅的氣度,只是額頭上全是冷汗,痛的;唇邊掛著一絲陰冷的笑意,眼神兒有點凌厲地盯著我。我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惡意奚落一句:「看什麼看,怎麼看我都比你長得帥。」
跟劇離耳語幾句,勾手指含在口中打個呼哨,「冠軍」揚起四蹄向我奔來,叛軍們都在看著晏七行,他不動沒人敢動,於是我手扶劍柄步出涼棚飛身上馬,沖著晏七行昂聲說:「你放心,只要我們安全離開這裡,我保證還你一個完整的大哥,連根頭髮絲都不會掉,我劉丹言出必行!現在叫你的人讓路!」
晏七行默默望著我,目光冷峻如凝寒冰。我跟他的視線凌空相撞,分庭對峙絲毫不肯退讓。他再度擺擺手,黑壓壓的軍隊行動起來盔甲兵器發出陣陣聲響,宛如大水砰訇,沉默著讓出條路來。劇離帶隊在前,五千手無寸鐵的戰士迅速離開敵營,向樹林深處奔去。
我,景壽挾持著扶雍斷後。
太陽開始熱起來了,汗水早已濕透了衣裳,眼見得最後一個弟兄消失在樹林間,晏七行說:「還不放了我兄長。」
「好。」我左右望去,應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信號筒,一拍底座,紅色的信號衝天而起,用來聯絡士兵丙的。
「那是何物?」晏七行心知有異,掏出槍來對準我。
話音剛落,「轟轟」幾聲巨響,接著炸彈爆炸的聲音在連營各處紛紛響起,一時間驚天動地氣勢非凡。
晏七行扭頭瞪住我,還來不及發作,士兵們手指遠處驚呼起來。
遠處的山林中有煙霧升騰,開始是幾處,後來是十幾處,幾十處,前後左右,各個方位。輕煙變濃煙,濃煙變黑煙,黑煙滾滾,煙氣衝天,然後才看見火苗呼呼四處亂竄,火勢飛快蔓延起來。這麼酷熱的天,這麼乾燥稠密的山林,星星之火,就可以釀成大禍,何況是故意人為?
晏七行霍然回頭,目光中帶著極度震驚,奇怪的是只有震驚沒有憤怒:「是你,你真如此絕決?」
他是個聰明人,一看就知道出了什麼事。
不知怎麼,我在他目光逼視之下居然有些瑟縮,隨即挺起胸膛說:「論絕我怎麼比得上你,連坑殺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有什麼不對?」
更絕的事我都做得出來。
「呯」的一聲槍響,我心劇跳,這下,再無迴旋餘地了。
但是出乎意料,中彈的不是扶雍而是景壽,開槍的竟是劉陵。這一槍打得真准,正中景壽兩眉之間,血還來不及流出來,人已仰天倒下去。
「景壽!」我驚得變了臉色,劉陵的槍口已轉向我,毫不猶豫扣動了板機。
「砰!」又是一聲凄厲的槍響,我仍舊好端端地坐在馬背上,晏七行手托著劉陵的手臂,槍口沖著天空,子彈打空了。
我呆住了!
不只是我,所有人都呆住了。
怎麼回事?
劉陵臉色蒼白,一雙烏黑的眼睛蓄滿了淚水,悲怒地凝望著晏七行;而晏七行也似乎被自己的動作驚呆了,怔在那裡半晌無言。
他,為什麼要救我?
就在這時,一騎飛馳而來,馬上人聲嘶力竭地大喊著:「漢軍偷襲啦,火燒連營啦……」正是士兵丙。
大家立刻清醒過來。
有人大叫道:「殺了劉丹!」
那是扶雍————這世上最盼望我死的人。
這次,晏七行沒有阻止。
於是離我最近的士兵們立刻將弓箭槍口全轉向我,開槍,射箭!
早在扶雍呼喊之前,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妙,沒等他說完,一個蹬里藏身將自己藏到馬腹下,等到他們想殺我時,馬鞍上已空無一人。我在底下一拍「冠軍」肚子,「冠軍」多機靈啊,深明主人心思,揚開雙蹄沒命向前跑去,管它有人沒人地橫衝直撞,不出反入,沖向敵營。
「追,快追!」後面隱約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在這時,敵軍一陣大亂,似乎又有什麼事情發生,接著傳來廝殺打鬥聲,但我根本來不及細看,人藏在馬肚子下,已經越過木柵,進入叛軍連營之內。
真得感謝這匹汗血寶馬,速度之快如風行電閃,左衝右突,踏過堵截而來的敵兵,沖開一條路,萬軍之中猶入無人之境,在大營內飛馳而去。
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走,目的沒達到怎麼有臉回去見人。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意外發生:晏七行居然會出手相救!
大火一起,叛軍大亂,乘機殺了扶雍然後與景壽一起乘亂前往輜重營接應其它人等,再炸毀大炮,我們這一隊人馬就算大功告成。至於那五千人自有人接應他們,交待任務。但是叛軍沒有大亂,景壽的死也不在我計劃之內,晏七行突然的行動更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劉陵殺我,合理;晏七行救我,根本不合理。什麼原因,想來想去惟一的解釋就是:他腦子忽然發熱,捨不得我死。然而當扶雍命令殺我時他又沒阻止,那又是什麼意思?惟一的解釋是:他腦子又清醒了,知道我死才對他最有利!
又回到起點了:不能說他對我完全沒感情,只是關鍵時刻,我總是成為他權衡利害之後的犧牲品。
所以為這個煩惱根本不值得。
不知跑出多遠,翻身坐回馬鞍上,我單人獨騎,身著敵兵軍裝,一入敵營如泥牛入海,他們想找到我真比大海撈針還難。但是心慌意亂之下,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這座營盤未有火起,將領士兵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正慌裡慌張地四處詢問,我縱馬賓士而來,沿途大聲喊著:「漢軍偷襲,晏將軍遇險,速去中軍營增援。」眾人只以為我是傳令兵,不敢怠慢,凡是聽到「命令」的,紛紛列隊前往中軍。
迎頭一隊人馬從林間小路飛奔而來,馬上將領見我狼狽不堪,喝問道:「前頭出了何事?」
「漢軍偷襲,縱火焚營,小的奉命傳令,速速馳援中軍。」我粗聲粗氣地,說完后不肯稍停,裝出一副急於傳令的樣子,匆匆忙忙地打馬就走。
「站住!」那將領不肯上當,出言攔阻我。「中軍使者向來頭插羽翎,你是何人敢假傳號令?」
我伸手向頭上一摸,咧嘴說道:「一定是剛剛跟漢軍打架時掉了,將軍,這時候就甭管什麼羽翎不羽翎了,趕緊救命才是真的。小人還有要務在身,告辭。」
那將領雖有疑惑,倒沒再攔我,就這麼著過關了。
可是,我是在哪裡呢?山林固然好放火,但想找著正確的方位可不容易,而且,火勢似乎越來越猛了,爆炸聲也不絕於耳,連穿過兩個營盤,每一個都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林木加上帳篷,到處都在燃燒,到處都是人仰馬嘶,這次叛軍是整個兒亂套了。
三百人放火不可能造成這麼大聲勢,彈藥也沒帶那麼多……我心頭一喜,韓安國大軍到了,時間配合得剛剛好。
但輜重營到底在哪兒呢?
騎著馬團團轉,忽然一拍腦袋,唉,蠢死了,找個人過來問問不就知道了?這全都怪晏七行那個動作,弄得我腦子也不靈光了。
問清楚方位,我心急火燎穿林過營,越過一片林子時差點被燒著的樹枝打中。正慶幸間,看見前面已經被燒得光禿禿的空地上有人馬在打成一團,暗黃色的是叛軍,暗紅色的分明是漢軍。
打馬衝過去,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匹馬,馬上騎士提著把環首刀,不由分說兜頭向我劈下來,我手上提著劍呢,倉猝之下來不及出鞘,連劍帶鞘向上一擋,「嗆」的一聲,震得我半條手臂都麻了,劍鞘也砍斷了,長劍差點脫手而出。
「你瘋了!」我怒斥著眼前這穿一身暗紅的自家人。「自己人也砍?」
「哪個跟你是自己人?」那楞頭青硬是不理會,掄刀還想砍。
我摸出青銅面具戴到臉上,怒聲說:「這下認識了吧。」
前線不論敵方我方戴青銅面具的只有一個:大漢皇后!
楞頭青驚了驚,上下打量我:「娘娘?您怎麼……」
我沒理他縱馬飛奔而去。
我們擬定的作戰計劃如下:
由我帶三百人馬作先鋒,人少而精,不易被人發現,目標是混入敵營,放火燒營,同時摧毀大炮。竇嬰韓安國各帶一路人馬,蘇建不是偷營嗎,竇嬰便助他一臂之力,徹底將郭解軍拖在偃師圍而殲之。韓安國一路則乘夜奔襲鞏縣,鞏縣駐軍不多,留一部分軍隊攻城,分散敵人注意力,主力部隊則越過鞏縣徑向滎陽。算好了時間,定在七月十九凌晨,當我們這三百人順利進入敵營后,以信號彈為聯絡,韓安國所帶的十二萬主力便向晏七行軍大營發起總攻。
結果事情正如我們所設想的那樣,十分的順利。
十幾萬大軍直奔滎陽,不可能象三百人走小路夜行而不被發現,第一關就得過偃師。當夜蘇建偷營,這下好,竇嬰跟他兩下里弄了個前後夾擊,以絕對壓倒之勢橫掃敵軍,七八門大炮全毀了不算,還把郭解的五萬大軍打了個落花流水,一代遊俠郭解居然糊裡糊塗就死於亂軍之中。
而韓安國則帶著十二萬兵馬浩浩蕩蕩就來了滎陽。那時候我正跟晏七行在轅門外較著勁呢,劇離帶了五千降兵離開時,那三百精英已經開始在樹林里放起了火。誰知晏七行明著放人,暗裡布置了大隊人馬在樹林內截殺劇離,把他們堵了回來。我藏馬肚子下沖入陣營後面不是大亂了嗎,那就是劇離被截回來的人馬不甘坐以待斃跟晏七行軍動起手來。
這邊正亂著,韓安國的軍隊就到了,猝不及防的叛軍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跟漢軍交戰,根本不知道敵人有多少人馬,加上又是火又是爆炸,整個連營大亂。
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但是初時的喜悅維持不了多久,心情反而莫名其妙地沉重起來。壓下逐漸上升的濁氣,我摘下面具抹把臉上的汗水,穿過戰鬥群,向著西面的輜重營方向狂奔。
越向西地勢越寬闊,林木稀少,但是那些帳篷仍然沒能倖免,全都在火中熊熊燃燒著。一路連綿不絕都是拚命廝殺著的人們,左一群右一團,「乓乓乒乒」的刀劍相交之聲,寒光血光中夾雜著冷槍聲吶喊聲,到處是一片混亂。鮮血在烈火中燃燒,殘敗破損的大旗垂頭喪氣地耷拉著,任憑火苗竄上跳下,慢慢將其吞噬。
「砰」的一聲槍響,我本能地閃身,正中左肩,血瞬息流了出來,火辣辣地疼。我又驚又怒,扭頭看是哪個王八蛋暗算我。
劉陵?!騎著馬舉著槍的劉陵!
點燃連營的火正在那對跟趙敏一模一樣的眸子里跳躍燃燒,帶著想把我燒成灰的恨意怒視著我。
下一秒她開槍之前,我躍身下馬,「砰砰砰」連著三槍打得身前塵土激揚,我使出渾身解數連翻帶滾,恰好滾到一對正在打鬥的士兵跟前,隨手抓過敵兵身前一擋,接下來的一槍就要了他的命,而我則乘機避到一座燃燒著的帳篷後面。
「劉丹,你出來!你不是天下第一嗎?你不是俠骨柔情嗎?何故藏頭縮尾?你出來!你出來與我一決勝負!」劉陵的叫罵聲中帶著些瘋狂之意。
「誰出去誰是笨蛋。」我痛得呲牙咧嘴,連轉幾轉,轉到稍遠的尚算完整的帳篷后,撕下塊衣襟草草紮上傷口,一探頭,子彈從額前擦過,嚇出我一身冷汗。
她追得倒快。啊,對了……
我手捂著傷處走出去說:「喂,槍里共八顆子彈,景壽一顆,射我時打空一顆,剛剛又用掉六顆,沒子彈了。」
劉陵勾動板機,發出「咔」的悶響。赤紅著眼睛怒聲說:「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翻身跳下馬來,拔出佩劍就刺過來。我輕巧地閃過,叫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我不想殺她,雖然立場不同,但畢竟身份尷尬,反正殺一個劉陵也於大局無補,還是避之則吉。
正說話間,忽啦啦冒出來一群叛軍步兵,劉陵手指向我叫道:「給我殺了她!」
一干人等各持刀劍直奔而來,我忍痛迎戰,心裡暗暗慶幸他們這一隊手裡沒槍,不用那麼多顧忌,沒有槍炮的戰鬥是多麼的安全。
心裡想著,手上可不敢大意,運劍如飛殺了幾個,叛軍見我出手狠辣心生怯意,一時間竟不敢上前,劉陵大怒,挺劍躍出,向我分心便刺!「當」的一聲兩劍相交,迸出火花,居然力道不弱。我心底微微詫異,劉陵會功夫嗎?
她這樣身先士卒,叛軍眾人勇氣大增一擁而上。
這場仗打得真不痛快,畢竟是晏七行的妻子,心裡哪能沒顧忌,也想狠下心來,乾脆一劍殺了她,可是前妻殺後妻,這好說不好聽啊,所以始終無法下手;不殺她,每次打開一個缺口,最後總是被她逼迴圈內,結果死的人越來越多,她還是死纏著我不放,瞧那勁頭死活跟我杠上了。
一來二去的,血腥味使我的心開始焦躁起來,還有正事兒沒辦呢,哪有閑心跟她在這兒窮耗,我高聲說:「虧你身為封國的翁主,跟你丈夫的前妻如此大打出手,不覺得丟臉嗎?」
不是我瞎疑心,而是她的表現的確可疑,根本不象國讎家恨的樣子。要說爭風吃醋那更不可能,畢竟她是新歡,我才是舊愛,要恨要怨也輪不到她呀。
雖被我奚落,劉陵毫無羞愧之意,眉宇間的殺機愈發濃重,悶聲不響地只管向我身上招呼。我心頭火起,手起劍落殺了最後一個步兵,踏著一堆屍體一躍而起,挑飛劉陵手中劍。血淋淋的劍尖直指她咽喉!
「是你自己找死!」長劍向前一送……
程咬金總是在關鍵時刻衝出來,刺向劉陵的劍被突兀出現的劍擋住了,我猛抬頭————「殺她有損你劉丹的英名。」一貫賊忒忒兮兮的笑容,我反應超迅速,後退幾步拔腳就跑!
此獠不是別人,正是劉城璧那廝!很早之前就有了覺悟,這小子生出來是專門克我的,所以三十六計走為上。
「站住!」劉城璧跟劉陵兩個隨後就追,我跑得飛快,一邊跑一邊打唿哨召喚「冠軍」。汗血寶馬如神兵天降,旋風似的跑到我跟前,攀著馬鞍縱身上馬,向西沒命地跑下去,鐵蹄之下不知又死了幾個亡魂。
西邊沒有樹林,是一片綠野,綠野早已沒有了綠意,全是紅黃相間的人類,用手中各種武器攻擊著對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戰馬、長戟、火把、燃燒的庫房帳篷,我終於找到了輜重營。
數不清有多少人,好象兩軍所有的精銳在此遭遇,鋪天蓋地的人山人海,馬聲長嘶。沒有炮聲沒有爆炸聲也沒有槍響,因為所有子彈打光了,所有彈藥用盡了,而近距離作戰,大炮根本插不上手。當我來到時,看到的就是幅情景————兩軍混戰大火拚!
火拚已趨白熱化,黃的變成紅的,紅得變成黑的,沒有乾淨的,人人身上帶血,甚至馬兒都改變了顏色。隨時有人死去,隨時有血流出。烤人如烤餅的太陽變成了血紅色,更加狂熱地炙烤著地上的人們,刺激人的本性,刺激著戰爭的血腥。
不是別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
血在我的胸腔里翻滾,一個人的勝利是由另一個人的死亡換來的;一支軍隊的勝利也是由另一支軍隊的覆沒換來的。這就是戰爭的本質!你死我活!所以千萬千萬……別那麼虛偽,別那麼內疚你這個膽小鬼!!!
我緩緩戴上面具,拼盡全力大喊一聲,揮劍沖向戰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