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州攻略 第九章 雞不是這樣孵的
婺州城花滿樓里,官二代們入股製冰業,聽武康的第一個條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大概三分鐘后,孫三郎試探道:「婺州城外的田地,旱田中的劣田,每畝三十貫。十畝地再加上院牆、房屋,頂多四百貫。二郎莫不是消遣愚兄,有這麼便宜的事兒?倘若此言當真,愚兄吃下這一成!」
「某不打誆語,某隻出股份,如何分配,你們自己決定」,武康伸出無名指,繼續道:「某讓出第二層,換取木桶、麻繩、牛車。大桶三十個,兩個漢子合抱那麼粗,高至少六尺;牛車三十輛,必須同時容兩個大桶;麻繩三十條,每條至少兩丈。」
二代們又懵了,崔五再也安耐不住,趕緊插話道:「二郎你是不是瘋了?要田地我能理解,要這些東西做什麼?打造這些東西的錢,遠遠比不上一成股份。你到底在想什麼,不要...」
「誒誒崔五,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盧三打斷他,舔著臉說道:「二郎仁義,這是提攜咱們,先聽二郎說完。另外二郎也請放心,你先做君子,我們不會後做小人,絕不讓你吃虧!」
「那就多謝三郎了」,武康微微一笑,甩了下發酸的左手,伸出中指說道:「某讓出第三成,在婺州城建二十座公廁...就是建在街上的茅房,每座至少兩丈長。某今晚畫設計圖,明早派人來家取。」
孫明基插話道:「這個不太好辦,牽涉到婺州政事,不是咱們能決定的。再者說來,就算州衙同意,還牽涉其他問題。茅廁臭氣熏天,附近住戶可能會反對...」
「他們敢?反了他們了」,鄭大郎砰的拍了桌子,冷森森道:「二郎選好位置直接蓋,要是有不長眼的鬧事,派人通知某,打斷他們的狗腿!」
武康不由得樂了,他知道鄭宏名的頭兒,出身五姓七望滎陽鄭氏,有名的紈絝子弟。天生屬螃蟹的,整個婺州橫著走。不過他話音剛落,看到崔五冷森森眼神兒,嚇的一縮脖子訕訕閉嘴。
武康喝杯酒潤喉,接著說道:「實不相瞞,某想整頓婺州環境。也許是乾淨慣了,受不了臭氣熏天的街道。等公廁建好后,整治隨地大小便,這也需要州衙的同意!某讓出的第四成股份,請諸位幫忙運作。」
武康說完閉上嘴,拿起酒杯自斟自飲。眾人也心知肚明,盧三沒正襟危坐,滿意的點點頭,說道:「這些條件,某照單全收。二郎如此爽快,愚兄也實話實話。插足婺州製冰,是家裡大人的意思,想必他們也會同意。三天之內,給二郎準確答覆」
武康舉起酒杯,敬盧三一杯,把玩著酒杯說道:「三郎辦事某放心!另外諸位兄台,婺州製冰利益,某隻打算留三層。等時機成熟,還有問題需要諸位幫忙!」
眾二代非常滿意,場面又熱烈起來,喝到最後群魔亂舞。呶呶的叫聲,能把房頂掀翻。除了武康和崔五,其他人都不省人事。崔五安排酒博士送人,和武康一起離開酒樓。
日落西山城門關閉,店鋪基本打烊,街上行人屈指可數。並肩走在大街上,崔五數次欲言又止,還是憋不住問道:「二郎到底怎麼想的?也許愚兄太笨了,百思不得其解,要那些古怪的東西做啥?」
武康整理下思緒,據實相告:「某給五兄講個故事,雖然有些噁心,卻發人深省。簡單來說,就是公廁引發的財富,公廁引發的血案!」
明末有部小說集《照世杯》,裡面收錄了《掘新坑慳鬼成財主》,武康講的就是這個故事。
有一個姓穆的營銷鬼才,村子離城遙遠,沒有水路通得糞船,便突發奇想,做起了人糞生意。請人在院子後面挖個大坑,蓋了兩間茅房,牆上打廣告語,歡迎廣大群眾入廁,提供免費草紙。
那個時候出恭用廁籌,草紙可是高檔貨,是以村民紛紛前來。有些人更可樂,方便完直接提褲子,拿著草紙就跑。
為防止別人偷糞,穆老漢每天守著公廁,晚上睡覺上鎖。到了春耕時,積攢的糞挖出來賣,買家絡繹不絕。穆老漢發了筆橫財,村民則是懊悔不已。後來有個心思通透的村民,有樣學樣也蓋了公廁,擺明搶生意。穆老漢不樂意,找那村民理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後出了人命。
崔五聽完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開口說:「穆老丈很聰明,竟能想出如此奇妙主意!不過還是棋差一招,阻止不了別人搶生意。五郎比他高明,公廁建起來,沒人敢動公廁里的糞,也沒人敢效仿建公廁!」
說到這話音戛然而止,兩人捏起鼻子,加快腳步跑出老遠。剛才路過一堆垃圾,臭氣熏天能熏死人,差點兒把他們熏吐。
崔五深呼吸兩口,撇撇嘴繼續道:「如果街上行人都去公廁,婺州城將為之一新。二郎要那些牛車、木桶,想必是用來裝糞的。城外那十畝田,是用來存糞的,等來年春耕時賣給農夫。不過還有許多問題,需要仔細考慮!」
武康「嗯」了聲,每一件事的成功,都要考慮很多問題。兩人邊走邊聊,在衚衕口分別。
武康酒勁上來,頭腦昏沉渾身冒汗,視線也有些迷糊。這是酒後正常反應,躺床上睡一覺就沒事了。用力甩甩腦袋,加快腳步往家裡走。
沒走多遠感覺腳下一軟,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不由得一陣惡寒,不會又踩到屎了吧。低頭一看傻了眼,什麼玩意兒這是?
又是一陣頭暈目眩,腳步趔趄差點摔倒,解下腰刀扣,手拄刀柄,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慢慢蹲在地上,看著踩死的東西:黃色的絨毛,纖細的爪子...這不是小雞嗎?
記得五歲那年,放學回家路上,踩死了鄰居家小雞,被雞主人打了一耳光。不僅如此,還罵他是有娘生、沒娘養的野種。氣的武康瞬間暴走,咬住胳膊死不撒口,又被揍了好幾下。
老爹暴跳如雷,扛著鋤頭打上門去,嚷嚷著要拚命,嚇的那家人不敢出門。現在又踩死了小雞,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感觸良多。好半晌回過神,捧起屍體輕嘆氣,恐怕是回不去嘍!
正長吁短嘆,就聽「哇哇」的哭聲。左邊人家的院門,不知何時打開,一個五歲左右小娘子,蹲在門外哭鼻子,哭的梨花帶雨。淚眼汪汪盯著慘死小雞,嘴裡含糊不清叫著...小花?
看這情形,小娘子是小雞的主人。武康尷尬的老臉一紅,甩甩頭強壓醉意,左手捧小雞屍體,右手拄刀柄起身,搖搖晃晃走過去,蹲在小娘子跟前,輕聲細語哄著:「小娘子別哭了,雞死不能復生,叔叔帶你看金魚...還是賠你錢吧!」
然而小娘子並不搭理他,捧著慘死的雞娃,哭的更凶了。
武康趕緊摸向腰間,尷尬的直咧嘴,今中午為了作秀,錢袋都給賣馬人了。揉揉太陽穴,接著哄道:「叔叔身上沒帶錢,你跟叔叔回家,就在前邊...」
哭聲驚動街坊,有人打開院門探出頭,見到武康身上的皮,馬上縮頭關門。小娘子父母來到,一個三十多的漢子,身後跟著個婦人。身上衣服打著補丁,也是個貧困家庭。
看到不良袍和橫刀,都嚇的臉色煞白。女人抱住哭泣小娘子,藏在漢子身後,壓低聲音哄著。很快哭聲停止,小娘子噘著嘴,狠狠瞪著武康,搞的他很是無奈。
漢子擠出一絲笑,行個禮怯懦道:「三娘年紀小不懂事,衝撞了郎君。還請郎君不記小孩兒過,別...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武康拄著刀柄起身,向漢子回禮,說道:「兄台誤會了,都怪我不小心,踩死你家小雞,把三娘心疼哭了。身上沒帶錢,勞煩兄台跟我回家拿錢,就在前邊。半個月前搬來,兄台應該有印象吧?」
漢子想了想,點下頭又搖搖頭,言不由衷說:「都是街坊,賠錢...算了吧!」
武康看他心疼的樣子,呵呵一笑道:「我聽如煙說過,一隻小雞要五文錢,可不是小數目。我這人向來公私分明,錢肯定要賠。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我經常不在家,還得請兄台多幫襯呢。走走,去我家...」
武康抓住漢子袖子,搖搖晃晃往家裡走。漢子也不敢掙脫,苦著臉跟在身後。這時衚衕里出現兩道身影,正是如煙和小翠。武康精神放鬆,酒勁又上來,腦子亂成漿糊,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等意識漸漸恢復,陣陣頭疼襲來,剎那間清醒。發現自己趴在床上,抬眼看看四周,確定是自己卧室,心也放了下來。掀開身上的薄被,伸手揉著太陽穴。
覺察到胸部的潮濕,不禁有些懵逼,不會尿床了吧?應該不是,這麼大的人尿床,開什麼玩笑。胸膛輕輕摩擦下,黏糊糊的,難道是...唰一下從床上坐起,看著床鋪長舒口氣。
幸虧不是夢中發射,也沒那麼大火力,直接發射到胸口。那麼問題來了,這些黃色的黏稠物是什麼?忍不住好奇伸出手指,在黏稠物上蘸了下,拿鼻子聞聞了,有種蛋黃腥氣。拿起旁邊怪異物件仔細查看,竟然是壓碎的雞蛋殼。
可真是見了鬼了,雞蛋怎麼跑床上了...估計是小翠那皮孩子,搞的惡作劇。不禁有些上火,這樣的整蠱手段有點過了,想到這扯著嗓門喊:「小翠、如煙,趕緊給我進來。」
卧室門打開,兩人急匆匆進屋,手裡還端著臉盆毛巾。武康把蛋殼往地上一丟,劈頭蓋臉呵斥小翠:「你這小丫頭片子太過分了,我招你惹你啦?趁我睡覺的時候,往被窩裡放雞蛋?豈有此理啊!」
如煙噗嗤一聲樂了,趕緊伸手捂住嘴。小翠想笑又不敢笑,憋的小臉通紅,扯著嘴角低下頭,肩膀不斷抽搐。
武康火氣更大,一拍床頭櫃喝道:「沒看我在發火嗎?嚴肅點兒!看來平時太慣你們了,今兒要說不出個子丑寅卯,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如煙來到床邊坐下,強忍著笑意說道:「郎君消消氣,您冤枉小翠啦,這雞蛋不是她放的,也不是奴奴放的。」
「哎呦呵,這就稀罕啦!難道是雞蛋長了腿,自個鑽我被窩不成?」,武康氣的找不到北,沒好氣兒道:「兩口子壓死奶娃子,不是你就是我!不是你們放的,難道是我放的?」
此言一出,小翠再也忍不住,把盆放在桌子上,捂著嘴背過身,咯咯的笑聲很是壓抑。
如煙也是滿臉笑意,見武康黑了臉,趕緊解釋道:「郎君別發火嘛,嚇到奴奴了。這雞蛋啊,還真是您放的。昨晚郎君醉酒,踩死了街坊的雞娃,害的邱小娘子哭鼻子。奴奴和小翠賠了邱家十文錢,讓邱二郎把您背回來。您睡覺的時候,竟然...嘻嘻」
武康臉黑成鍋底,瞪著如煙惡狠狠道:「笑什麼笑?說,到底怎麼回事?」
如煙好容易止住笑,聲音都變味兒:「郎君睡覺的時候,跑回廚房拿倆雞蛋,拉著邱二郎不撒手,要把雞蛋賠給他。他說啥不要,後來郎君發火,說抱著雞蛋睡,明天孵出雞娃,給邱二郎送過去...哎呦人家受不了啦,嘻嘻...」
看著嘻嘻直樂的主僕,武康的老臉黑里透紅,尷尬他媽開門兒,尷尬到家了。這也太丟人了,咱又不是老母雞,咋可能暖出雞娃嘛。這下肯定淪為笑談,估計整條街都知道,武二郎抱窩暖小雞兒了。
都是酒精惹的禍呀,武康恨的牙根兒疼。看著笑的花枝招展的主僕,怒火直撞天靈蓋,氣急敗壞道:「你們倆沒心沒肺呀?看不起我是吧!好好好,今兒把話撂下,肯定暖出小雞來...還愣著幹啥,趕緊去燒熱水,伺候我洗澡!」
舒服坐在浴盆里,把玩著水面花瓣,閉上眼滿臉無奈。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嘍。前世老栓叔開養雞場,自己暑假時經常幫忙,對雞還是比較了解的。
母雞的正常體溫,四十到四十二度,傳導到種蛋上面,一般是三八度多。所以孵化的適宜溫度,是三八、三九度之間。自己想要孵出小雞,估計得高燒到四十一二度。真燒那麼高,也就沒心情孵小雞了。
難道真要淪為笑柄,成為街坊茶餘飯後的笑資?恐怕不僅如此吧,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真要鬧到路人皆知,也就沒臉呆在婺州了。
武康滿臉苦笑,人工孵化的念頭閃過腦海,仔細回憶老栓叔的做法,又無奈的直搖頭。
人工孵化的過程,把受精的雞蛋放在孵化器里,把溫度調到三十八度多,大約二十一天左右,小雞就會破殼而出。那麼問題來了,去哪買小雞孵化器,大唐朝有賣這玩意兒的嗎?
冥思苦想許久,多少理清些頭緒,人工孵化的核心問題,就是製造適宜的溫度。老栓叔說過,黃金溫度為三八、三九之間。高於黃金溫度,雛雞軟弱不易成活,超過四三度胚胎就會死亡;低於黃金溫度,胚胎髮育緩慢,出殼晚而不齊,甚至死亡。那麼問題來了,如何製造黃金溫度?
就這樣不斷發散思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滴水滴在鼻頭上。抬頭看著浴室頂,熱氣凝成密密水珠,腦袋突然嗡的一聲,剎那站直身。跳出浴桶胡亂擦乾,換上衣服出浴室,也懶得挽髮髻,拿紅頭繩紮起馬尾,火急火燎出門。不理會如煙和小翠的呼喊,撒腿跑出院門。
走在衚衕里心裡美滋滋的,看來這高空掉落的東西,都有神奇光環!牛頓大哥被蘋果砸,搞出個萬有引力;小太爺被水滴砸,想到了人工孵化小雞的可能。
這年頭孵小雞,就看雞大姐的心情,產量肯定低的可憐。在原主的記憶里,家裡的老母雞,一年也孵不出多少雞娃。如果把想法變成現實,大賺一筆是肯定的,同時還能獲得老百姓的感恩。名利雙收,何樂而不為呢?
還沒走出衚衕口,聽到有人和自己打招呼:「武帥你這是要去哪?去上衙嗎?」
武康抬頭一看,正是自己的手下許三郊,挺彪悍的漢子,一米八的個頭兒,滿臉絡腮鬍子。看看他身後的院門,原來還是自己街坊,於是呵呵笑道:「本打算去州衙,不過見到三郎,就沒必要嘍!三郎可知道,咱們的街坊有泥瓦匠嗎?某想建造些東西。」
許三郊頓時眉開眼笑,一拍胸脯說道:「武帥問對人啦,某家大人就是!別說咱們這條街,就是整個婺州,大人的手藝,那也是數一數二的。武帥稍等,某這就請大人過來。」
「三郎且慢」,武康拉住他袖子,誠摯笑道:「令尊是長輩,某是晚輩,某隨你一同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