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花開須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和秀妹子說完話,手機已經發燙了,可能是秀妹子滾燙的話語,傳導給了手機。
他把手機放窗外,涼快一會兒。她的處境優越,無衣食之憂,只是內心空虛,也許過了這段時間,她會適應的。
可能會有更適合她的,也許能安度餘生。他知道,那不是他能給予的。
秀妹子似乎並不認可他們當前這種進退兩難的狀況,而沉醉於他們曾經蒙昧的愛戀,是那樣的美好。
如今,她形隻影單、他孤魂野鬼,共在這人世間飄泊沉浮,似乎兩人的時機正好,可再續前緣。
她甚至想與他陳倉暗渡,而不拘任何形式。雖是情非得已,也算是對自己的一個交待。
可是,紅塵紛擾太多,他又磋跎了青春年華,註定了一生閑雲野鶴,沒必要再搭上個人來,陪他風雨飄搖。
除非,志同道合,否則,不公平。手機估計凍得哆嗦了,他拿進來,就起了厚厚一層哈氣。
「喲呵,還凍得流鼻涕了,小樣的。」他輕蔑地看著手機,抹乾了屏上的水漬,划亮了屏幕。
是否給瑪莎拉蒂回個話?這會兒應是她那裡清晨時分,不知道非洲的早晨是否很美?
他想象著:焜黃的朝陽斜斜地穿過乾旱的樹叢,潑灑在成群牛羊身上,那騰起煙塵中,一個非洲的英俊少年,手拿牧羊鞭吆喝著牛羊的情景。
那少年身後傳來彪悍的非洲鼓熱情奔放的節奏。真美!那情景,如他少年時光,放牧時的場景。
一模一樣。不自覺地電話就撥出去了。他有些慌亂,他還沒準備好說辭。
這三星,該它積極的時候,它裝死,這陣兒倒活躍起來了。他在心裡責怪三星,想趕緊掐掉。
誰知,那邊好像等了一夜他的電話似的,立刻就接通了。
「喂,是鍾…律師嗎?」她似乎被他搪突的電話,驚慌了手腳,一時不知怎麼稱呼他,就打了一個磕。
「明知故問!」他故作輕鬆的口吻,掩飾著他的慌亂。
「你有事嗎?」那邊平靜地發問道。
「你打電話有事嗎?」他反問。
「這傢伙,你不打電話,我幹嘛給你打電話。挺會裝的嘛。」他心想。
「那都是昨天的事兒啦,你不接嘛,我還以為你又喝多了。鍾哥哥嘛,夜夜笙歌,不醉不歡,真是風流自在。」那邊又在譏笑他。
「切,牙倒了一嘴。常言道,人不風流枉少年,我不風流長得胖,咋的,羨慕嫉妒恨了?」他油腔滑調地胡謅著。
心裡酸得起了一身的疙瘩,不過卻受用得很。
「哎,我在這裡,今天有些感冒了,他們說要到剛果去,我不方便去,留在了營地里,一個人無聊得很,就有些想家了,就給你打電話,卻沒有人接。我是那種沒事隨便給人打電話的人嗎?這會兒生悶氣呢。其實我最想去一趟撒哈拉,循著當年三毛尋找荷西的路,去領略那裡的讓你心情期待而又蒼涼的美。」那邊小女生似地說話,滿腦子裡儘是些充滿浪漫而又無稽的想象。
「啊,真浪漫啊。」他讚歎道。
「你沒有家人嗎?」他試探著問。
「家人?你是指哪個?」她有些困惑地反問。
「家人都不懂?難道是卡拉、霍伊嗎?」他譏笑她道。他知道她聽不懂。
那是他這兒的民族語言。
「切,不懂,說國語!」她笑著對他說。
「我是說,爸爸、媽媽,兄弟姐妹,這些都是家人呀,難道我一個代理人,也能概括代理他們,承受你遠在他鄉的思想之情?」他不希望她已經出嫁,所以就不願提及丈夫、兒子之類的
「閑散人」等。
「沒有啦,就我一個人,有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從小就不喜歡我。所以…」她很認真地解釋著她的家人。
「哦,是這樣啊,對不起,我毒舌慣了,沒想到那麼多,不該這樣廢話一大蘿的。」他誠懇表達他的歉意。
「沒事兒的,已經習慣了。只是有時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特別想念一個並不存在的人,像三毛想念荷西一樣。原來覺得撒哈拉很遠,我一輩子也到不了那兒。現在反倒覺得心裡的撒哈拉,我真的無法穿越。不過,不要緊,好多了,昨夜有些發燒,所以心情就不好。嘿嘿,你不介意吧?」那邊說得很不好意思,對一個只有三次匆匆照面,根本就不了解的人,坦訴自己的心境,是多麼貿然地舉動。
鍾昇知道她身體有些不適,需要親人的關愛。小女人嘛,沒事兒的時候母老虎似的,張牙舞爪地要吃人的樣子,有個小毛病,就小鳥依人地要關愛。
常理、常性,不足為怪。可她這時候,天涯海角的,哪會有人給予她最貼心的關照呢?
哼!真是的,不好好在家呆著,跑那麼遠,這會兒,又能咋整?他暗自思揣,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
只有同情地說道:「要不然,就回國吧。」這裡最少也還有些朋友,多少能幫她消遣一下心裡的孤寂。
他想。
「瑪…」他想叫她。
「叫我上官吧。」她小聲地說。
「上官?聽起來好像是官人一樣,也好,總比瑪莎拉蒂像個人名,要不,我總想著是部豪華跑車,一頭攘進了沙子堆里,灰頭土臉的讓人想笑。」他在損她。
那邊聽他這樣說,就嘻嘻嘻地笑起來,止不住,間或還要咳嗽幾聲。
「你真有意思。官人,那是古代女人叫男人的稱呼,你要是叫得順口你就叫吧,老奶奶。」她借著他的無喱頭,編排著取笑他。
「喂,是不是在那邊呆時間長了,分不清男女了,我好歹也是個老爺爺嘛。怎麼就變成老奶奶了?」他饒舌地逗她開心。
「你剛才都喊官人了,那不是老奶奶是啥?」還挺能繞的。這小丫頭!
「切,就憑這兒,我就老奶奶了?既然這樣,那你養我,中不?老奶奶年老色衰,難以苟活,還望大官人多多體恤,老身感激不盡。」他花里胡哨地一通亂嚼,她那邊看戲似的,笑個不停。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頗覺有趣。那邊的聲音就有些輕快了,糟糕的心情在荒誕的遊戲中,得到了緩解。
「大叔真會哄人。」那邊靜下來幽幽一說。
「大叔不哄人,只是個活寶罷了,你若高興,大叔也開心呢!」回歸人形,說話正經。
「真的?謝謝!」她喜悅地說話,彷彿剛從泥潭中掙脫出來的小鹿,恢復了蹦蹦跳跳的活力。
「可是,我真的想去撒哈拉,想體驗那大漠雄渾、夕陽如血的空曠,聽駝鈴流沙的迴響,感受那粗糙的雄渾和簡單。那太令人神往了。」那邊已經想往得正走在漫漫黃沙之中了。
「這麼古怪離奇的想法!要不我從移動中鑽過來,你再委託我,在沙子堆里,把自己整成個標本,等你來尋?不知道你看我腦袋裡灌滿沙子的時候,會是怎麼樣想?」
「為什麼不可以呢?」他彷彿看見她瞪大眼睛,奇怪地閃爍著,茫然無知地問他。
「得得,你要瘋了,我真傻!以後那傷感的書少看點,神經兮兮的,真要人命呢!」他半邪半真地申飭她,為她總陷入那無端的、傷感的遐想中而感到擔憂。
「好啦,聽你的啦,老奶奶!好像我真要去似的。」她那邊嗔怪他的大驚小怪。
女人的心事,他不懂。
「切,都說成那樣了。口是心非的傢伙!」他鄙視地回了一句。
「就是說一說嘛,哎,我要真走丟在那裡面,怎麼辦?」她搞怪地問道。
「那我找你去唄。」
「真的?」像是高興得要跳了。
「當然是真的!代理費不給,你還想躲起來?」
「你討厭!啊----」她在怪叫著耍賴。嘶啞的聲音震得他耳朵痒痒。
喀!那邊掛掉了電話。切,小氣包包。也不說聲拜拜就掛電話,下次見了,看我怎麼貶你,不損得你狗頭流血,痛哭流涕,你當你鍾三叔草包呢!
他滑稽地想象著。哼!你等著!就這麼定了。這扯東扯西扯了一夜,酒也醒了,天也快亮了,覺也別睡了。
這都整了些啥?這年過得,怕是過不去…躺在沙發上,他有些失望地想。
「初三,我本來是想心無負累地狂歡一下,那知…」他的眼皮在不停地磕,不一會兒,就把自己磕迷瞪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