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磨礪性情
今天的早飯,端上來的還是一盆照的見人影的稀粥,但因為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娘特意加了一小碟鹹菜。對毛玉龍這樣的人家來說,每次吃飯能配上一點鹹菜,就已經是一種奢侈。畢竟這個年代,食鹽是非常昂貴的,淡飯才是家常。
娘給毛玉龍盛上一碗粥,盡量在盆子的底下撈了一點稠的。毛玉龍就接過來,自然的地端給眼巴巴望著的小妹的面前,然後搶過娘手中的勺子:「鄉試完了,族學里也放了假,這幾天也沒有事情,想著到蘇州城裡去轉一轉,看看有什麼學徒夥計之類的事情做做,如果若是有賬房之類的機會,做一點工,貼補一下家裡,娘你認為如何?」
聽了兒子的話,娘的神色就一黯,看來自己的兒子對考上秀才沒有信心,自己的一番心血即將白費了。但說的也是,自己的兒子不過區區十五,求學上進也不過是這一個多月的事情。而族長大爺家的兒子,都考到了三十五了,卻依舊是個白衣,秀才,不是那麼好考的啊。
但轉而就換上了剛毅的神色:「今天就放榜了,我兒一定能夠中個秀才,到那時候,你真的找了份工,你是去還是不去?應了人家,是絕對不能改嘴的,但一個秀才給人打工,誰敢雇請?所以你還是不要打了這個念頭。娘還沒老,還能操持這份家當,你就安心的等待讀書上進吧。」
給娘盛了碗粥,自己又盛了一碗,然後對娘恭敬的說道:「娘請用飯。」
等娘吃了一口,毛玉龍就一面慢條斯理的喝粥,一面勸解著娘:「江南文風鼎盛,可謂是人才濟濟,朝廷還要照顧北方,將名額偏向於他們,所以在咱們這裡,考中一個秀才並不容易,您沒看到咱們正房掌房家的哥哥,都三十好幾了,每日里勤勉讀書,卻依舊是個白身。我這麼小小的年紀就考上秀才,那還不氣死族學里的那些人。」
其實毛玉龍並沒有說,對於自己這個曾經的學霸,莫名奇妙穿越回大明,雖然時間不長,但原先那個毛玉龍,腦子裡的書已經背的滾瓜爛熟的,不過就是人有點笨,理解分析上差了,所以才會那樣的狀況,但加了自己在前世一個左右逢迎察言觀色都猴精的思想,考個呆板的秀才,那還不跟個玩似的?不過是找些原先考上秀才的卷子,看看格式忌諱。然後再打探一下現在考官是誰,然後將他的文章拿過來揣摩,按照他的文風喜好,做上那麼一番,就齊活來。
這雖然自己心中有底,卻不能說,怕的就是一個萬一,那後果將相當尷尬。
娘也認為自己的兒子沒有把握,於是也就鼓勵兒子:「秀才雖然難考,但只要上心,還應該沒問題的,這一次考不中就下一次,以我兒的勤奮,一定會考中的,這樣才能告慰你地下的老爹。」
毛玉龍就無所謂的說道:「學習這個東西,不是光有勤奮就行的,還要有天賦。考試這個東西,更要在考場上臨場發揮的好,心態也要平和,這樣才有機會,所以,那都是不做準的事兒。出去找份工作,貼補一下家用也是應該的。」然後對還要堅持的娘說:「聖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是一味的啃書本,只能把人讀傻了,我邊做工邊讀書,反倒會進學的更快。」
娘就猶豫了,在她認為,聖人說的都對,既然聖人都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有道理,但心中還是不忍:「要不等你再大兩年的吧。」
毛文龍就還要說,結果院門就被人敲響了,毛玉龍就站起來:「娘您坐著,我去看看是誰。」
娘卻站起來:「既然來了客,為娘的怎麼能坐著呢,出去看看。」
娘兩個就到了院子里,拉開了簡陋破敗的院門,卻看到一個本家半大小子,驕傲的仰著臉,看到毛玉龍娘兩個出來,也不稱呼輩分,就那麼直接對毛玉龍的娘道:「上房大爺讓你上他家去一趟。」然後加了一句:「其他房子長房也都在,麻溜點兒的,別讓那些長房們等得不耐煩。」說完這話,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其實,上房已經不是幾百年前一家幾個兄弟住在一起的時候的格局,現在不過是一支一脈,成為一種稱呼,就比如毛玉龍家,按照族裡的稱呼,是應該叫西屋毛家的。
幾個族中上房的都匯聚在族長長房的家裡而不是宗祠,這事到是透著古怪。毛玉龍本來不想去。自己家孤兒寡母的,早就不受待見,各房各種擠兌欺負,真的是煩不勝煩。
娘對於族長的召見,卻不敢怠慢,畢竟這個年代,宗法大於天。族長在族人的裡面,權威要遠遠大於縣令,是絕對不能觸碰的。
趕緊停止了吃飯,整理了渾身上下衣衫,拉著毛玉龍急匆匆的出了家門,向族長家走來。
走過街道的時候,靠著牆邊兒閑著沒事的族中的嬸子大娘們,見他娘兩個過來,一個個斜著眼睛抱著胳膊,也不和他們打招呼,嘴裡倒是絮絮叨叨的冷嘲熱諷。
「又被族長叫去了,還不是關於族中公錢的事。」
另一個大娘介面:「一定是這樣的,他們都拖欠了幾年了,族長總是催,但他們就賴著不給,這樣賴皮的人,還好意思在族中呆著。」
另一個拿著鞋底兒的中年婦女,將針在頭皮上蹭了蹭,露出一臉輕蔑的嘴臉:「就是就是,不但拖欠,還總是讓他的那個賴皮兒子在族學里混吃混喝,這不是明顯的占著族裡的便宜嗎?人厚臉皮到這種程度,真的是沒誰了。」
又一個婦女,卻有了一種幸災樂禍,「靠吃著大夥也沒有多久了,這次朝廷考試下來,他家的那個傻兒子一定是名落孫山,你看看他那樣子,連看榜都沒有膽子,等榜單一出,他就得滾出學堂。」
背後說人閑話,本來就不道德,而將這個閑話大聲的說出來,根本不忌諱讓本人知道,這樣就是其心可誅了。
但事實就是事實,娘也實在是沒話可說,只能拉著毛玉龍的手,低著頭疾走。
毛玉龍倒是想要開口反駁,但想一想,自己都決定在這個年代不再爭強好勝,做一個平和心的人,也就算了,就當這是對自己殘存的那種接近偏激的性子的一種磨練吧。
這時候,前面一群族中的同學,簇擁著一個三十幾歲的學子,眾星捧月的走過來。中間的正是族長的兒子毛文喜,考到了三十五了,還沒考中,這次似乎發揮的很好,認為必將高中,所以衣冠嶄新囂張的得瑟著呢。
看到毛玉龍娘兩個,當時越眾而出,對著毛玉龍鼻孔朝天的哼哼:「大侄子,怎麼不去看榜?」然後拉了一個長長的噢聲:「噢——兄弟你一定是知道,即便看了也沒你什麼事,憑白的丟人現眼。」然後眯著眼睛以教訓的口吻嘖嘖連聲:「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啊,兄弟你能如此,到是讓叔叔我佩服,佩服。」
一群捧湊腳的族中兄弟就連連大笑起鬨。
毛玉龍也不生氣,那是那句話,他已經決定既然重生了,就將原先那個爭強好勝的火氣丟掉,懷著一顆平和心對人對事,對待這個時代,於是拱手微笑:「大叔叔說的是,侄兒僥倖和叔叔同場考試,就已經是自不量力了,現在看叔叔您老紅光滿面印堂泛紅,定能高中,侄兒印堂發黑,當然是名落孫山,就不去討那個沒趣。」
這話雖然平常,但卻依舊是夾槍帶棒,你三十好幾了,卻依舊和我這個十幾歲的侄子同堂科考,你不覺得丟人嗎??
結果人在興奮頭上,是聽不出好歹話的,毛文喜真當是毛玉龍誇獎他呢,當時更加囂張,鼻孔更加朝天:「變得乖巧是好事,這樣子發展下去,等我高中三元做了官,少不得為你謀個差事,讓你混上溫飽。」
一群兄弟也再次跟著起鬨,然後趾高氣揚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