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香水寺龍擇天算命
龍擇天呵呵一笑,長舒一口氣,「下一步,你們四人就在兩香之地打通各種關節,太平川不能沒有買賣,我預想,兩香的軍政和商人至少短時期內不會拒絕和我們做買賣,剩下的事情交給你們。」。
四人點頭領命,然後與龍擇天分開,馬半平有些遲疑,問道:「閣主何往?」。
龍擇天的心情突然有些煩躁,說道:「你們去做事情吧,我要走一走!」。
秋天的香水城顯得有些蕭瑟,來往的人群神色中帶有的被新鮮事刺激的興奮並沒有改變這座城池的整體色調,許是剛剛做了那件一時衝動的大事,龍擇天的心情也如正秋天一樣有些蕭瑟鬱悶。他靠著街道的一側,躑躅獨行,盡量避開身邊興奮而蜂擁的人群,將自己盡量獨立於外。前面是香水寺,那座孑然獨立,這座寺院與城北的千年古剎都曾經留下過龍擇天同樣蕭瑟的身影,但是他沒有燒過香,今天不知怎麼了,他想去燒上一炷香,不為別人,而是為自己。
寺門外和天下不少的寺門外一樣,有一些擺著掛攤的神棍正在神秘的給對面的人解釋這什麼,只是那雲山霧罩的言辭,多數會令聽者或沮喪或興奮。龍擇天彷彿失了魂魄,看著周圍的一切竟然有恍若隔世之感,「若是天命能測,晏子城和楊雲霄應該能避開我的,而我也不會如此失落。」。
前面就是寺門,龍擇天卻躊躇下來,突然變得有些猶豫,為自己燒香,恐怕世上只有自己有這種想法吧?
「你們真的應該躲起來的,只要不是今天,我想我會放過你們。」,龍擇天站在寺門前,如沒有看見那道朱紅的大門,腦海中反覆出現的就是這種疑問。
「先生,要算一掛嗎?小老兒或許能為你釋懷!」,一位老者,確切的說是一位葛衣老者神秘出現在龍擇天面前。龍擇天眼神立即放出震驚的光彩:「這一次你怎麼會不跑掉?」。
「酆都時我看不透猜不透,只能遠遠避開。」,老者抽動的鼻子,有些不自然。
「現在你看透我了?」,龍擇天玩味的看著老者,「不怕天譴?」。
「測天機乃是逆天之事,現在的你我更加看不透,只是你的所作所為已經暴露了你自己的天機,而且你從來沒有向天下人隱瞞你的野心,想來也不是不可測的。」。老者神態自若。
「那還測什麼?既然天下皆知,還有什麼難測?」。龍擇天說著,卻走到老者的掛攤前,拿起桌案上的筆在一張白紙上信手寫了一個「天」字。
老者眯和眼睛,仔細看著龍擇天運筆一揮而就,摸著自己的下巴,彷彿再認真的看著一道符。
龍擇天也沒有說話,眼睛卻盯著老者,等待著他的下文。
「咳咳,有些意思,不過,天字四筆,很少有人一筆而就,先生卻非要一揮而就,豈不是操之過急?」。老者端詳著那個天字,竟有些煩悶。
「操之過急,試圖一揮而就,豈不知過猶不及,那一橫本是天之穹頂,下邊一橫一人乃是天下一人,而你卻偏偏捅破了天,這天還是天嗎?天有規則,人有法度,橫平豎直乃是各行其道,而你的天卻橫短而豎,意破蒼穹,下面的一橫卻是橫際天下,而下面這個人,卻被你寫成如此放浪形骸,人人慾當家作主,躍躍欲試而欲上天,如此沒有法度的結構,這天如何穩得住?」,老者拿著那張紙,眉頭皺緊。
龍擇天極為震驚,看著老者開放神識,卻見眼前如一團白霧,朦朧不堪。只是,老者搖頭嘆息的神情令龍擇天感到吃驚之餘,更是莫測高深。龍擇天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誰?」。
「世上萬法自然,天道歸一,一而二,二而三,三生萬物,有些事情要順其天道,破天之舉乃是越矩,塵歸塵土歸土,路有位,橋有形,陽有陰,陰有陽,先生執念之固,當心進入魔道!」。
龍擇天不知怎麼回事,腦海中竟然一片漆黑,如同混淆了方向,手足無措。心中的那一點煩悶和無措被無限放大,居然愣在那裡,完全不知所往。
「一人萬法,萬法一人!」,老者如同白霧,融化於空間,聲音悠長入耳,「去上一炷香吧!」。
龍擇天看著眼前的虛無,心緒不寧,此刻看著寺門外神棍們依然神秘莫測,信眾依然悲喜變幻,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龍擇天邁步進入寺內。
香煙繚繞,梵唱入耳,大雄寶殿內,數十名和尚正在閉目念經,彷彿在作者一場法事。
龍擇天進入,撿一個偏僻的角落盤膝而坐。眾和尚沒有注意到來人,或者注意到也沒有時間搭理這個貿然闖入者。鐘磬聲聲,木魚陣陣,經頌悠長。龍擇天抬頭看著對面的佛祖金身塑像,見那低垂的眼睛似乎和藹的看著自己,眼睛竟有些濕潤:「我來做什麼?懺悔的嗎?在佛祖面前,我真的好像有很多話要說!」。
經文是《楞嚴經》,群僧低首閉目,經文如同字元從群僧口中飄出,彷彿一個個字元活了一樣,飄散在大殿內。「佛言。善哉。阿難。汝等當知。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凈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汝今欲研無上菩提。真發明性。應當直心詶我所問。十方如來。同一道故。出離生死。皆以直心。心言直故。如是乃至終始地位。中間永無諸委曲相。阿難。我今問汝。當汝發心。緣於如來三十二相。將何所見。誰為愛樂。
阿難白佛言。世尊。如是愛樂。用我心目。由目觀見如來勝相。心生愛樂。故我發心。願捨生死。
佛告阿難。如汝所說。真所愛樂。因於心目。若不識知心目所在。則不能得降伏塵勞。譬如國王。為賊所侵。發兵討除。是兵要當知賊所在。使汝流轉。心目為咎。吾今問汝。惟心與目。今何所在。
阿難白佛言。世尊。一切世間。十種異生。同將識心居在身內。縱觀如來青蓮花眼。亦在佛面。我今觀此浮根四塵。只在我面。如是識心。實居身內。」
龍擇天聽著誦經聲,心裡想著:「佛祖三十二相,諸像無不莊嚴肅穆,法度森嚴,每一相對眾生應居其本色,由外像而及至內心。所謂像由心生,心苦則苦像,樂足則歡喜像。現在我內心十足苦悶,佛祖以何像度我?欲證無上菩提,應明心見性,直指本心,皆以直心,心言直故。無委曲求全之意,而掩蓋本心,使自己得煩悶之果。那麼,我的本心是什麼?我的本心對不對,如果對,何以今日動了真怒,殺了晏子城楊雲霄而我卻心有不安?心居身內,心不安身何以安?莫非?」,龍擇天突然感到十分不祥,更是躁動不安,「心不安由何而來?」。
想到外邊那麼莫名其妙的算命先生,心中的不安尤甚,他不知道這種情緒由何而來,但是他敢肯定,這一切的不安必然有其因果,對那種不知道是何因果的恐怖思緒,令龍擇天在誦經聲中不但沒有安穩,反而更加躁動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對不對,不知道自己一直堅持的理想對不對,甚至我懷疑殺了晏子城他們到底對不對,我的本心到底是什麼?我要什麼?還有那個所謂的天道到底要我做什麼?」。龍擇天陷入了徹底的迷茫而不能自拔。
「佛家講拋卻眼耳鼻舌身意色香味觸法,一切虛無,那麼既然如此,人何必要生下來?生下來後為什麼要思考?做個傻子豈不更好?」。龍擇天感到自己鑽入了牛角尖會不過神來。「我為什麼而活?我為誰而活?我要向何處去?」。
經頌聲依然不緊不慢悠久長遠,鑽入耳孔,不僅沒有使龍擇天的心得到一絲解脫,反而愈加煩躁。只好悄悄站起身,準備從側門溜走。
念經聲驟停,大殿突然一片寂靜,佛祖像突然金光大盛,兩道光柱一樣的目光罩住龍擇天,龍擇天的身軀不由自主的被光柱吸引入佛祖像巨大的眼睛,巨像眼帘閉合,金光消失,大殿消失,眾僧消失,甚至整個香水寺都不見了蹤影。
………
馬半平葉文才葛青王福重等人按照龍擇天的吩咐分別跑了香水城商會和一些富裕的商戶,幾個人決定,兩香地界所有的商家能排的上號的,都要走一遍,畢竟,龍擇天公開舉旗造反,這些商家是太平川的命脈,哪怕是恩威並施,財路不能阻斷。
南鹿書院,香水城發生的震動整個城池的大事不可能不驚動書院。柳青華叫來龍小龍,對他說道:「你現在應該馬上離開書院,我會親自護送你,回到太平川去!」。
龍小龍已經十五歲,大有乃父之風,同樣的一襲紫袍,同樣的黑髮飄飄,劍眉朗目,唇紅齒白,只是眉宇間英俊的稜角中一絲稚氣仍未褪盡,正因如此,那股清新脫俗的氣質更為致命,整個書院,他每天都被幾千雙眼睛羞澀的盯著。
乃父英名播散宇內,其子必然英武不凡,這是人見皆知,人人信服的事情。只是這小子太低調,三年不出院門,甚至在校園內留下的蹤跡都很少。
晏子城曾經到過書院,一方大員親臨書院歷來都是大事,雖然柳青華極為不屑,但是表面功夫十足,大家都有面子。書院不但在香南,在整個龍洲都是人們趨之若鶩的地方,是僅次於大皇天的地方,因為這家書院出了個龍擇天,那個已經震動天下的名人。
晏子城經過一番努力,見到了龍小龍,像是見到了自己的子侄,愛不釋手,那表情那動作如此的自然,一點都不做作,發自內心。「這孩子,我真的喜歡!」。
但是,今天,父親殺了那個人。
「我為什麼要走?父親難道不來書院看我?要走也是我和父親一起走!」,龍小龍看著柳青華,一臉的詢問。
柳青華覺得這孩子和龍擇天有些地方不太一樣,龍擇天雖說聰明異常,卻比較聽話,師長的話他一般都不反駁,不像這小子,總是有自己的想法。
「你也知道,晏子城死了,至今還在廣場上示眾,沒有人敢去為他們收屍,但是這不代表晏子城沒有親人朋友,沒有死忠的下屬,你是龍擇天的兒子,你知道,有些人會找上你,拿你出氣的!」,柳青華無奈的說道。
龍小龍嘆了口氣,說道:「父親所做的事情總會有他的道理,晏子城最近在香水城鬧得有些過分,殺了不少人,他沒有辦法奈何我父親,卻把怨氣撒在與我父親有關的人身上,甚至是那些無辜的買賣人。」,龍小龍看著柳青華,堅定地說道:「所以,我認為父親是對的,殺了晏子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會因此害怕逃跑,我也是相信即使那些人找上我,也無法對我如何,但是…」。
柳青華看著龍小龍,眼睛有些亮色:「但是什麼?」。
「我不但不會逃避,我還要到廣場去,我要為那兩個人收屍,他們不能就那樣暴露在廣場上,那樣也太沒有尊嚴,對我父親的影響也不好,再加上晏子城對我有欣賞之緣,我見不得他就那樣被暴屍在廣場,我想為我父親結個善緣。」。龍小龍堅定地說道。
「你可知那楊雲霄和晏子城本來就該死?不說過去他的種種惡行,就說那匯通錢莊老闆一家二十一口,全部被滅門斬殺,他就該死,你父親將他們示眾,就是要告誡那些當官的老爺們,天道恢恢,讓他們有畏懼之心。」。柳青華不覺火大,一手指戳在龍小龍的腦門上。
龍小龍沒任何感覺,柳青華卻不經意的捏了捏手指,「你想做一個爛好人,沒有原則,那麼你就去吧!」。
「我不是一個爛好人,我也不是沒有原則,只是,我不忍他們暴屍廣場,那樣對我父親不好,我就是這麼認為的!」,龍小龍轉過身,毅然決然的朝外走去。
遠處而來的一些教師學生來到柳青華面前,「要不,我們去幫一幫他,也防止他出現意外。」。
「唉!」,柳青華嘆氣搖頭,說道:「遠遠地跟著,保護他的安全,就不要伸手了,龍小龍可以這樣做,我們卻不可以,那些受盡晏子城欺壓的貧民百姓和底層官員,如果看到我們為他收屍,對我們對書院會有什麼看法?他們會說我們和晏子城乃是沆瀣一氣同流合污的,而龍小龍作為他的兒子,卻沒有這種顧慮,人們只會為龍小龍豎起大拇指。」,柳青華背負雙手,率先走出院門。「這小子不是倔,是有思想,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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