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溫泉
經過那短暫的插曲，火車為了安全起見，更加減慢了行進的速度，這當然也算一件好事，畢竟能夠讓凡霖越有更多時間觀賞遠處的大海。即使以火車到海岸的距離，凡霖越只能看到一條長長的藍色緞帶，也足夠讓他高興了，他時不時哼著不知道哪個年代的小曲，足以見得他此時愉快的心情。
「嘿，我說你，想不想再接近大海一點。」凡霖越聽到洛楊這話，轉過頭，用力拽了拽洛楊的袖子，雖然刻意壓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但他的眼中仍然閃爍著期待。
「嗯！」
「那就……」洛楊憋住了心底的笑意，表情淡淡地晃了晃腦袋，直到凡霖越快要失去耐心地時候才說道：「下次吧。」
「啊？你在耍我么。」
「我認真的啊……不如就選在來年春天吧。」
「唔。下次……我才不會出門了，真是麻煩。」凡霖越再次背過身，言語含糊，似乎是帶著些許猶豫，洛楊早就習慣了這個少年的口是心非，於是在心裡默默記下了這件事情。
「那時候天氣暖和起來，原野上也會開滿野花。」
「哦……聽上去不錯。」凡霖越開始發獃，彷彿在想象著那時候的場面。
火車在一個站頭停下了，站頭旁邊就是此行的目的地——秋機溫泉，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也是從城市或是其他小鎮子來到這裡度假休歇的遊客，站頭周圍洋溢著一股懶洋洋的氛圍，讓人不免感覺放鬆下來。
「洛楊，你自己進去吧，我就不進去了。」凡霖越在門口找了個躺椅坐下。
「你泡不了溫泉么？」
「你不覺得我進去就像準備去偷窺別人……我可沒有這麼……」
凡霖越沒說完這句話，他那被口罩蓋住的臉頰就有點紅了，洛楊還是下意識把他當成了普通的人類，此時才反應過來他是個鬼魂，向他擺了擺手讓他不要過度在意。
「我知道了。那你就在這附近逛逛別亂跑，別跟著陌生人走遠了……需要一些零錢嗎……呃，你會買東西嗎，你只要拿著錢和別人說我想要這個就……」
事無巨細，幾乎把凡霖越當成了即將出門第一次打醬油的小孩子。
「別把我當成笨蛋！滾！」聞言凡霖越氣惱地錘了錘身下的椅子，作勢就要趕人。
「行。」
洛楊小跑著退開，在凡霖越惱怒的目光下一溜煙跑進了溫泉館。
中間瑣事無需贅言，洛楊裹著毛巾走進了溫泉池子，秋機溫泉是一座露天溫泉，從溫泉可以看到室外掛進來的樹枝，偶爾會有幾片黃色的銀杏葉片飄至水面，也算是添加了些許秋日風趣。
「呼……舒服。」
洛楊躺坐在溫度適宜的溫水中，回憶著幾天來的經歷。他感覺自從自己來到了那座小鎮后，雖然期間發生了很多詭異的事情，甚至親眼見到了原本不曾相信的鬼魂幽靈，但原本身處大都市裡所感到的封閉和壓力卻是緩解了很多，似乎這座平和的小鎮本身有著一種奇妙而獨特的力量，可以撫平精神的困苦。
「啪嗒。」
池子深處突然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啪嗒啪嗒……」
洛楊感覺聲音來自於距離自己不遠處的裝飾岩石的背後，這個池子很空曠，其他人也都聚集在另外一個方向，理應不該出現這種奇怪的拍水聲。
又是什麼奇怪的小東西在作祟吧。洛楊依然滿腦子神經大條的想法，他似乎已經開始習慣身邊時不時發生一些靈異的情況，他並不抵觸那些，或者說，他把那些東西當成了一種奇特的經歷，而這些經歷，是他非常需要的「素材」。
聲音沒有停下，他緩緩在池水中前行，他沒有刻意隱藏自己，所以在他行進的過程中他的周身也捲起了一些小小的水花。
「那是……」
岩石背後的池水裡探出了一條像湯勺一樣的長條生物，或者說是妖靈，它正在用它比較寬厚的腦袋富有節奏地拍打著水面，看到洛楊向它走來，它像是收到驚嚇一般鑽入水底，好半天才再次幽幽地鑽出水面，搖晃著腦袋想要確認洛楊的目的。
「還挺可愛的，這應該是無害的吧……」看它的姿態，洛楊就武斷地下了判斷，他大方地伸出手，在那妖靈面前的水面上輕輕拍打了幾下，它感應到了水波，向下沉了沉，似乎安下了心來，同時它再次拍打起水面以同樣的節奏開始了回奏……
不知道這些奇怪的生靈在地球上到底有多少種呢。洛楊思考著，對這些東西說不好奇那絕對是自欺欺人，幾乎每一次他所見到的妖靈都是此前從未見過的，這讓他第一次重新審視起身邊的世界，在他無法看到這些東西之前，它們應該也是這麼和人類一起生活吧。
就在洛楊和不明湯勺狀妖靈有來有回地拍打水面的時候，等候在溫泉外的凡霖越開始百無聊賴地在周圍的商店街里閑逛，他漫無目的地看著一個個店鋪和穿梭於其中的人群，傍晚的商店街顯得熙熙攘攘很是繁華，人們手上拎著的紀念品袋子讓他不禁皺了皺鼻子。
「我到底在幹什麼……」
他感覺自己沒什麼需要買的。
吃的，他沒法品嘗到其中的滋味，買了也只是浪費。穿的，他不需要對著空空的鏡子打扮自己。看的，他覺得電視上的娛樂節目已經足夠他打發那些漫長而空蕩的時間了。
「逛街逛街，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語氣里濃濃的酸意連凡霖越自己都明顯聽得出來。「哼，死洛楊，明明帶我出來的時候那麼起勁，卻自己進去逍遙快活。」不過凡霖越還是知道這的確是因為他自己的情況特殊，根本怪不到別人頭上，他姑且只是抱怨兩句過過嘴癮而已。
「算了，人都不在這裡，我對著空氣生什麼氣啊。」
「你停一下，我說你，小矮子，站住。」
「嗯？你說誰小矮子呢！」
凡霖越的肩膀突然被一個高瘦的男人拍了拍，少年不悅地回過頭，那是一個遠比他高出兩個頭的男人，看上去頗有一股如同泰山般的壓迫感，不過凡霖越是誰，他當然不會懼怕任何人，他向著對方揚了揚下巴，示意那人有話快說。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有點眼熟……」
那人搖了搖頭，沒再搭理凡霖越，強勢地越過後者，在夜晚的燈火中漸漸走遠了，凡霖越向著地面扔下一句「什麼毛病。」后，也慢悠悠地回到了溫泉門口，與剛剛出來混身散發熱騰氣息的洛楊匯合了。只是在被洛楊牽起手套的那麼一瞬間，凡霖越感覺自己空無一物的身體中莫名竄起了一絲冷意。
這絲冰冷在他的心神中回蕩。
眼熟。
那個人到底從凡霖越這幅從頭武裝到腳，全部掩蓋在衣物下的虛影中看到了什麼。
「久等了，我們坐回程的火車回去吧。」
「嗯……啊？嗯好……」
「心情不好？」
「哪有的事，哈哈，剛才在商店街有點迷路了……」
坐在回程的火車上，洛楊看了看凡霖越的背影，他能感覺到剛才對方語氣里的遲疑，卻猜不出他到底在煩惱什麼，他的情緒似乎從自己去泡溫泉以後開始變得低落。因為已經進入了夜間的時間段，回程的火車除了走道還開著小燈之外都黑著，彷彿正在與窗外的黑夜融為一體。
兩人安靜地注視著窗外被微微星光照亮的原野，誰也沒有再說話，洛楊只是享受著黑夜的寧靜，而凡霖越看著窗外的夜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