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乾淨的被子熟悉的床

我們這個年代，大多人都是獨生子女，很少有兄弟姐妹。小的時候也許慶幸，父母的寵愛僅此一份，不用擔心會有人和你分享這一份愛。只有長大了才知道，原來很多事，一個人承擔真的很辛苦，身後無人的感覺才是最不安的。

那天，火車晚點很久，夏小五打了電話給家裡，父母讓她自己乘車回來。

想起大一開學那天，父母的千叮嚀萬囑咐，以及長達百米的目送，好像有些事早就開始變得獨立而又強大起來。

她拖著24寸的行李箱，告別了陳子楓他們，獨自踏上回家的路。

竟也開始覺得有些孤獨，這大概就是這個年紀所謂的孤獨感，來來往往的行人像是耳機里那首歌的背景板，而自己更像一個失意的主角，漫步在這熟悉的街道上。

「小安安，到家了嗎？」群里，張武發了張癱坐在沙發的照片。

她停下腳步，晚風中她還在等公交：「我還在回家的路上呢……」

「這麼晚，到家了，記得發信息！」

「是啊，記得發信息！」

她合下手機，拉起箱子的拉杆。

此時耳機里又換了一首歌，那個時候特別奇怪，傷心的時候就喜歡聽一些更加傷心的歌，然後路燈的影子是孤獨的，晚風吹起的髮絲就也是孤獨的了。

夏小五折騰了一天，回到家早就沒了力氣，行李還是自己搬上四樓的。

「回來了？」不過是三個月沒見，小五爸的白頭髮又多了起來，想想他也將近五十的年紀，小五心裡一頓，很不是滋味。

「媽呢？」

「等你沒等到，你媽就先睡了，今天太晚了，你自己洗洗，早點睡。」

她有些失望，因為平常回家的時候，都是小五媽開得門，她會很興奮地問她，明天想吃什麼呀，被子床單都是剛剛洗好曬好的……

而忽然間的平靜，讓整顆心有種落空的感覺。

回到自己的房間，心中的不安填滿了寂寞的夜。她靠著床背，只有手機還在發光……

「我，終於到家了。」

張武果真還醒著，「太好了，咱們追的那韓劇剛更新了，一起去看？」

「怎麼一起看？」方晴晴也還醒著。

「這樣，我們同時點開，就相當於一起看啦！」

「好啊好啊……」群里再次熱鬧了起來，討論著韓劇男主的帥氣登場，以及令人臉紅心跳的男女主相遇，儘管這樣的套路已經看了一次又一次。

夏小五躺在床上，被褥果真還是剛洗過的味道，舒適而又鬆軟，就好像在寢室的床上幻想過的那樣，而久違的失眠症好像也在回家的那刻都治好了。

第二天起來，竟然才八點，她早早起床，在家裡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一個人。晚上不見人，白天也不見人，這多少有點奇怪。

直到快中午的時候，小五爸打了個電話過來，說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回不來，讓她自己解決中飯，不要等他們了。

焦躁與猜測在夏小五這顆柔軟的心上來回打轉，她彷彿記得這樣的話在奶奶走的那天也出現過，她害怕，害怕所有的意外。

可終究，她只有一個人。

回到家的時候，小五媽站在後面，脖子上有一個明顯的紗布纏著，臉色也不大好。

夏小五知道自己那不成熟的第六感奏效了，心慌說話也沒有底氣，「媽，你怎麼了？」

小五媽倒是很隨意地說道，「沒什麼事，午飯吃了嗎你？」

她仍舊盯著那個傷口，像是剛包紮的，而什麼傷可以傷到脖子呢？看媽媽的樣子，應該是不嚴重的吧，夏小五的手微微扯著衣角。

「你們剛剛去哪兒了？是去醫院了嗎？」她不笨，還是有自己的判斷。

小五媽微微發黃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嗯，之前做的一個小手術而已，剛剛拆線，已經沒事了。」

她忽而眼眶微酸，想起媽媽提醒她入秋要多穿衣服的時候，支支吾吾想還有話說，她卻不耐煩地掛了電話。愧疚與懊悔，在一瞬間從眼眶中滾下。

「這麼大事，你們幹嘛不告訴我？」

「真的沒事，你在學校也忙，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再說了，這不都好了嘛。」小五媽笑著，那張原本紅潤的臉蛋，被病痛與歲月打擊，變得憔悴而又泛黃，「好了好了，吃飯去。今天給你燒你最喜歡的紅燒大排，好不好？」

夏小五多想告訴自己，媽媽沒事，只不過一個小手術而已。她躺在床上，被褥依舊是熟悉的味道，陽光與溫暖彷彿都擁抱她入懷。

夏小五從未覺得自己那麼沒用，可當家裡出了事之後，才明白自己仍舊只是孩子，仍舊不足以讓父母依靠。

可孩子啊孩子，又有多少大人羨慕你的天真，羨慕你那純粹的生活。

原來，誰都會成長，只是差了時機，差了頓悟罷了。

那天夜深的時候，夏小五躲在被窩裡哭了起來，她沒敢哭出聲。無聲的哭泣也許更讓人心疼……

原來，是我們沒有關心過他們，我們只知道小時候發燒時那個會拿糖哄我們打針的媽媽，卻忘記了媽媽在醫生面前的焦急以及恨不得為我們受苦的心。

而此時此刻，那些曾經為我們遮風避雨的人，也漸漸地老了。

他們老了，我們就一定會長大。

那時候看韓劇，他們總笑著說，韓劇都一個套路，車禍癌症兄妹。而教我們長大的從來不是套路，是內心的一次次強大。

至於我們，也變得越來越堅強……

那時候流行孤獨十級排行榜：一個人逛超市，一個人去餐廳，一個人喝咖啡，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吃火鍋，一個人去唱歌，一個人去看海，一個人去遊樂園，一個人搬家，一個人做手術……

可我們又何曾笑談孤獨，不過是渴望熱鬧而已。

方晴晴的文章里有過這麼一句：我還是想回到過去，早上的陽光依舊會照進我的屋子，我背起書包上學，告別了我的父母，和三兩個小夥伴，一路有說有笑。我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需要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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