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畢業旅行·緋紅篇

站在G省小鎮的最高塔上，夏小五舒展著手臂，抓著迎面而來溫熱的風，心中一點點安靜下來。

很少看見這樣的風景，舒適，再者就是心情放鬆，尤其是在這一段高考過後，心更得到了舒暢。

旁邊的少年，久違的微笑，他有兩顆十分好看的虎牙，笑起來很好看，卻總愛把自己弄得老氣橫秋。

「不，不是！為什麼啊……」後頭忽然間的嘈雜聲，他倆都相看一眼，然後見賀曉波打著電話，情緒一上來，眼角泛著淚花，臉頰立刻通紅一片。

「純純，他到底哪裡好了，我有哪裡比不上？你說出來，你給我個理由！」男生稚嫩地嘶吼，儘可能地壓低聲音。

陳子楓扯了扯她的短袖袖口，「董純純。」

夏小五點頭，「賀哥哭得好慘，會不會是，要不要去勸勸？」

「勸了也沒用，為了董純純，這貨哭得不是頭一回了。三天兩頭折騰自己，就是自己該！」

「你們嘀嘀咕咕什麼啊！」賀曉波淚花沒忍住，那個不輕易淌的男兒淚一點也不比女孩的少，「我，我都那麼慘了，你們，你們竟然還當著我的面，打情罵俏！」

這四個字，虧得她還有過勸他的念頭。敢情好，這貨就是活該！

往前看，林風和宋子文早就沒影兒了，林風那傢伙看到吃的走不動道，還拐了他們班最乖的女孩子和他一起逛吃逛吃，真是神了。

更神得是，他們三個人竟然結伴來了酒吧。

「老闆，我，我要最烈的酒！」酒吧老闆看著那傢伙一張未成年人的臉愣了愣，「看什麼看，我成年了，幹嘛，不賣呀！」

「咳咳……」陳子楓嫌棄和她走到一旁，「千萬別說我們認識他。」

「同意。」

坐到靠近窗口的位置，可以看到小巷裡來來回回走的人，此處風景很好，駐唱的歌手唱著小鎮的民謠，就像是唱著這些花兒年紀的孩子。

夏小五按著快門，飛速拍了幾張，三星手機會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夜景下的像素更是朦朧糊，立刻引起了男孩的注意。

「要不你給賀哥拍個視頻。」身旁的賀曉波仰著頭，雙腿疲軟地支撐在地上，「這種紀念性時刻，終生難忘。」

夏小五湊過身子小聲問，「這傢伙明天醒來，不會想殺了我吧？」

「沒事。」於是，在陳子楓的慫恿下，他們給這位一杯紅酒就倒的賀曉波拍了一張大特寫，以及一段賀哥最想要銷毀的視頻。

我……我告訴你，我賀曉波就是高富帥！全宇宙第一的高富帥，你信不信？

董純純，我愛你！純純！

純純放心飛，曉波永相隨！

純純純純，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

一整個晚上除了被賀曉波笑死，就是喝著這啤酒脹氣，和班長大人一起馱著這傢伙走到賓館，已經快耗費全部的精力。

「那我，就先走了，明早見！」

「嗯，明天見。」

那時候夏小五並不覺得，明天見是世上最溫暖的告別。

她一下撲倒在床上，賓館白色的被子柔軟而又舒適，空調冷風下她滾燙的臉稍稍得以緩解。窗戶對這馬路牙子，開著微微的縫隙，可以聽見車子來回的聲音。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夏小五竟然想起，半個月前畢業典禮的事……

「賀哥，你這也太誇張了。」夏小五的眼珠子在他校服上打轉，「你這衣服上，有幾十個了吧？」

「不多不少，正好九十九個。」

「這可以，我給你簽個，剛好湊齊一百。」說著，夏小五手裡的馬克筆已經準備好。

「不行！」賀曉波極為抗拒往後一退，然後壓低聲音，「我這，我這第一百個簽名是要留給人家純純的啦！你等著，我給純純簽了，再找你們簽。」

「又來了……」賀曉波已經一蹦一跳地往他們班那裡走了。賀曉波喜歡董純純幾乎是高三年級人盡皆知的一件事，周扒皮倒也不擔心，因為他也堅信人家董純純不會理他。

陳子楓從外頭回來，脖子上還有兩道黑色的瘀痕，像是一動就渾身難受一樣。這痕迹消退下去，至少需要兩個星期。

「你中暑好點沒，要不要，夏大夫再給你整整？」夏小五一副壞意的笑，像是見他可怕退縮的模樣是件十分好玩的事。

「別鬧了。」大概是往日被他折磨慣了，如今翻身做主的感覺竟然那麼容易滿足起來！

「你都不知道，剛剛賀哥有多幼稚，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掉地上了。」夏小五整理著乾淨的校服。

「你給我簽個名，全班其他人都簽過了。」他順手丟過來一支筆，夏小五默契接住，這兩年熟練接作業的姿勢，該死的條件反射。

「我說賀哥簽那麼多也就算了，你不是不喜歡湊這種熱鬧的嗎？」夏小五問道，「再說你一個有潔癖的人，是怎麼容忍這種摧殘校服的行為的？」

「我挺喜歡的。」陳子楓指了指胸口校徽的位置，「你就簽這裡。」

「這位置，嗯…」夏小五有點難下手，「我還是簽袖子吧。」

「隨你。」

「好的。」夏小五的字不是很好看，這個馬克筆的顏色還是屎黃色，更像是陳子楓的袖口沾了一坨鳥屎。

簽完之後她就立刻後悔了，「我沒發揮好，我能，重新簽個嗎？」

「當然不行。」陳子楓將她手裡的記號筆拿來，「你背過去，我也給你簽個。」

「不行，我衣服那麼乾淨！絕對不會允許你摧殘它的！」

陳子楓無奈一側筆，「反正我不摧殘，賀哥待會回來也會摧殘的。」

夏小五被迫背過身去，「呵呵，那你給我換個顏色吧。」

「哪來這麼多要求，你見過找明星簽名的人還提要求的嗎？」

「那你也不是明星…」小五低聲喃喃自語，隨後覺得背脊一股冷意忙說，「那什麼，我覺得班長你喜歡什麼，就用什麼顏色，開心嘛！」

「哦哦哦，快，背過去，不許看。」他殘暴一推，其實是個正常人都看不到後背寫了什麼好吧，除非是長頸鹿。

於是她潔白的校服上唯一落下了一個人的字跡，直到回到家，脫下校服才看到他寫的字：數學題，別忘了，陳子楓。

這麼煽情的時刻，這傢伙竟然來著這麼一句，她有些哭笑不得。可想得時間久了，才發覺，原來這句話也可以這樣解釋：數學題，別忘了陳子楓。

而她給陳子楓寫的卻是：萬事如意。更像是一句新年祝福。

那天，宋子文很晚才回來，她也久久不能入眠。窗外的車軲轆聲越發清晰，往事也如默片般回放，像是明日醒來，還是在高三五班的教室里，在抽屜里翻著書要講評的卷子。

畢業旅行第二天，大家起了早，甚至有些人這一晚都幾乎沒睡。

G省是山地地形，不像是Z城一樣的丘陵，他們那裡的山，就真是高聳入雲。

坐在纜車上，林風和宋子文的表情都不太自然，她也沒多想，用手機依舊拍著窗外的風景，那樣的樹木，那樣的石壁，一切都是新鮮的模樣。

「誒，夏同學，你的昵稱為啥要叫什麼，小五啊小五？」林風無聊翻到班級群里，整個高中生活，似乎只有李辰一一個人會叫她小五。

「我以前的名字，其實不叫夏雅安，叫……」

「夏小五？」陳子楓的眼睛真誠地看著她，也許是他第一次叫這個名字，讓她覺得如此熟悉的人叫如此熟悉的名字，反倒是件奇怪的事了。

「我去，夏同學，你以前的名字聽著霸氣多了。」林風忽而想起什麼，捂著嘴說道，「誒誒，我突然想到一個事，你們知道咱班長大人的小名是什麼嗎？」

陳子楓的眼神瞬間變得不一樣，一副你敢說出來就死定的感覺。可林風這種唯恐世界不亂的人，早已經脫口而出。

「班長的小名是小妹……哈哈哈哈，陳小妹，你知道嗎？哈哈！」

陳小妹，腦子好像忽而短路了一會兒，尤其是配著他那種老氣橫秋，每天枸杞保溫杯的樣子，實在很難腦補他扎倆小辮子的樣子。

然後整個艙內的人都爆笑不停，唯獨陳子楓一個人尷尬紅臉。

「陳小妹同學，幸會幸會！」夏小五伸出的手被他無視，隨後他一副尷尬的樣子解釋。

「在我出生以前，我媽一直以為我是一個女孩，所以，從懷孕開始就沒改過來。」

林風笑得只拍腿，「班長，你這名字果斷秒殺全場呀！」

「其實呢也是可以理解班長的，就好像有些女生叫招娣，來弟那種，所以你就叫……」夏小五笑得肚子疼，要不是在纜車裡，她一定會止不住地跺腳，為了生命考慮她只能拍著一旁陳子楓的背。

一下一下地精準打在了他的瘀傷之上，真該看看陳子楓那副表情。

「有那麼好笑？」他勉強彎著唇，忍著痛，側過臉看向她。

「嗯嗯…」看著她笑得不停，陳子楓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了。

陳小妹，他記得上回還因為這個和肖恩決鬥來著…

到了山上，女生們一起結伴上山，男生們跟在後頭。賀曉波因為前一天的醉酒，只能留在賓館里休息。董純純的這次人間蒸發，消息全無，讓他徹底死心。

大概是陳子楓今日白色短袖，卡其短褲的樣子有些清純，儘管清純這個詞用在男生身上不太恰當，路上好多女孩都盯著他看。

也難怪，那時候高二選學生會主席，他得到了好多匿名投票，誰知這傢伙說，他只想當個班長。真是鴻鵠安置扁鵲之志焉……

「班長，問你個私人問題，過來過來…」林風沒大沒小地勾著他的肩，夏小五也在此時放慢腳步，留了一耳朵，「話說，這高中三年有沒有人追過你啊？我都沒聽過你的八卦。」

陳子楓看著這幾千節的台階已經有些氣喘，「沒有。」其實有，高二下學期一班那個蘑菇頭，高三上學期的學妹，還有一個已經畢業的學姐。算起來，都算欣賞過他的人，他是不明白還是故意拒絕的！

難不成，他真不喜歡女生？想起之前網站更新那個肖恩學長的三兩事，真的有點懸。

「你少來，一點都不誠實，像我就承認，高中三年超多女生喜歡我的。」林風得瑟完后。

「我看你最近就很平靜啊。」

「誰說的，昨天我…」

「昨天什麼？」

林風微微側頭往後一看，「沒什麼啦，最近沒有不行嘛！高考嘛，要認真對待學習！」

「我還真有點恍惚，你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來。」

「唉唉唉。」林風又壓低了聲音，「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我看你平時對夏同學挺好的，你是不是對她有意思啊——」

「當然不是，我對她那還算好？」這話倒挺有自知之明。

「你不是吧，我覺得夏同學和你很搭呀！」

陳子楓也許不知道，夏小五這耳朵有多靈。小時候就算是在房間里，也能聽見樓道里爸媽腰間的鑰匙聲。這樣的話，在夏小五的耳邊重複一次又一次，腳步忽然止住。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

她在期待什麼，分明她心中想著的也是同樣的答案。

「雅安，怎麼了？」

她搖頭，「走累了，我們休息一下吧。」矛盾像是心中的兩個出口，一個閃一滅，不斷交換內心的情感。

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們，不再說出最簡單的心思了，有時候就連自己也開始反對自己了。

回程的路上，司機師傅的喇叭里放著一首熟悉的歌：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最討厭試探；

別拿喜歡當做誘餌，來騙我走出孤單。

我沒有那麼勇敢，你的話比刀子還鑽；

沒有討好誰的道理，過去過去你我都別看。

一直奔跑的人，風雨兼程；

一直遇不到的人，各自平安；

一直不喜歡的人，轉身離開；

一直愛我的那個人，請你走進來。

啦……啦啦……啦啦啦啦……試探。

那個夏天的我們互相試探著，無法確認對方心意時，我們都選擇了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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