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各自的間幕
另一邊,在東部大陸,庫爾提拉斯麥卡貢地區。
人只有失去什麼之後才會懂得珍惜。此刻的工匠大師歐沃斯巴克非常深刻的體會到了這一點,如果換做是以前,面對這種堅硬並毫無享受可言的金屬制床,他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以工匠大師的地位,哪怕是以侏儒流亡者的身份在鐵爐堡的矮人盟友中都有著非常優渥的待遇的。
還是拿眼前這個堅硬的金屬制床來說,在鐵爐堡,歐沃斯巴克應該睡在那種柔軟的,由丹莫羅雪熊與雪豹的皮毛製成的那種柔軟的、溫暖的被褥和舒適的床鋪中,如果是某些暴風王國的人類貴族來鐵爐堡投宿的話恐怕還會要求在床鋪上噴洒上一些產自卡利姆多的月牙百合花製成的熏香,這對那些貴族來說是非常重要且有格調的事情……
現在,歐沃斯巴克只是想睡稍微軟一些的床鋪來犒勞自己這具歷經磨難才找到麥卡貢坐標的身體,可事實卻是在這個機械遺迹中,探險隊只能像現在這樣,靠著硬邦邦的金屬床,下面最多鋪墊著充滿了雜草和爛樹葉的墊子,蓋的東西雖然是從空間背包里拿出來的,還算乾淨,但依舊能夠聞到一股不怎麼舒服的那種好幾天沒洗過的餿味兒。
這種東西,換做是以往那個高高在上的工匠大師,歐沃斯巴克根本連正眼都不會看一下,但是現在……不遠處的海浪拍打著細碎黃沙堆疊而成的沙灘,輕柔得就像是一首童謠,他竟然能夠如釋重負一般的躺在這個堅硬的金屬床上好好享受這難得的平靜時光。
這座不大的島嶼早就被探險隊用飛行器轉了好幾圈了,但依舊沒能找到除了這個遺迹外任何有關麥卡貢王國的下落,難道真的如那個人類將軍所說的,麥卡貢王國使用了什麼立場裝置將城市給隱藏起來了嗎?又或者說,在永恆之井爆炸后就躲進了地底甚至是直接被埋葬在了那波濤洶湧的大洪水之下了呢?
懷著這樣的思緒,頭昏腦漲又渾身酸疼的歐沃斯巴克進入了夢鄉。整個遠征探險隊都像是一頭一天20個小時都要在地里犁地的老黃牛一樣,在休息的4個小時里根本就是像死去一樣,叫都叫不醒。
包括歐沃斯巴克的弟子,吉拉交線也昏昏欲睡起來,她是這一路上最為警覺的侏儒了,也是她自告奮勇的頂著疲憊的身體來堅持守上半夜的。
「咔、咔、咔……」非常有節奏的硬物與地面輕微碰撞時發出的聲音傳來。
「……那、是……什麼……東……」吉拉交線的死撐並沒有得到有效的正反饋,最終她的眼皮也合上了,在她模糊的意識中保留在視線中的是一種機械造物的腳,像極了侏儒們代步用的機械陸行鳥……
一覺醒來后,歐沃斯巴克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靠近海灘的臨時營地了,身邊也沒有任何此行的同伴,冷靜下來的他發現自己正孤身一人置身於一個擁有潔白照明的金屬房間內,只是房間內的裝飾有些滲人,他看不懂的很多生物的毛皮,那些毛皮上還能看到新鮮的血漬,明顯是才拔下來不久的,只是這剝皮的技術十分低劣,不光傷到毛皮還有些根本就是殘缺不全甚至有連那些血肉都沒處理好……
歐沃斯巴克的目光轉到牆角和門口附近的位置,他還發現了這裡有用石齶怪的屍體做成的標本,呃,準確的說,很可能就是一具鮮活的屍體,裝在一個類似透明的冷凍罐中,不斷噴出冷氣來進行保鮮。
歐沃斯巴克好奇的將周圍的環境收入眼底后,從這個一點都不舒服的充滿血腥味的毛皮床上起來,他走到那幾個冷凍罐邊上仔細觀察了一圈,確認了那幾個石齶怪的確是死的,它們的胸口有一種被高能量的集束武器洞穿的痕迹。這種致命的攻擊直接擊穿了石齶怪強壯的身體,以至於它們的臉上還保留著死前那種凶神惡煞的模樣。
「……這麼說來,這個冷凍裝置應該是在擊殺的同時就把這玩意給裝進去了?」歐沃斯巴克作為一個技師的興趣被勾起來了,他自言自語起來,「這個操作難度很大啊!理論上說,這樣的操作必須先……」
接下來的近10分鐘里,歐沃斯巴克分析和論述了好幾種針對如何有效的封裝一具正在死亡的**的相關技術可行性,然後他得到了個絕望的答案「該死!諾莫瑞根的技術水平根本達不到這種地步,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啪啪啪!」帶著一種清脆又穿透性的詭異鼓掌聲從房間的四角傳來。
「什麼人?」哪怕是歐沃斯巴克再沉迷新技術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掌聲吸引到注意。
「真是精彩的推論,血肉侏儒,沒想到已經沒落的你們還能有這樣的人才,真是讓我感到很欣慰啊。」
「嗯?血肉侏儒……」歐沃斯巴克很敏銳的抓住了依舊不肯露面的只通過某種傳聲設備來進行交談的傢伙,他的話語中有這麼關鍵詞。
「哼哼,看來你懂得血肉詛咒是怎麼回事了,也省得我再解釋。雖然那不會影響我的語言系統,但我的思維交流模塊會不必要的浪費掉0.15%的能量,浪費是可恥的,血肉種族。」
「……那、那麼你……我,我現在是在麥卡貢了?」歐沃斯巴克聽懂了,雖然不是對方的每一句話都能聽懂,但他還是很興奮的手舞足蹈起來,「天吶!我找到了!我找到麥卡貢了!我找到偉大的上古機械王國了!」
似乎傳聲器那邊的人對歐沃斯巴克的反應十分滿意,他的聲音也隨之輕快了不少,「歡迎你來到麥卡貢,旅行者。我是艾拉茲敏王子,希望我們為你準備的血肉禮物能讓你感到親切。」
「呃,感謝你的招待,王子殿下,但是你說的禮物……」
「噢,它們就是我們剛查了一些書籍得知你們喜歡一些柔軟的東西,我們臨時去狩獵了一些。」
「……」歐沃斯巴克半天沒能說上一句話來,他的手指指向了床鋪上和牆壁上那殘缺不全還帶著血味的皮毛,最後將手指定格在冷凍罐上,顫抖的說道:「你指的血肉禮物,就是這些、這些還有這些?」
「嗯,是的,沒錯。我已經太久沒有與機械侏儒以外的人交流過了,甚至都忘記了該怎樣接待旅行者,真是抱歉,希望這點小小的禮物能夠讓你感到親切。」
歐沃斯巴克那小小的身體誇張的扶額,他突然覺得麥卡貢這裡似乎正在有什麼常識在流失,也許這是機械侏儒的確不了解血肉種族的常識所致,但他還是感到這種價值觀的不對等,到底會對自己這一趟任務產生怎樣的影響呢?
現在還不得而知。
「總之,王子殿下,能不能先讓我們見一面?然後你再帶我好好遊覽一遍麥卡貢呢?」
「噢,你說得對,旅行者。那麼請等我10、不9分13秒,我會坐傳動器到d區的飛行塔再用r-21/x型空中單位過去的……」說罷,在歐沃斯巴克的房間頂降下一個投影儀,對著一面乾淨的牆壁上開始播放著什麼影像,「那麼請看一下我們所拍攝的紀錄片打發時間吧,我很快就到……」
艾拉茲敏王子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連歐沃斯巴克也被吸引到的精彩而精緻的畫面,畫面上大概講述的是在永恆之井爆炸之後麥卡貢王國情況的一組歷史復原般的紀錄片
「在不知多少年之後,暗夜精靈曾經的榮光消失殆盡;在不知多久遠的未來,我們這些泰坦造物孤獨的行進在這空無一物的死寂星球上……乾涸的海床,灰色的天空,圮圻的廢墟,過熱的引擎,除了機械載具之外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的寂靜世界中,灰燼像雪花一樣從天飄落,這是曾經偉大文明的嘆息,是那些於血肉詛咒中變化的侏儒的輓歌,是那消失殆盡的文明僅存的絕美詩篇……」
「真是個不錯的開場白……」儘管歐沃斯巴克不像鐵爐堡探險家協會那些矮人那樣瘋狂的痴迷發掘歷史,但在看到眼前那如同身臨其境般的文圖影音后,還是不可自拔的被吸引,置身其中。
不到10分鐘的紀錄片,將麥卡貢這支機械侏儒是如何躲避因永恆之井爆炸造成的大洪水的,也講述了他們如何在血肉詛咒的變化后又靠著自身的堅韌和努力再次機械化並發展出如今璀璨無比的地下王國的。
在這個紀錄片里,歐沃斯巴克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在麥卡貢王國里還有不少血肉侏儒,他們就像是每個城市中貧民窟里的那些乞丐、流氓、盜賊等見不得光的存在一樣,被集中在這個城市中一個非常狹小的區域生活。雖然只有幾個鏡頭,但歐沃斯巴克還是了解到在這個王國中,那些地位越高的侏儒,越有資格將自己血肉化的身體部位替換成機械,當一個侏儒身上的機械部件越多時,他的地位也就越高。
「這種風俗還真是有趣,不過……機械化技術似乎不會輕易的跟外人分享啊。」歐沃斯巴克開始有些不安了,對於這個全新的技術,他不知道會對諾莫瑞根的侏儒和聯盟到底有多大的幫助。他回想起那個人類將軍在跟他描述未來藍圖時對科技的貪婪眼神,恐怕麥卡貢一行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啊。
「艾德蘭將軍……艾澤拉斯的未來真的只能靠機械科技來支撐嗎?」
……
與此同時,在東部大陸的南部最大的城市暴風城中。
卡莉婭米奈希爾很憂鬱。身處在人類諸國中目前最為安定、繁榮和強大的國家首都,卡莉婭也不覺得有什麼能夠讓自己安心的。自從她成為了洛丹倫王國的繼承人和精神領袖后,圍繞在她身邊的不再是雖然枯燥無聊,但也無憂無慮的宮廷生活,而是充滿著看不見的敵意、陰謀或是算計。
太多負面的情緒讓年輕的長公主感到身心疲憊,在她身前已經沒有那個坐在王座上蒼老又寬厚的身影為她遮風擋雨了,也沒有那個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嗦卻又充滿關愛的身影為她撫慰心靈了。對於洛丹倫的遺民而言是國破家亡,但對於卡莉婭而言,她卻還要忍受家人死別的孤獨,並且這份孤獨還無法跟任何人說起,也無法表現出來,她必須以堅強示人,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一切。
這一點在當卡莉婭見到那個跟自己弟弟一樣大的、因為愛妻之死而變得憔悴、酗酒的國王后,她越發的有感觸。同樣的,也只有在跟瓦里安相處時,她會得到短暫的放鬆,這種跟與提里奧這樣忠心耿耿的老臣相處時的依賴的感覺不一樣,對瓦里安更像是對弟弟對朋友的一種平等的相處,這讓卡莉婭很舒心。
「瓦里安,你怎麼又喝酒了?」
暴風要塞內的一個小花園處,這是瓦里安除了自己房間外最愛待的一個地方,也是卡莉婭來到暴風王國之後他養成的一個習慣。不知為什麼,瓦里安總想在每天喝醉之後聽到這個曾
經如同姐姐一般的他國公主對自己絮叨一番,這會讓他想起小時候自己的母后和父王對他的嘮叨。
「沒事,這點酒還難不倒我。」
卡莉婭如果沒事的話,每天會來這裡一個小時,當然不是兩人獨處,周圍還有那位「好心」的女伯爵安排的「皇家衛兵」所把守,這也才讓那些流言蜚語沒有從這些「忠心耿耿」的「皇家衛兵」口中產生。不過本來,他們兩人也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又這麼說了,小安度因聽到的話他會怎麼想呢?」經過這麼久的相處,卡莉婭也慢慢摸清了這個油鹽不進的瓦里安的弱點,那就是他最愛的也覺得最為虧欠的兒子安度因烏瑞恩。
果然,瓦里安拿酒杯倒酒的動作停了下來,酒杯被他頹然的放在桌上。
「好吧,你贏了,卡莉婭姐姐。」瓦里安抬起他那滄桑且憂鬱的面龐,並從桌下伸出手握住了卡莉婭的手,他問道:「那麼給我講講到處都在傳的那個什麼聯盟遠征軍的事吧?我真是搞不懂,艾德蘭怎麼會做出這種不明智的決定?」
儘管不是第一次了,但卡莉婭還是微微臉紅的回握了瓦里安那雙粗糙的大手,然後微弱的聖光傳遞了過去,將一直纏繞在瓦里安身上的某種難以言喻的某種像是詛咒一樣的東西清除了一點。
這不到5秒的接觸讓卡莉婭感到自己都無比的虛弱,就像是從瓦里安體內那種邪惡的詛咒傳遞過來了一樣。
「謝謝你,卡莉婭姐姐。」瓦里安看到眼前的少女臉色蒼白,他主動鬆開了手,低聲的道謝。
「不客氣……」卡莉婭看著又裝成一副虛弱樣子的瓦里安笑了笑,「……那麼從什麼地方開始講起比較好呢?」
卡莉婭開始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在不太刺激到周圍的「皇家衛兵」的情況下一點一點的講出來,雖然這大多跟外頭的傳聞都差不多,但她還是夾雜了一些傳聞中所沒有的「個人觀點」,同樣的,瓦里安也十分心領神會的對這些「個人觀點」很是看重。
於是兩人就在這樣相對放鬆和愉快的環境中喝著茶聊著天,儼然一副貴族下午茶的雍容、優雅,甚至在那些「皇家衛兵」的注視下,兩人在桌子下手拉手的舉動只是會被認為是貴族之間的一點特殊的「小愛好」,畢竟貴族之間兄妹、姐弟甚至是父女母子都有可能因為有錢人枯燥而單調的生活只能選擇一些「樸實無華」的「交際活動」了。
所以相比之下,卡莉婭和瓦里安這種青澀的表現反而在貴族圈子裡是一股清流。
也許外人只知道瓦里安國王在痛失王后之後就變得渾渾噩噩的樣子,整個人也像是中了什麼惡毒的詛咒一樣整天虛弱不堪。只有卡莉婭知道,藏在那滄桑和憂鬱的面龐下,在那渾渾噩噩的掩飾下,瓦里安的雙眼是多麼的清澈逼人。
這還得源自於那次宴會中的一次偶然,在卡莉婭等洛丹倫流亡政府來到暴風城之後,儘管迎接他們的時候沒有一個王室成員,但晚宴,瓦里安國王再怎麼頹廢也要出席這樣的外交社交活動的。
在助興的節目表演完畢后,是貴族們最喜歡的交際舞環節,而那位風頭正盛的女伯爵自然成了眾多貴族爭先恐後邀請的對象,反倒是正主,同樣年輕漂亮的卡莉婭被冷落在一邊。不過卡莉婭倒也輕鬆,心事重重的她借口想去花園散步於是離開了宴會廳。
然後她遇到了同樣不想待在那種地方的瓦里安,那個時候的瓦里安虛弱到走幾步路都會氣喘吁吁,但他在看到卡莉婭后,他還是從石凳上站起來想優雅的對照顧了他少年時期的姐姐行個禮……結果顯而易見的是這位曾經勤政愛民的國王如今已經被酒精糟蹋到久坐之後馬上站起來都會要跌倒。
幸虧卡莉婭眼疾手快扶了瓦里安一把,不然以瓦里安這樣虛弱的身子,要是再摔一跤的話,恐怕得在床上躺個大半年才能痊癒吧。
「謝謝……」
在近距離下感受到瓦里安的一身酒氣,卡莉婭不自覺的皺皺眉,她下意識的就想用聖光的力量為這個酗酒的國王醒醒酒,然後……
然後當聖光流入瓦里安的身體后,兩人都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瓦里安的身體被人做過手腳!
而曾經來為瓦里安多次檢查的大主教本尼迪塔斯竟然都查不出任何問題宣稱這只是傷心過度,而卡莉婭這個對聖光的運用僅僅只是普通牧師程度的人卻能夠稍稍為瓦里安清除掉一點點在他身體里的某種邪惡的東西。
也許第一次是巧合,但後來,在瓦里安和卡莉婭的刻意接觸下,兩人都確認了,本尼迪塔斯不管出自什麼原因,他沒能檢查出並治療自己,肯定是有問題,而且做了這麼些年的國王后,瓦里安通過各種途徑慢慢了解到國內發生的情況后,他逐漸發現這一連串事件使得自己的國家好像正在被什麼巨大的陰謀所籠罩……
卡莉婭則想起艾德蘭在臨行前跟她說過的話「不要太過信任本尼迪塔斯」后,儘管瓦里安沒有告訴她他秘密委託肖爾調查到的情報,可能是不想把她卷進來,但王家出生的卡莉婭也敏銳的感到了暴風王國的事態似乎並不像那些貴族的生活那樣歌舞昇平。
艾德蘭,你會怎麼做呢?卡莉婭望著西邊的天空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