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城行 卷二章四 被誤傷的盧玖兒(下)

繁城行 卷二章四 被誤傷的盧玖兒(下)

客棧在繁華的城西大街,也就早前進城後路經的市集,馬車嘀嘀達達地沿來路返行便能到。盧玖兒掀開車簾,眼睛盡情飽覽街景,也將路向和建築默默地記在心裡頭。

到了京華客棧已是華燈皆上的時辰,首層供吃食的桌席大都空置,只有廖廖幾人在啖吃對飲。在客棧門前與跑堂報了名號,便有僕夫走來幫忙搬抬行李,另外有人將馬車牽去了。盧家三口在跑堂的引路下走入大堂廳,穿過庭園迴廊到了後院一間房前,碰見旁邊廂房有位眼熟的少女推門而出,正正就是服侍戚博文的烏梅。

烏梅見了人一愣,連忙行禮道:「盧主管。」

盧永洪眼利,透過門縫瞧見裡面的床榻前還落了紗簾,指示她將房門掩妥後方細問道:「七少爺這麼早就寢,身子沒甚不妥吧?」

烏梅低下頭答道:「可能是路上累著了……」

盧玖兒還想在旁邊聽著,黃氏已經拉起她的手入房,心喜地打量著周遭精緻的裝飾和擺設。這還是她娘倆第一次住進這麼高檔的廂房呢,都是託了東家七少爺的福氣哪。

這廂一房兩室,床廳各分一進,雕樑畫棟,高床軟枕,材質料地可分明瞧出皆屬上等貨色,又怎能跟歸閑田莊里簡易搭建起的土磚屋媲美?黃氏心下欣羨之餘,更是不遺餘力地向女兒灌輸要奮進爭氣云云,聽得盧玖兒耳朵起了厚厚的一層繭。

難得睡到柔身軟綿的上佳床褥上,可盧玖兒卻一時不慣,輾轉反覆難以入眠,直至次日雞啼時刻,才勉強朦朧入睡。黃氏心怨女兒有福難享,忍不住低罵怨懟幾句,眼見著日近中天,這人還在床上懶著起不來,她便自個兒換衣梳洗,出外趕集購置所需品去了。

待到盧玖兒終於起了身,盧永洪已派人安排了午膳的菜食,他們廂里和隔壁少爺廂房各送一桌。見了飯菜,她才感覺到肚腸的餓意,直接舉起筷子便吃,彷彿要將兩頓飯食都掃進口裡一般。

盧永洪替她夾了道菜,輕斥道:「要細嚼慢咽。」

盧玖兒緩了一緩,想起黃氏來,問:「阿母呢?」

「上街去了,約莫過午才回。你快些吃,阿爹待會兒帶你去送信。」

「送……送信?」玖兒愣了半秒,繼而心虛了虛,縮起了脖子。

盧永洪淡道:「你不是要替衛家小五送信嗎?之前來的路上,還聽你打探過大少爺落腳處,不會是想瞞著我們,打算自己偷溜出去玩兒吧?」

盧玖兒傻笑。老爹英明,她的確是有想過持信找到戚大少后,堅決要挾恩索報,讓他充當冤大頭,領著自己在大城裡吃喝玩樂的。

「不管你有什麼鬼念頭,全給打消了便罷。一個時辰后,七少爺要到東郊嚴嵩寺遊玩,我必是得陪著他去。你長這麼大,也只到過村裡那座土地廟,哪裡參拜過寶相莊嚴的佛寺,這次難得的機會,你也就跟來長長見識。」

「噢。」盧玖兒乖應道,卻有著興趣缺缺的意味。

盧記洪毫不理會,自顧道:「此處往東郊,將會順道途經一德書院,你勿忘把書信帶上,待路過時遞請書院門房轉交吧。」

盧玖兒含著筷子,低頭哀悼未成型的蹺家計劃,正式夭折。

不過,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護院將戚博文塞進了車廂,自己卻和盧永洪守在駕座上駛車。野蠻公子不肯就範,犟著掀開門帘要往下跳,廂里的烏梅則八爪魚般地抱緊男孩便住后拽,護院也眼明手快,一出手便將探出來的人頭一掌推回車裡——

嗯哼!

啊痛~

戚博文暈乎了會兒,從烏梅的人肉墊上爬起來,才剛抬頭,便對上一雙靈亮的黑眸。盧玖兒托著腮,無奈地眨了下長睫,嘆問:「為什麼每次見你,都是這副樣子呢?」

戚博文的氣息不自覺地一窒,隨即想惡狠狠地瞪視不速之客,可當視線觸及那曾被自己開了個血洞的額角,剛鼓足的氣勢自然而然便泄了開去,只得別開頭去,硬聲硬氣地反問:「你怎麼在本小爺的馬車上?」

盧玖兒不理他,將一邊的烏梅扶起來坐著。她剛才為護著公子爺,自己的背硌著了硬厚的擱板,痛得冒了淚花,卻只委屈地勸道:「當初主子不就是被形勢逼的,才不得已送您出府嘛。這下大過年的,主子見不著您,心裡也是想念得緊的,一有機會就安排帶您去寺里見上一面不是?求您就安生些吧。」

戚博文哼了聲,坐到角落裡誰也不肯理。為擔心他那人來瘋會再發作,名喚石頭的黑實護院乾脆也坐了進來,將玖兒換到外頭和她爹並坐去了。

「阿爹,侍候主子是件艱難活計。」盧玖兒仰頭望他,嚴肅認真地下定論。

盧永洪好笑地伸手摸她柔軟的發頂,道:「其實這位的脾性極好了,只是偶爾鬧鬧彆扭而已。」

盧玖兒聞言難以置信。她轉首回望車廂內,正好撞見他捧著石頭的肉臂在磨牙齒,嘴臉惡形惡狀得很,完完全全的一個野蠻模樣。

盧玖兒唇角抽搐到要抽筋。

這叫脾性極好?那自己不就聖人了……

一德書院在城裡頭是數一數二的學堂,凡是有財有勢的大家豪族子弟才能送到那處就讀。有了這些富裕的桃李子弟捐助一德書院的修緝,其建築派頭當然不容小窺,但擱在遍處都有地廣門寬的建築裡頭,那種派頭反而變得普通平凡了起來。

馬車停在一德書院的大門前跟,盧永洪敲開了傍側的矮門。門房老僕探出半個身子,疑惑地探問幾句,只見盧永洪笑語低聲對答,將衛家五子的書信遞予他收了。

盧永洪回身上了馬車,長鞭一揚,嘀達馬蹄便向東邊的城門穩駛而去。

「也真是巧了。」他轉臉對囡兒,笑道,「那門仆說,今日適逢嚴嵩寺的詩花會,很多公子少爺都到東郊邊賞花邊做學問去了,路上可能遇上也不一定。」

馬車才剛駛近城門,便有一早等候的府人急急迎了上來相攔。盧永洪見到來人,臉上也顯出訝然,連忙扯緊了韁強停了車,皺眉問道:「阿吉,怎麼了?」

阿吉正是府里的僕從,也是衛大海一手提撥出來的。他跑到盧永洪跟前,神色急亂:「洪哥,海哥跟那幾位舅子們鬧起來,有人報了官,將海哥綁了送衙門。現在府里亂成了一鍋熱粥,當家老爺和當家奶奶都不在,海哥副總管又被拿了,只怕有心的人要搞事,沒人能鎮壓得住場子。」

盧永洪聞言抿唇,握長鞭的手緊了緊,下了馬車,掀起廂簾將石頭喚了出來。「你先帶他們回客棧……」

阿吉打斷他:「洪哥,回去不安全!我見府里派了護院到客棧找人,也不知道要耍什麼心眼!現在形勢這麼亂,倒不如送小少爺去寺廟裡,掛單住上幾天,這邊的情況穩住了,再接回來也不遲?」

「……你說的也是道理。」盧永洪點點頭。

石頭憨態地摸後腦勺。「我未去過寺廟,不認識路。」

阿吉一把抓過長馬鞭,翻身而上坐穩了駕駛座,對盧永洪道:「洪哥,府里的事不能再耽擱了,你快去吧。他們就由我送去寺里。」

盧永洪見事情如此,也就應了。「萬事小心。」

盧玖兒看著他騎上阿吉帶來的馬匹,只來得及回眸看她一眼,當中不知道是安慰、歉意還是其它,沒留下什麼話便扭頭拍馬賓士去了。

「你……是玖兒吧?」

盧玖兒聞言回神,轉頭面向身邊持鞭的阿吉,他正沉吟著瞅著自己。

「嗯?」她眨眸回視他。

阿吉微微一笑。「你扶好坐穩,我們也要起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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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門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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