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城行 卷二章五 被謀害的戚博文(上)

繁城行 卷二章五 被謀害的戚博文(上)

馬車出了城,駛在郊野的道上。路上行人三三兩兩,有荊衣布衫,亦不乏冠服綢衣者,大多數都是走返城的路線。車駕駛在道上,未免減慢了不少速度。

盧玖兒望了望過午的太陽,心下瞭然。想必詩花會已經散了。

車轅駛至分岔處,捨棄了人多的一邊,徑自走了孤清的泥濘小路,只勉強供一騎一車並駕齊驅。

阿吉大笑,道:「這下人再多也不怕!這條捷徑人少,車馬更少!」

「要是對面也來了車駕怎麼辦?」盧玖兒看著前方七彎八拐的山路,心裡不免有些忐忑。

「不會的。」阿吉嘴邊裂得大開,神秘兮兮地低聲道,「這捷徑,知道的人不多。」

待得再拐過幾個山彎,盧玖兒心中仿似豁然開朗。凡事皆有因由的,捷徑之所以少人,除了路窄野草茂盛外,原來還有枯木阻道啊!

馬匹被逼扯停在攔路的粗樹榦邊,喘著粗氣,踏地不前。

石頭驚覺地探出來一看,剛好見阿吉跳車落地,挽袖撩衣要大幹一場的架勢,他搔了搔頭,勸道:「這位大哥,咱們還是返回去按原路走吧。」

「此言差矣。」阿吉搖搖頭,「先不說這路窄,馬車無法子調頭。前頭這根斷木也就腰肢粗而已,合你我二人之力,一定可以搬開的。」

石頭聞言,瞅了瞅前頭,覺得有道理,便也下了車摪衣挽袖。

阿吉瞥了我一眼,道:「玖兒,來,看到路間的碎樹枝沒?幫個忙搬到那邊可好?」

盧玖兒順應地答了。正好烏梅探頭出來,瞄見她腰縴手短的模樣,噗哧一笑,便道:「你能搬動個啥?進來陪著七少爺,我去就成。」

盧玖兒沒留意到阿吉欲言又止,乖順應了便進了車廂與戚博文玩大眼瞪小眼去了。

烏梅撿了幾根枯枝和幾塊碎石,便覺得無忙可幫,站在旁邊看。橫行霸道的樹榦實際上也不算重,石頭和阿吉各分一邊,便能輕易抬起。眼看著他們剛剛將道路清了出來,忽爾馬匹仰首高嘶,鳴聲尖且刺耳。未待人反應過來,馬匹居然就撒蹄向前,拖帶著車廂往山道拐彎處狂奔而去。

「少爺——」

石頭呲目欲裂,震耳欲聾的撕吼聲,震醒了烏梅驚慌怔愣的魂魄。

心窩裡怦動不止,一下又一下地鼓躁著。彷彿就如那馬下的跌蹄般,狠狠地踩踏上泥土,啼達啼達,急劇,而狠勁。

烏梅倉惶地跟在石頭和阿吉的後頭跑。布鞋底薄,腳踩踢到大小不一的石泥,被絆得踉踉蹌蹌。

阿吉在高喊:「快!搶捉馬韁——」

可是,趕不及了……趕不及了……

那一道拐彎之後,便是臨近險崖的山道。受驚的駿馬只一味地沿路向前,後頭的車輪根本經不住急拐的勢頭,被拋離了路面的泥地,大半個車廂在烏梅凄厲的尖叫聲中浮空,頃刻下墜的力度將馬匹反勒得悲嘶長鳴。眨眼未及間,一馬一車消失在險峻的道崖邊,那似要撕裂人心的凄叫隨風而下,伴著滾轉的哄然砸響遠去,最終,銷聲滅音……

「七少爺——」

一人臨崖撲倒,聲嘶力竭。另一人脫力跪坐崖邊,神色哀戚。

烏梅怔怔然地緩收住腳勢,停在十步開外,睜眼望向前方,只覺得整個身體都在怵怵發抖,再也無法動輒身子半步。

事情發生得太過於意外,恍然若夢。眼前的人事,仿如凝成了一副清淡的水墨畫。

若非,若非那凄叫悲嘶依然憑著記憶在耳邊徘徊,重響多遍不肯消退……

誰又敢相信,事情居然,就這麼發生在眼下?!

石頭最快恍過神來,咬牙槌地而起,吩咐阿吉道:「你快回府稟報,帶了人直接去山腳搜救。」語未落畢,頭也不回地便往崖邊躍了下去。

烏梅見狀倒吸了口冷氣,急步趕了過去,只見到崖坡雖然未至於陡峭崎嶇,但也有一定險峻的坡度,且尖石突樹遍布,石頭仗著練過的身手,小心地尋著落腳扶手點,徑自攀躍而下。

阿吉不敢久待,領著烏梅奔回到分岔道口處,看了幾遍來往的路人,未見到有熟識的。他把心一橫,低頭囑咐道:「你留在樹蔭下等。」

烏梅用力地點點頭。

一群少年人往這邊而來,有三四個儒生模樣在輕騎慢駛,傍著一輛華實的馬車旁,正嘻笑怒罵好不風流。阿吉就瞧准了其後隨從牽著走的一匹馬,看來他的主人正在馬車上與人對論,暫時未需騎馬代步。

未待他們走近,阿吉便撲上前去,趁著眾人未反應過來的時機,迅速蹬腳上馬。牽馬的隨從哪裡知道會有人搶馬,只下意識想強拉馬韁,卻差點被馬起踏,驚乍間忙鬆開手跌坐到地上。

阿吉見機狠一夾腿,邊扯喉喝話,邊策馬狂奔而去:「今有人命急事,暫借馬匹一用,日後戚府定必厚謝!」

眾人見狀,對此無禮的強借之事,無不瞠目怒罵。被奪了馬匹的秦家小廝哭喪著臉蹭到車前,被盛怒的主人狠狠地扇了一掌。倒是車內另一風流公子微微沉吟,問道:「哪個戚府?」

秦盼冷笑:「戚兄你來城日子尚淺,不過要知道這敢稱府門宅第的戚府人,就只貴府那麼一戶,有你在此,本少爺也不怕找不到人算賬!」

戚家公子甚覺有趣地搖著書生扇,問:「聽此言語,難道秦弟與我戚府人素有嫌隙?」

秦盼撇嘴哼聲:「那倒也不是……」

側旁騎馬隨行的公子們聞言笑道:「哪裡是你們姓戚的惹人礙眼,只不過是那些姨娘的弟弟們,老是頂著財多氣粗的帽子隨處鬧事罷了。

戚家公子搖扇想了想,揚手叫僕從有福去問了適才與搶馬者一道的婢女。

婢女嗚咽道:「拉車的馬匹忽然發了狂,我家少爺被拖扯跌入山崖下去了……若不是,若不是玖兒替了我,只怕我也……嗚……」

「玖兒?是不是田莊盧主管的獨女?」有福聞言心裡打了個突,「你說的那位是戚家七少爺嗎?」

「是……」烏梅一驚,「您認得?」

戚家公子正是戚家盛,聞得此言臉色頓時沉凝下來,略思片刻后,轉身向各位同行拱手道:「沒料到此次遭逢本家兄弟遇難,現下日已西斜,山中救危與救火。在下冒味,敢問各位可否借出手下僕從,隨戚某到崖下搜救?今日若蒙相助,日後定必湧泉以報!」

眾家公子本只想著外出遊玩,皆是輕裝出行,又哪裡會多帶下人跟身出入?最後湊點了五名各姓家僕,便由戚家盛帶著急急往山下崖腳處趕了。

山很深,還未尋到馬車的落地點,天色便已經沉暗下來。搜救的成員自發地就地取材,用簡易的枯枝和干藤紮成了一束束火把。

忽爾後方傳出聲尖叫,讓搶先走在前頭的戚家盛心突地漏了一拍,趕忙奔回去察個究竟。

「怎麼回事?」

只見一瘦矮的粗仆跌坐在地,驚恐地望著草叢處。「屍屍屍……屍體……」

膽大的用長樹枝將雜草撥開,用火光照著細辨了片刻。「似是山貓,血肉都被啃光了,只剩下骨架和些許毛皮。」

其它人聞言面面相覷。「難道這山裡有兇猛的肉食野獸?」

「少爺……」有福心有戚戚地拉了拉主子的袖裳。

戚家盛眸光黝黯,沉聲喝道:「此地雖為深郊野林,但平日仍有不少山野之人出入,如有肉食猛獸,地方官衙又豈有不知之理!莫再胡思亂想自亂陣腳,我戚家盛在此放言,誰先搜救到落崖之人,立贈白銀50兩!」

眾人聞言精神一抖擻,皆齊聲應是。

與那未謀數面的七弟相比,他莫名掛心的,是那張靈動的小臉。

子謙曾笑道,阿玖不輕易哭泣,即使有時候故意惹她,也未見哭喊過。

他就不信邪。有一次故意編了個事由將阿玖騙到樹上,結果她不小心錯腳摔了下來,膝蓋破了個血洞,痛得她直抽氣不止,雖然眼淚止不住嘩啦啦地流,卻硬是咬緊牙根,沒讓他聽見絲毫的抽泣哭喊聲……

戚家盛抬眼眺望前方,那似蔓延無邊的茂密綠林,仿似幻化成偌大的磐石,在心裡頭沉甸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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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門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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