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吟 卷三章十 被誣告的五姨奶奶(中)

少年吟 卷三章十 被誣告的五姨奶奶(中)

「看來在大城的日子裡,你倆相處得不錯。」阿玖從來都是敏銳聰慧得很。衛子謙嘖嘖稱奇,「只是阿盛的私事,我知道得不多,也不方便置喙。」

盧玖兒見他如此,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來,心中置氣,不想再與他多說話。

「那你替我轉告戚大少爺,七少爺天性良善正直,只需加以扶持以心相待,日後必定是可以相互依賴託付的血親兄弟。他與其一人孤戰,倒不如連橫合縱清除奸惡。否則——」她眸光黯了黯,冷冷抿唇,「他要麼少了個七弟,要麼多了個對手。」

艱阻險境,從來是煅煉人的磨刀石。要麼浴血而死,要麼浴血而活。但倘若真奮力活了下來,再良善之人也必定沾污黑化。

「阿玖。」衛子謙嘆喟道,「你變了。」

盧玖兒橫了他一眼。

「變得有煙火味兒了。」他假裝就近嗅嗅鼻子,「但這到底是人間煙火,還是火藥味兒呀?」

盧玖兒伸手一掌擋住他的臉龐,手掌還小隻蓋住了中央部分,用力地推開去。

這人沒個正形。玖兒見馬車又繞回到街角處,便高聲喊了停車。

「阿玖。」衛子謙叫住她,將豬油糖遞了過去,笑意吟吟道,「今天見到你真好,我也放心了。但是……」他沉吟下,還是開了口,「凡事,量力而為,保全自身方是要務。」

盧玖兒聽懂他的擔心,臉色放柔了不少。

「我明白的,大少爺之所以請你過來,是看重你與我的交情。而你之所以過來,也是因著在意我與他的想法。」否則,他們完全可以對她置之不理,任由她呼而不應,尋而不得。「同樣地,我今天來,為的是他倆兄弟的關係。出門方知世間險,奸惡太多,便襯得仁善可貴。」

她是實在不忍見到戚博文的純良終有一天會消失,又抑或是變質。

衛子謙看她表情堅定而倔強,自然地伸手安慰地撫她的發頂,心中慈愛之感油然而生。

他的阿玖,長大了——

當然,這一舉動,又惹得玖兒如貓兒般地雙手虛晃頭首亂擺抗拒一番。煞是可愛極了。

雖然這一趟,並沒有見著戚家盛。但從衛子謙的話語中,她知道那位戚家大少並非真的躲在外頭怕得漱漱發抖,而是在暗中伺機而動,又或許已經張開了羅網。

那最佳的配合,便是內外兼攻罷。

她首先讓戚博文隔一日便寫一封家書給戚老爺,每封不多寫,但要言辭懇切,字字泣淚,將對父親的思念及五房冤屈盡書其中。

阿爹說的不錯,戚宅最高掌權人從來只有一個,就是戚老爺。不管宵小怎麼作妖,待得他回到家時,誰最能取信於他,誰才能穩立不倒。

再安排石頭烏梅去提點五房的僕從們,平日留心關注二房和親戚們的異常舉動,而其是細節要越細越好,晚上匯總後一五一十向她……不,向七少爺彙報,順道也讓她知曉,然後將特殊的人與事摘記下來。

另外戚博文姥爺家那邊還不見音訊,太不尋常了,許是出了什麼變故沒收到也不一定。蓮紫機靈地請七少爺代母修書一封,這次不再委託驛站,而直接派穩妥之人趕路送去。

然後,盧玖兒領了戚博文到歐陽齋處。夫子以往在朝為官,深諗其中要道,人脈也廣,只要肯出手,必定有所助益。

戚博文見到夫子,先是無比恭敬先向敬了清茶,然後撲通跪下拜倒在地。

歐陽齋閉目沉思良久,睜眼后嘆喟一聲,道:「令堂一案確實冤屈,但畢竟是內宅婦人,老夫實在不宜插手。」

戚博文磕頭,低聲道:「求夫子垂憐。」

站在一旁的盧玖兒輕聲開口幫腔道:「夫子仁善,總有兩全其美之法的。」

歐陽齋聞言皺眉,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這妮子什麼意思,難道他不幫就不仁不善了嗎。

「只是,此事確實為難……」

「夫子曾為官濟世,一身剛正不阿,即使遇見再難為之事,也定必路見不平,仗義執言,定不容得惡人橫行。七少爺您別焦心,夫子心中想必已有對策。」玖兒盈笑溫語,望向夫子的眼眸崇拜而佩服,滿載孺慕之情。

小妮子到底還給不給他說話。歐陽齋想吹鬍子瞪眼,但面前還跪著個苦情的學生,確實不太合時宜,只得嗯哼一聲以表不滿。

官場的事情他就是太清楚了。這案件查得如此迅速,審得如此順利,要是沒有貓膩,他可以當即宣告餘生戒酒!

但是官官相護是常態,也是官場生存之道。何況強龍還壓不了地頭蛇,這案件想要有轉機,得找個不怕事兒也要頂得住事兒的人來。

「南下的巡按御史是老夫當年結交的小友,能以小監大、以卑督尊。但他巡視的路線無人能得知。這樣吧,你手書一份陳情辭,拿了老夫的名貼一併送去罷。」

只不過,畢竟他現下只是位受人聘任的教席先生,人微言輕,也不知是否還能有著些用處。只盡人事罷。

「多謝夫子。」戚博文立即跪磕拜謝,抬首間瞧著夫子和在旁捶肩賣乖的玖兒,心中感激之情湧泉難表。

盈月中天時,一德書院閑亭內還點著兩根明燭,照亮了整個棋盤。上頭黑子與白子交錯,形成互咬之勢。

「兄弟扶持?」白面書生哈哈大笑,「她真如是說?」

「隻字不差。」

黑俊儒生撩袖伸手取子直取關鍵處,眼見著就要連吞白子一連片,卻在擱入棋盤之前被一柄摺扇截住了去路。

「等等!」

衛子謙無奈收勢,搖頭道:「阿盛,你這是要將臭棋簍行為貫徹到底嗎?」十回合中有六回都是悔棋復行。眼見夜已將深,卻又要被硬拖著人在此秉燭夜棋,還是被悔棋!實乃人生一大苦差。

「我這不是在邊下棋邊思考人生嘛,棋路有點亂是正常的,阿謙請多包涵。」戚家盛毫無愧意地說道,將白子重新挪到另一處,先佔了要點。

衛子謙搖首失笑,取了黑子另闢新徑。「你這段時日都不打算回大宅里了?」

今天見得玖兒,與以往不太一樣了。她是對宅里的人事上了心。但這也旁證了五房的情況已經越發不好了。

「不急,老頭子快到了。」他現在要做的,是趕著收網。可惜能籌措的資金不多,但能夠收到幾個被姓舒的賤賣的鋪子,也算是收穫頗豐。

其實,自五房被押了入牢,便大勢已去。

常言道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地獄。五姨奶奶還是婦人之身,被關入牢獄之中,即使最後證實清白受冤,也無法抵擋世俗排山倒海的誹議。

也之所以,二房能如果肆無忌憚地提前慶功,還趕在戚家家主回歸之前,舒家人先瓜分了鋪子田莊各自倒飭一番,能折騰多少銀錢先往自己口袋裡裝了再說。等到時候還會在戚家老爺面前表功,告狀說是五房管家不力,致使生意虧損,還是他們勞心勞力幫忙收拾善後的說。

唉,書上總說阿堵銅臭,但每每遇事時,此物還是越多越好哪。

「已到手的城東兩間鋪地段甚好,人流興旺,雖說萬分不舍,但還是有勞阿謙轉告令兄一聲,定要按原計劃儘快轉手過名折現,以防萬一。」

「阿盛放心。」衛子謙知事關重大,認真點頭應了。

「有你在,我是不用太擔心。」戚家盛給他斟茶遞去。

衛子謙接過,碰杯對飲而盡。

「商鋪之事我家勉強還能代勞,但畢竟人丁單薄能力有限,那另外的田莊,阿謙你還是要另找賢能打理。」

戚家盛曬笑。「人選是有了。」只是還待接洽,「不急,估摸還有五日。」

五日?衛子謙搓了搓下巴。「那這麼說來,你我如此下棋的時日也不多了。」

真是太……妙了。

他可是奮進勤學的大好才俊,怎麼能日日被這等狐朋損友拖著玩樂閑耍,以致消磨意志心神。

戚家盛聽得出話中之意,摺扇一合打到石桌上,嘖嘖怪道:「知你是未來的大儒高官,不玩了不玩了,免得日後沒考中全賴到我身上。」說罷,伸手便將棋局弄亂毀了。

衛子謙制止不及,不由嘆息。那一片大好江山,再下幾回便盡收入囊。阿盛這發難也挑得恁是時候。

戚家盛站起來伸伸懶腰。雖說月上中天,但卻一派神清氣爽。

衛子謙微微一笑,星眸燦然。「看來,阿盛心中的棋局已解。」

「全賴阿謙襄助。」

「如何?」

「且看吧,不日將塵埃落定了。」

戚家盛摺扇大開,輕搖送風,拂動幾縷髮絲微飄,一派翩翩貴公子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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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門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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