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拂紅花死了
見蕭雪燭答應,阿阮點了點頭,看向沈寒璧。
見他未阻止,便領著兩人前往卓慕元的屋子。
白日里老祖已死,如今宮中便隱有樹倒猢猻散之勢,平時的守衛也不見了蹤影。
三人到了卓慕元的屋子,阿阮站在門口抬手敲了敲門,門內傳出動靜,「誰?」
「是我。」阿阮揚聲道,「卓前輩。」
屋內的聲音一頓,隨後響起一陣桌椅碰撞聲,腳步匆匆趕來將門打開,「你,來了?!」
白日見過的那張布滿刀疤的臉再次出現,阿阮後退一步,讓出沈寒璧與蕭雪燭的身影,低聲道,「卓前輩,方便進去說嗎?」
卓慕元看到兩張陌生的臉,也是一怔,急忙讓出路,「可以。」
阿阮帶著兩人進了屋子,只見木屋狹窄雜亂,除卻必要的傢具外,四下堆滿了雜物,簡直無從落腳。
卓慕元見幾人進了屋子,有些不解,「你們,是誰?她……拂紅花呢?她在,哪裡?」
阿阮轉過身看向他,輕聲道,「卓前輩,白日你在我腰間見到的那個香囊,其實不是拂紅花的,是他的。」
阿阮說著,看向一旁的蕭雪燭。
卓慕元愣住了,隨著她的目光也看向蕭雪燭,「什麼,意思?這位,是?」
蕭雪燭沖他毫無感情地彎了彎紅唇,露出一個微笑,「卓前輩,幸會,在下蕭雪燭。」
「你認識,紅花?」卓慕元像是看到了希望,猛地上前想要抓住蕭雪燭,「她在,哪?!帶我去,見她!」
蕭雪燭側身避開他。
相較於卓慕元的激動,蕭雪燭始終情緒平常,像是面對著一個陌生人。
即使這個人,或許就是他的父親。
「拂紅花死了。」
蕭雪燭輕描淡寫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卻不亞於平地驚雷。
他看著眼前這個潦倒落魄的男人,勾了勾嘴角,再次補充,「已經死了有十六年。」
卓慕元臉上的神色一頓,一瞬間不知如何反應。
屋子裡一片寂靜,許久,卓慕元的喉間費力擠出一個嘶啞的音節,「不……」
蕭雪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搖了搖頭,忽然抽著嘴角,笑了起來,「不,可能。」
「宮主……紅花,功力深厚,怎麼會死?」
「她,不可能,死。你們在,騙我。」卓慕元露出古怪扭曲的笑,後退兩步,彷彿眼前的人是洪水猛獸,讓他驚恐而避之不及。
「我怎麼會騙卓前輩,拂紅花確實死了。她死的那日,我就在她身邊。」
蕭雪燭面無表情,腦中劃過那張七竅流血,蒼白艷麗的臉,「她死前,毒素已深埋體內,是中毒多年的跡象,為了我才苦撐了那幾年。所以,我倒想問問卓前輩,你知道她為何會中毒嗎?」
蕭雪燭微笑著看著他,那張帶笑的臉上,目光冰冷。
卓慕元渾身顫抖,嘴唇蒼白,想要搖頭,卻整個人僵在原地,「她的毒,沒有,解開?」
「是啊,當年卓前輩卧底星宿宮,忍辱負重,高潔大義,真是令人感動。這毒想必下得很困難吧?好在最終成功了,她死前七竅流血,極其痛苦。卓前輩,如今你是否可放下心了?二十年計劃大功告成,如今可以卸下重擔回白道復命了……」
「你閉嘴!!!閉嘴!!!」卓慕元徒然爆發出嘶啞尖銳的厲聲呵斥,打斷了蕭雪燭的話,一旁沉默的阿阮也是微微一驚。
蕭雪燭看著眼前的人,只見他似乎已陷入了癲狂,「你懂,什麼!!我沒有!!」
他渾身劇烈顫抖,像是再也支撐不住,緩緩跪了下來,抱住頭,深埋於胸,發出了嘶啞模糊的低吼哭喊聲。
一瞬間屋內寂靜,只有他模糊如野獸絕望瀕臨崩潰的聲音。
良久,卓慕元低啞的聲音響起,「我……我愛她,我愛她啊!」
卓慕元仰起頭,那張布滿刀疤的臉,在燭光下已布滿淚痕,散發出絕望的氣息。
「我來星宿宮,卧底,卻還是,愛上了,她。可是,她還是,發現了,我的身份。我想,帶她走,我們一起離開,可是她卻,不願意!她要走,我攔不住。她還是,走了,我就在星宿宮等。這裡是,她的家,她除了這裡,還能去哪?二十年,我一直,在等。」
卓慕元的聲音嘶啞顫抖,帶著哭腔,那張猙獰的臉扭曲起來,在燭火下越發醜陋,已徹底沒有了當年白面書生的一絲風華。
他突然向前跪行兩步,用力抓緊了蕭雪燭的衣袍下擺,「她什麼,時候,走的?她死前,說過,什麼,沒有?」
蕭雪燭低頭看著他,倒映著燭火的雙眸中,搖曳著冰冷的火焰,「她什麼也沒有說,星宿宮,或是你,她從不提及。」
四年間,她帶著他在江湖中東躲西藏,滿身狼狽,對過去從不提起。
唯有每月毒發之時,才會痛苦地陷入混亂的記憶之中,念著他聽不懂的囈語。
他記事早,三歲便已懂了許多事,在他的記憶里,拂紅花的行事風格,實在不像一個母親,可她還是將他養到了四歲,磕磕絆絆,手忙腳亂,將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嬰兒,養成了一個白皙可愛的小男孩。
若非她生下孩子之後身體虛弱,壓制不住毒性,她本可以活得更久。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她只堅持了四年,終於在那年寒冬的破廟裡,毒性發作,再也壓制不住,七竅流血。
她知自己大限已至,臨死前將全部毒功過繼給了自己的孩子。
她只盼謝春秋看在他有利用價值的份上,不違她的託付,將人帶去奉月。
可惜謝春秋遲了三年。
三年之後,謝春秋在巷子里終於找到了他。
看著這個面帶邪氣,令人不喜的孩子,饒是謝春秋也心生出了厭惡。
「答應跟我走了?」見眼前的孩子面無表情點了點頭,謝春秋勾了勾嘴角,「倒是識時務。你叫什麼?」
「卓雪燭。」眼前的孩子冰冷地吐出這三個字。
「卓?」謝春秋勾起一邊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拂紅花那娘們,真是愚不可及,便宜了卓慕元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