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2、有本事你下輩子來找我
「我答應你!你快鬆手——!」
裴遠晟厲喝道。
「哼。」
辛泉關上車窗,繼續往前,期間再也沒有讓裴遠晟看一眼糯米糍。
車子一直開進了郊區的一片荒野之中。
這裡到處是垃圾處理廠,隔老遠都瀰漫著一股腥臭味,平時鮮有人至。
繼續往前,是蔥蔥鬱郁的山林,車子開不進去了。
裴遠晟很快就找到了那輛被丟在山腳下一處深溝里的瑪莎拉蒂。
看來主人並沒有再把它開出去的打算。
裴遠晟下了車,循著隱隱約約的哭聲往前找去。
翻過一座小山,沿著山坡往下,在荒無人煙的樹林盡頭,他看到了一片廢棄的工廠。
越來越清晰的嬰兒哭聲從那裡面傳來。
裴遠晟低頭看了眼手機,信號顯示只有一格。
唐笑沒有再發消息過來,不知道是還沒有發現糯米糍不見,還是過於信任辛泉,又或者是他的手機在這裡已經收不到外界任何消息。
他知道辛泉在那裡面等著他。
但還是義無反顧地穿過銹跡斑斑的大鐵門,走進了落滿灰塵、頭頂上到處都是蛛網的廠房。
巨大廠房內,陳列著屬於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式機器,厚厚的灰塵早已遮蔽了它們原本的模樣。
地面是水泥地,並沒有鋪設地板。
他注意到,角落裡有幾扇門通向其他房間,靠西有樓梯筆直向上,樓梯的水泥面已經松落不堪,彷彿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辛泉,你在哪兒?」
進來后,那哭聲便不那麼清晰了。
他懷疑辛泉拿什麼東西堵住了糯米糍的嘴巴。
驀然,一股危險的氣息襲來。
「砰!」
隨著一聲槍響,他膝蓋一痛,整個人半跪在了地上。
辛泉單手插兜,一手持槍,慢悠悠地朝裴遠晟走來。
「真難得啊,可以從你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辛泉用槍托起裴遠晟的下巴。
裴遠晟側過頭去。
他俊美的面孔血色盡失,雙眉緊皺,牙關緊咬,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
他深吸一口氣,一手摁住狂跳不止的心臟,硬是撐著中彈的膝蓋站了起來。
辛泉略顯驚訝地看著他:「倒是比我想象中強悍點。」
「孩子在哪兒。」
裴遠晟淡聲道。
他聲音平靜,背脊挺得筆直,身著黑色商務西裝的他身姿宛如鋼槍一般,若不是右腿膝蓋往下鮮血淋漓,任誰也不會猜到他已然中槍。
「自己去找吧。」
辛泉眼神譏誚地看著他:「我真不知道,幫別人養孩子,到底有什麼樂趣。換成我,才不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你拿你和我比?」
裴遠晟蒼白的唇角微揚,帶出一抹諷笑:「你配嗎。」
「砰!」
辛泉抬手又開了一槍。
這一槍打在裴遠晟的肩膀上。
他高挑筆挺的身軀一晃,整個人差點撲倒,但卻
竭力穩住了。
他閉著眼,臉色煞白,渾身上下滿是汗水,左肩和右腿上血流不止。
心跳快得厲害,他有些支撐不住,喉頭間血氣翻湧,他死死咬住牙關,蒼白中透出紺紫的唇瓣微微顫抖著。
摩西島的海平日里總是風平浪靜的,偏偏這一日,忽然起了暴風雨。
一艘隨著海水而顛簸起伏的快艇上。
reg與成烈站在甲板上,reg拿著望遠鏡眺望遠方。
「好久沒回承北了。」
「多久了?」
成烈問。
「算算時間,十多年了吧。」
reg嘆息。
「辛苦了,老林。」
成烈伸手拍了拍reg的肩膀。
「這些年,我手上沾染了不少鮮血……其中也有一些無辜者的,回去后,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reg唏噓道。
「老林,組織會理解你的,放寬心。」
成烈安慰道。
「沒事,我只要能回承北,再看看我爹媽,我就知足了。」
老林放下望遠鏡,爽朗地笑道:「本來干咱們這一行,都是抱著必死的信念,能活著就不錯了。你呢?烈子,這回回去,什麼打算?」
問出這句話之後,老林忽然有點後悔。
先前成烈剛恢復記憶不久,與他正式接頭以後,就曾拜託他幫忙查過他家裡的消息。
得到的消息並不樂觀,他的父親遠走他鄉,母親和弟弟皆已亡故,而妻子亦有了新的歸宿。
「我不回去了。」
成烈黑眸微眯,望著遠處的大海,「已經接了下一個任務,把你送上岸我就走。」
「什麼?!」
老林大驚。
「國家需要我。」
成烈遙望遠方,英俊的面容含著淡淡的微笑。
老林覺得,這個男人比他想象中更加強大。
可是……
「不回去看看她?」
「不了。」
成烈朗聲笑道:「她要是過得不好,我一定回去揍得那小子滿地找牙。但是,我了解他……他會好好照顧她,比我對她溫柔體貼一百倍,還不用再為我擔驚受怕。所以,我還回去幹什麼?」
「烈子,你真這麼想的?」
「真這麼想的。」
成烈英俊出奇的面容上一片坦然。
「那……你真不想再見見她?」
老林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
「有緣再見吧!她過得好就行。」
成烈洒脫地笑道。
船艙內。
沈颯蹲在銬著手銬的Jacob面前,吸了吸鼻子,強忍眼淚:「Jacob,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Jacob一身狼狽,臉上沾滿塵土和血跡,腹部有一處經過包紮的傷口,但他望向她的眼睛仍然亮的出奇。
「颯颯,你這樣穿……真好看。」
他深情地注視著她說。
面前的女人一身迷彩服,腳上是黑色運動鞋,婚禮上精緻的髮髻已經被她一剪刀剪短,此時是利落精幹的短髮,被她別在而後,露出秀美白皙的一張小臉。
因為裝束與身份的不同,她臉上透著一股英氣與剛毅,圓圓的杏眼也越發明亮,在昏暗的船艙內熠熠生輝。
快艇因風浪而顛簸不停,
他渾身難受,想吐,又很想睡,可是,他還是想多看看她。
為什麼沒能早點認識她?
她是如此的,如此的迷人。
沈颯眨了眨眼,又抿了抿嘴唇,將快要滑落的眼淚給憋了回去。
「你真傻。明明有機會逃走,為什麼不走?」
「我捨不得你。」
他用戴著手銬的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這麼美的新娘子,我走了……不就再也看不到了。」
「你應該逃走的,Jacob,Nicole死了,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控制你,整個摩西島都是你的——你為什麼不走?」
沈颯痛苦地望著他說,「你不該落到這個地步,Jacob,你知道你跟我們回去,會面對什麼?」
Jacob凝視著她,目光貪戀而溫柔。
「我妹妹走得很安詳。」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輕聲對她說道:「我相信,這是她最願意接受的死法。你知道嗎?颯颯,我甚至有點羨慕她。我們這種人,終究是不得好死的,哪怕活到六七十歲,也不得善終,所以……我理解她,能夠死在愛人槍口下,是最幸福的事。」
沈颯面色一變,搖頭道:「Jacob,你不要胡說。你不會死,你不會死的。」
「聽我說,親愛的。」
Jacob握著她的手說:「我們可不是什麼痴情種,只是成王敗寇,輸了,就是輸了。你和你的長官,確實很優秀,哦,還有reg——你們能有這個結果,也付出了無數人的鮮血和努力,所以,對於今天這個結果,我沒什麼不服氣的。」
「Jacob……」
「親愛的,不要哭喪著臉,這樣不好看。」
Jacob笑了笑,說:「為我做最後一件事,好嗎?」
「……不。我不要。」
沈颯渾身一震,猛烈搖頭。
「颯颯,讓我瀟洒地死去吧,我想你記憶中的我,是一位英俊、體面的紳士,而不是什麼階下囚。」
Jacob朝沈颯露出鼓勵的微笑,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小手。
「你可以做到的,對嗎?」
「砰——」
一聲槍響。
甲板上的成烈與老林面色一變,匆忙衝進船艙。
船艙內,Jacob靠牆坐著,心臟處被子彈洞穿,正汩汩冒著鮮血。
沈颯癱坐在地,握著槍的手不住發抖。
「謝謝……」
Jacob虛弱地對沈颯說:「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颯颯……最後一刻還能看到你,真好……」
「嗚……」
沈颯捂著嘴,發出一聲嗚咽。
Jacob戴著手銬的雙手顫顫巍巍地在外套口袋中摸索了一番,終於摸出一枚戒指來。
那枚戒指,與他食指上的戒指是同款。
「答應我……不準再丟下它。」
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試圖為她再一次戴上戒指。
可是她卻從他手中奪過戒指,揚手丟出窗外。
不止Jacob,連成烈與老林都吃了一驚。
卻見沈颯淚流滿面,恨恨地瞪著Jacob哭喊道:「我不要,我不要!鬼才要你的破戒指!你死了休想我記得你!有本事你下輩子來找我,自己給我戴上!這輩子我偏要忘了你,忘得乾乾淨淨!」
「也……也好……」
說完這幾個字,Jacob頭顱垂向胸口,再無一絲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