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4、艹,我是你男人!
辛泉一言不發地走到唐笑面前,迅速伸手將她從地上扯起來。
「跟我走!」
「不,你做夢!」
唐笑厲聲道:「辛泉你這瘋子,我看錯你了,我絕對不會跟你走的!」
「是嗎?」
辛泉朝唐笑陰惻惻地一笑,「那就先斬斷你所謂的牽挂好了,反正,你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話音未落,已經毫不猶豫地開槍朝裴遠晟懷中的糯米糍扣下扳機!
「砰!」
一聲槍響。
嬰兒的啼哭聲並未傳來。
因為裴遠晟在那一瞬間翻身牢牢地將它護在了身下。
「不……!」
唐笑凄聲喊道:「不要!!」
唐笑想要朝地上的裴遠晟撲去,可是辛泉緊緊地將她箍在懷裡,無論她怎樣掙扎,都無法從他那鋼鐵一般的手臂中掙脫。
「哭得這麼傷心呢?記得我問過你,他和那個小東西,誰更重要——現在看來,答案已經不重要了。因為——」
「……我真的很討厭你為他流淚的模樣。」
辛泉獰笑著,棕綠色眼眸中劃過一絲戾氣。
緊接著,他發狠地連續扣動扳機——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
「不要,不要啊!!不要……!!」
唐笑的哭喊聲被淹沒在持續響起的槍聲中。
那短短的五秒鐘,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當辛泉終於停下來,仰頭狂笑的時候,唐笑盯著地上那道後背上滿是彈孔的身影,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終於鬆開了對她的鉗制,她強忍著巨大的暈眩感,踉踉蹌蹌地朝地上一動不動的裴遠晟撲過去。
她翻過他沉重且滿是鮮血的身軀,將他摟進懷裡。
糯米糍躺在地上,含著他的一根手指懵懂地望著她。
他雙目緊閉,蒼白俊美的面容上沾染著刺目的鮮血。
他的身體十分的冰冷,讓她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裴遠晟……裴遠晟你醒醒……你醒醒,求你了……你醒醒!」
她嗚咽著,滾燙的淚水落到他的臉上。
蝶翅一般烏黑的長睫微微抖動著,終於,將他的雙眸撐開一條小縫。
他非常努力地想要張開眼睛看一看她,可是,這彷彿用盡了他僅剩不多的所有力氣。
他垂落在地的一隻手輕輕動了動,似乎是想抬起來,幫她擦掉眼淚,可是,就連這樣簡單的工作,他也已經做不到了。
「別哭,我沒事……不疼……」
他紺紫色的唇瓣間,溢出極其輕微的氣流聲。
怎麼會不疼呢?
他這個人,明明最怕疼了……
唐笑渾身發抖,輕輕地搖著頭,像是在反駁他說的話。
他的嘴唇揚起一點點弧度:「我愛你,笑笑……答應我,好好活下去,去……做你想做的事……」
「不,裴遠晟,我哪裡也不去了,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我哪裡都不去了,你也哪裡都別去,好不好?」
他的唇邊開始有鮮血溢出,她哭著幫他拭去。
可是,那鮮血卻源源不斷,像她的眼淚一樣,無休無止。
她要怎麼辦?
她要怎麼做才能留住他?
她感到絕望極了。
「別……別怕……」
他擔心嚇到她,可是,下一秒,他忽然嗆咳起來,更多的鮮血從他口中噴涌而出。
「裴遠晟……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她拚命地去擦他嘴角和下巴上溢出的鮮血,可是,沒有用……
他目光溫和地望著她,那雙總是透著墨玉一般柔亮光澤的雙眸,正逐漸變得黯淡。
他的瞳孔亦在漸漸地渙散……
最後的最後,他對她說——
「不要告訴嚴叔……」
那雙漂亮的、溫柔的眼睛終於緩緩闔上。
他脖頸一軟,唇角與下巴俱是鮮血的雪白臉孔無力倒向她懷中,唇瓣微張,卻再也沒有一絲聲息。
唐笑只覺得天旋地轉,心口傳來的強烈而難以忽視的痛意令她再也支撐不住,緊緊抱著他的屍身倒了下去。
三年後。
位於西非大西洋岸,與西內亞、利比斯亞接壤的塞拉里弗昂。
由無黨派人士森科領導的「聯合陣線」發動叛變,塞拉里弗昂內戰爆發,全國人口近半流離失所。
恰逢這時,一場全球性的瘟疫爆發,在缺衣少食、缺乏基本醫療條件、混戰不斷的塞拉里弗昂,感染病毒然後迅速死亡,已經是再稀鬆平常的事。
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個人的死亡,會引起以家庭為範圍內的傳播,繼而整個家庭成員相繼死亡。
塞拉里弗昂五年前還算繁華的貿易中心,如今就連街道上都隨處能夠看到死亡后倒在地上生出蛆蟲的屍體。
然而,在這樣的地方,仍然有人為了利益而販賣軍火,使本就惡劣的生存環境雪上加霜。
在塞拉里弗昂,人們的平均死亡年齡為32.5歲。
臨時搭建的醫用帳篷內,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與醫用手套的唐笑正蹲在地上,忙著幫一個被彈片炸傷腿部的小女孩清理傷口,忽然門口傳來了整齊的歌聲。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唐醫生生日快樂……」
「好了,記住,傷口不許碰水哦。」
唐笑處理完傷口,用流利的當地語言叮囑完小女孩,在她蓬亂的小腦袋上輕輕拍了拍,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覆之後,才轉頭微笑著看向門外。
一群同事帶著七八個當地的小朋友,正拍著手朝她唱《生日快樂歌》,站在中間那個小男孩,雙手捧著一隻插著蠟燭的黑乎乎的大麵包,咧開一張缺了門牙的嘴巴朝她傻笑:「唐醫生32歲生日快樂!」
居然還是一口華國
話,聽起來怪腔怪調,也不知道是誰教他的。
但這久違的鄉音,卻讓她感到格外的溫暖。
轉眼間,她來這裡已經快三年了。
三年前,裴遠晟死後,辛泉很快被抓獲並執行槍決。
但她那時已經萬念俱灰,就連糯米糍,都無法使她產生任何的情緒起伏。
心理醫生說她得了抑鬱症,已經不適合帶孩子。
這時,成烈的父親派人將糯米糍接到了國外。
唐笑沒有反對,畢竟,成烈的父親或許比她更能照顧好孩子。
再之後,她便來到了塞拉里弗昂。
來了之後,因為持續的戰亂,他們醫療隊更換過很多據點,但一直沒有離開塞拉里弗昂。
對於這裡的人來說,他們就是希望。
她終於明白了先前師兄對她說的那些話。
在忙碌中,她的抑鬱症無葯自愈。
這裡的孩子都很喜歡她,有時候,夜裡睡醒,她會想起自己的孩子,會責怪自己不是一位稱職的母親,從未好好照料過糯米糍。
可是,在三年前,她實在是無法面對那個孩子,因為只要一看到他,她就會想起裴遠晟臨死時的情形。
他身上一共有十二枚子彈——
這是她後來知道的。
每當想起這件事,她就感到無法呼吸。
甚至,她會痛悔自己當時為什麼昏厥過去,而不是親手殺了辛泉。
三年了。
一切似乎在慢慢好起來。
無論是成烈,還是裴遠晟,都終將成為她遙遠的過去。
深夜。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唐笑最喜歡坐在帳篷外的空地上,仰望群星閃爍的夜空。
月光與星光總是公平的。
無論是怎樣滿目瘡痍的土地上,也總有月光與星光灑落。
大概這就是,來自宇宙的浪漫。
師姐韓璐來到她身邊坐下。
「看你坐在這兒發了好久的呆,想什麼呢?」
韓璐隨口問道。
「我在想,這裡什麼時候能不打仗。」
唐笑望著星空說,「師姐,你看著天空多美啊,在我們國家,他們看到的也是這一片天空吧?現在是七月,在這樣的夏天晚上,我們國家的大媽們肯定都在跳廣場舞,小孩子們一定鬧哄哄的,你追我趕的,還有大排檔,也會一直開到下半夜,光著膀子的社會人吃得滿嘴是油,一邊喝啤酒一邊對路過的美女評頭論足……」
「笑笑,我看你是饞烤串了吧?」
韓璐揶揄道。
唐笑「噝」了一聲,露出一臉饞相:「哎,說實話,還真是怪想的……」
「瞧你,就想著吃。」
韓璐一臉嫌棄。
唐笑靈動的美眸一轉,笑睨著她說:「師姐,你不想啊?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du、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鹵什件兒、鹵子鵝、山雞、兔脯、菜蟒、銀魚、清蒸哈什螞、燴鴨絲、燴鴨腰、燴鴨條、清拌鴨絲、黃心管兒、燜白鱔、燜黃鱔、豆豉鯰魚、鍋燒鯉魚、烀爛甲魚、抓炒鯉魚、抓炒對兒蝦、軟炸裡脊、軟炸雞、什錦套腸兒、鹵煮寒鴉兒、麻酥油捲兒、熘鮮蘑、熘魚脯、熘魚肚、熘魚片兒、醋熘肉片兒、燴三鮮、燴白蘑、燴鴿子蛋、炒銀絲、燴鰻魚、炒白蝦、熗青蛤、炒麵魚、炒竹筍、芙蓉燕菜、炒蝦仁兒、燴蝦仁兒、燴腰花兒、燴海參、炒蹄筋兒、鍋燒海參、鍋燒白菜、炸木耳——」
「你確定你不想?」
「……!!」
唐笑這貫口說到一半兒,韓璐感覺自己哈達子都要掉下來了。
「我想我想,饒了我吧!我想還不行嘛?」
韓璐又氣又笑地瞪著唐笑。
「早承認不就好了嘛?非得給你來個美食誘惑。」
唐笑調侃道。
韓璐摸了摸肚子,說:「你不說還好,不說我都快忘了咱們華國有這麼多好吃的——我的天啊,華國人是人嗎?是神仙吧?怎麼創造出來這麼多美食的?艾瑪,我肚子里的饞蟲都被勾出來了,這可咋整?」
「回去睡吧,——夢裡啥都有。」
唐笑一臉壞笑。
「哎,你這人……」
韓璐無奈地瞪她幾眼,又忽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
「說實話,怪想家的。」
「那回去?」
「再等等吧。」
韓璐轉頭看向唐笑:「倒是你,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家糯米糍都不認識你了。」
「我也再等等吧。」
唐笑說。
「等什麼?」
「等這裡的人不再流離失所,疾病肆掠,等這裡迎來和平,所有人都能過上像咱們華國人那樣的生活。」
唐笑望著星空,靜靜地說。
「我看難,太平盛世哪有那麼容易?咱們華國人能過上今天這樣的幸福生活,還不是經過了流血和戰爭,經過了幾代人的努力。」
「嗯,所以,再等等……不是有句話叫,正義終究戰勝邪惡嗎?我相信,這裡終將會迎來和平。」
唐笑微笑著說。
「但願吧,我聽說,南邊的叛軍要打過來了,笑笑,說不定,咱們又要搬了……」
韓璐搖搖頭,語氣中透著一股悲觀。
唐笑沒想到,韓璐一語成讖。
幾天後,他們所在的位於塞拉里弗昂北部的城鎮遭遇空投炸彈。
一時間,不斷有傷者與被炸得看不出人樣的屍身被送到唐笑他們所在的醫療救援隊。
唐笑已經整整忙碌了四十幾個小時了。
這四十幾個小時對於她來說,已經完全沒有了白天黑夜的概念,她馬不停蹄地救治傷者,餓了累了就喝口水繼續。
後來,頭頂的轟隆聲與槍彈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頻繁地響起。
開始有民眾自發跑來勸他們離開。
可是,他們怎麼忍心離開?
還有那麼多躺在病床上哀嚎的傷患,還有那麼多雙望向他們的滿是求生欲的眼睛——
要怎樣的鐵石心腸,才能夠拋下這些人離開。
在一片兵荒馬亂中,她與師姐韓璐擦身而過。
韓璐忽然看著她說:「保重。」
「師姐,我們都要活下去。」
她朝她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活著才能回去擼串。」
「嗨呀,你這人……怎麼又來?」
師姐瞪她一眼,搖搖頭,轉身繼續救治下一位傷患。
夜裡,就在醫療隊駐紮的營地附近,終於迎來了第一波轟炸。
一枚炸彈投向唐笑他們旁邊的帳篷,轟然一聲——
那裡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快走啊!」
「快跑!不要管我們了!」
「唐醫生,你們走吧,謝謝你們……」
「謝謝,謝謝!」
「快走……」
醫療隊隊長已經打電話向當地政府請求援助,但是……
沒有援助。
絕望之下,不少人開始哭泣。
「叛軍快打過來了,就算他們不來,一個炸彈投下來,大家都得死。」
「走吧,都走啊!」
「走到哪去?」
「我不走,我要死也要和我的病人們死在一起。」
「都不想回去了?想家嗎?活著才能回家啊。」
「我們走了,他們怎麼回家?」
……
沒有任何辦法了。
所有人陷入了絕望,不少人開始寫遺書,雖然,這幾年,大家人均寫過好幾次遺書。
但這一次,恐怕真的是遺書了。
最重要的是,要是直接被炸死,遺書也沒辦法留下啊?
更多的人,仍然堅守在崗位上默默照顧傷患。
黎明之前,天黑的更加徹底。
這時,遠處傳來非常強烈的震動聲與炮火聲。
大家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個事實——
叛軍終於要打過來了。
那些人,是不會給華國人留活口的。
「轟隆——」
一枚炮彈落在了帳篷不遠處。
帳篷劇烈晃動,靠近門口的幾個人甚至直接被衝擊得摔飛在地,各個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唐笑放下手中的醫用碘伏,走到帳篷門口向遠處望去。
黎明前的黑暗中,可以望見叛軍的部隊正朝這邊駛來。
快了……
也許,不出十分鐘,他們就會被那些極端仇視華國人的叛軍所殺害。
唐笑此刻心裡突然很平靜。
從來到塞拉里弗昂的第一天,她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沒關係。
她閉上眼睛,心想,死了的話,應該就能見到成烈和裴遠晟了吧?
不過,這麼久了,成烈會不會已經去投胎了?
這個假設,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也好。
不論發生什麼,她都對自己的選擇無悔。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荒野上,忽然有十幾輛越野車朝這邊駛來。
「那是什麼?!」
「是救援部隊嗎?」
「難道政府軍出動了?不可能!他們不是已經……」
「是……是維和部隊!」
有人驚叫道。
那些車隊來勢兇猛,帶著一股無所畏懼的氣勢。
這種感覺,莫名讓唐笑有幾分熟悉。
離得近了,他們看見車隊每一輛越野車上,都插著一面紅色的旗幟。
「那是——」
「那是我們華國的國旗!!」
「嗚哇……」
有人捂著嘴痛哭失聲。
夜幕逐漸被天邊一抹紅光碟機散。
越野車隊風馳電掣般駛來,紅色的旗幟迎風飄揚著。
叛軍的部隊也越來越近了。
「轟隆——」
坦克車對著帳篷的方向發射一枚炮彈。
帳篷轟然倒塌。
所有人向前撲倒。
在炮彈聲與熊熊燃起的火焰中,唐笑恍惚間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她聽錯了嗎?
還是說……太久沒有聽到華國話,所以才會產生幻覺?
唐笑從塵土中抬起頭來。
四周硝煙瀰漫,塵土飛揚。
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聲響中,一群群荷槍實彈的軍人從那些越野車上跳下來。
唐笑猶自發著愣,一個人群中異常高大矯健的男人朝她這邊走來。
他身穿迷彩長褲與黑色馬靴的筆直雙腿停在她眼前。
隨即,他彎下腰,一隻骨節分明而布滿老繭的手伸過來,不由分說拽緊她同樣長著薄繭的小手。
「快走!別趴著了,這裡要炸了!」
那熟悉的霸道而帶有一絲傲氣的聲音。
唐笑做夢一般,恍恍惚惚從地上站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她不理會耳邊的炮彈聲與人們的奔走哭嚎聲,瞪著他那張塗滿迷彩色,依然英俊出奇的臉問。
「……」
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黑眸死死盯著她,過了幾秒,他深吸一口氣,一把將她抱起來扛在肩上,迎著炮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艹,我是你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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