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變進行時 02
()邵承和寧橙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分道揚鑣,寧橙扶著筱萌去了書房,邵承回了卧室。
換了一個相對更小的空間,筱萌緊繃的情緒也逐漸被安撫,她捧著玻璃杯低著頭,眼淚刺破了水蒸氣沉了進去,寧橙見狀正要給她換一杯,卻被筱萌拉住了手。
「不用了,你聽我念叨念叨就行了。」
寧橙又坐回原位,將紙巾塞進筱萌手裡,筱萌抹了把眼淚,說:「剛才回家,我和曲燁吵了一架,其實就是為了一點小事。曲源哭個沒完,我哄了她也不聽,曲燁在旁邊說風涼話,說這孩子不認娘是因為娘先不認的她,我沒忍住就吼了回去,正巧我爸媽從外面回來,一見這樣就不分青紅皂白罵了我一頓,曲燁還在一旁敲鑼邊。我氣得要走,曲燁抓著我不讓走,還差點對我動手,你看我手腕上的傷,就是他抓的。」
寧橙盯著那抹淤痕,怔怔難以成言,旁觀者的立場也不容許她品頭論足,她不敢說筱萌確實有責任這種話,對於一個情緒跌落谷底的人說任何重話都可能引起難以估量的反彈,但是也不能站在筱萌的立場上說一些抨擊曲燁的言論,那隻會火上澆油。
寧橙左右為難的沉默了一會兒,筱萌卻沉不住氣:「你倒是說句話啊,隨便說點什麼。你說,曲燁那話是一時氣話還是他真的是那麼看我的?我真的做錯了嗎?」
筱萌的眼神里含著期待,幾乎要看穿了她,她耐不住這樣的注視,沉吟道:「不如你適當的抽出點時間陪陪孩子,讓他無話可說。相吵無好言,吵架的時候說的話自然都入不了耳,你也不用往心裡去,兩口子雙頭吵床尾和……」
筱萌打斷道:「什麼床尾和,他已經好久沒碰過我了。」
寧橙愣在當場,被筱萌冷嘲出口的秘密壓得透不過氣,恨不得洗洗耳朵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話匣子一打開真是很難止住,筱萌贊了一肚子的委屈好像在一天之內全部吐盡,再一身輕鬆的返家,而寧橙越聽越頭疼,覺得自己簡直要被鋪面而來的家長里短滅頂了。
筱萌的話題從胸部里長了腫塊兒起了轉折,由於母乳喂得不多,她先是嘗到了乳腺腫起來后鑽心的疼,不得不去醫院打通乳腺,又經歷了一番好像從鬼門關走過一圈的折磨。然後,她又不止一次地提到不出一個月就會談下一個大項目,足以抵過公司半年的盈利,但是由於對方企業財雄勢大,沒有點人脈光靠她硬碰硬是行不通的,最後不管是大捷還是大敗,等熬過這個階段,她將有充裕的時間照顧孩子。
寧橙的注意力被筱萌提到的項目吸引過去,她的直覺告訴她越讓筱萌輕描淡寫的事情越不可小覷,於是問起是什麼項目,卻被筱萌很快搪塞過去,沒過幾分鐘就宣布打道回府。
筱萌走後,邵承問起她們的談話進展,寧橙表示再找時間和曲燁談談,哪知邵承持反對意見:「他們夫妻倆的事,外人管不了太多,清官難斷家務事,咱們最多是當個聆聽者,要真是插上一腳,只會費力不討好。要是他們分了,參與其中的人就成了挑事的,要是和好了,勸架的人也討不著半分好,裡外不是人。」
邵承的話正中問題的核心,然而他的下一句又令方才的話顯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再說,我也不想看到你和曲燁走得太近。」
「為什麼?」
「站在男人的角度,我看得出來他曾經喜歡過你。」邵承別開臉,醋意十足。
「那你結婚前怎麼不說?」寧橙湊過去硬要和他面對面。
邵承扭了過來,面帶不善的瞪她:「結婚前咱倆關係還沒定,我有話語權么?」
他孩子氣的舉動遠遠比十句甜言蜜語還能取悅她,寧橙掩不住得意的笑出了聲,笑倒在他懷裡,直到一道黑影籠罩下來,將她源源不絕的笑意吞了進去。
在筱萌第三次不請自來的翌日,寧橙約見了秦如是,臨出門前還特意畫了唇膏,生怕顏色過淺的唇色襯得臉色太過蒼白,不想和秦如是一照面反被她灰白的氣色震在當場。
秦如是面帶疲態,宛如昨日黃花,以往的意氣風發不復存在,但從她的笑紋里還能隱隱窺見昔日的魅力以及豐富的人生閱歷,它們已經刻在臉上成為她栩栩如生表情的一部分,這是改變不了的,只是當風華不再,那些痕迹難免只會淪為唏噓的裝飾品,倒不如從來就平淡無奇,免於遭受強烈昨日今昔的強烈對比。
秦如是嘴裡說「我算是看開了」,但寧橙明白將這句話掛在嘴邊的,都是被心結困住的人,就像人們總會說「我才不在乎」卻恰恰說明了在乎,說「我真的沒事」也意味著越是強調越象徵了反話。
但是寧橙沒有將她拆穿,笑容依舊不深不淺的維持著,悉數容納秦如是的苦水,心境和那天面對在筱萌時天差地別。
秦如是將一家徵信公司的名片遞給寧橙,這是她最好的一個女朋友的丈夫開的,近一年在幫她調查於本生的交友情況,並依照秦如是的委託在家裡安裝了針孔攝錄機,幸好於本生還沒膽大到將人帶回老窩偷情的地步,也算是對秦如是的尊重,儘管他已經出軌。
掂量著名片,寧橙也搞不清楚自己出於什麼心理,彷彿交杯換盞一樣也將近日的事脫口而出:「到昨天為止,我已經是第三次發現我老公的前女友來我家……做客,事先我都不知情,幸好他們關係一向很透明,我也知道不會發生什麼事,但是心裡還是彆扭。」
秦如是冷笑道:「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孤男寡女也難怪你彆扭。」她拍拍寧橙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安撫:「聽我一句,女人的直覺是很玄妙的,假如你覺出了不對,就不要輕易放過,很多事都是從直覺里看出端倪再拆穿的。」
寧橙很快被秦如是說服,可能是因為她眼中的坦蕩與落寞,可能是因為極少有人單純以朋友的身份關心她,而不是出於其他目的,也可能是因為秦如是是過來人,對男人的認識遠遠比她高明,無論如何,寧橙都決定遵循秦如是的意見,哪怕是為自己買個定心丸也好。
幾天以後,寧橙也請人在自家客廳里安了針孔攝錄機,並且出錢調查筱萌在上海的行蹤,結果是筱萌和邵承確實在上海有過接觸,但每次見面身邊都有旁人參與——於本生和幾個商人打扮的陌生男人。
寧橙懷疑這就是筱萌所謂的「大項目」,筱萌不願透漏上海的客戶名字,還說沒有人脈是行不通的,這恰恰說明了他們很有可能是經由邵承牽線的客戶,幸而在幾次會面之後,筱萌都和於本生一道離席,和邵承之間卻表現的彬彬有禮。
但是人往往是自相矛盾的,表面證據越是清白如水,滿腹懷疑的人越不會知足,反而更像是中邪了似地繼續調查,好似非要查出了子丑寅某才善罷甘休,只是每次在獲悉不過又是虛驚一場后,仍會如釋重負。
於是基於這種心理,寧橙沒有結束調查,反而將調查延續到長期行為,一時之間還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對定心丸吃上了癮。
數日後,公司公布了新消息,由於筱萌的不懈努力,她拿下了一單價值不菲的合同,某上海企業願意將未來三年的廣告案都交給他們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就連寧橙所屬的廣告創意部也如獲至寶。
不算筱萌,全公司最大的獲益人是負責廣告部的寧橙,因為這家企業曾經七次槍斃了他們部門的廣告案,原因不是創意不足,只是因為對方企業信不過小公司,更沒理由將這個利潤可觀的項目送給陌生人,多少關係戶正等著這塊兒肥肉呢,除非是下下之選,否則他們毫無勝算。
寧橙曾為了這單生意連續加班兩周,後來實在撐不住了才決定將工作帶回家,不僅熬出了黑眼圈還又一次引起經期紊亂,到醫院打了幾天吊瓶才見好轉,而這些波折她是從沒和邵承提過的,她不願枕邊人給自己開後門,說穿了也是為了爭一口氣。
而現在眼瞅飛走的鴨子竟然又送上了門,公司眾人無不興奮,奔走相告,不出半天時間流言已經衍生出十幾個版本,有人說是筱萌出賣了色相,有人說是筱萌家裡有背景有地位,還有人說是筱萌走了狗屎運,流言之多卻沒有一個版本是褒意的,可見得了紅眼病的人不在少數,且筱萌的人緣並不如表面的那樣順坦。
儘管寧橙已經有了預感,但是在親眼見到合同副本后,心裡仍是涼了半截,臉上褪了色,慘白如雪,這家上海企業果然是和邵承公司有合作關係的同一家,她沒有見過對方企業的負責人,所以難以從徵信公司提供的照片上判定真相,然而此時見到那公司的名字以及印章和簽名,她再也按耐不住被真相一**衝擊過的燎原大火,就在邵承返京的當天,向他宣戰。
當晚,寧橙沒有拐彎抹角,將合同副本摔在邵承眼前的桌面上,食指敲打在桌面清脆有力:「我問你,這單生意是不是你幫筱萌拉攏的?別對我說謊,後果你付不起。」
邵承還是頭一次看到公事公辦、鐵面無私的寧橙,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她也會用這種冷冰冰的眼神打量自己,心頭一個抽搐,已經二十七個小時沒有得到休息的精神彷彿被一下子打醒了,太陽穴上的神經也起了勁兒的跳動。
「是,是我牽的線,她來找我幫忙,起初我告訴她無能為力,後來她說你為了這個案子已經忙活了三個月,還被對方打回來七次,所以我……」
邵承頓住,沒有將後半句說出口,他本想坦言他曾經擔心過一旦讓寧橙知道真相可能會接受不了,卻又不忍看她被工作折磨得體力透支,這才決定暗中幫忙。但是邵承卻想不透為何寧橙言之鑿鑿是他伸出援手,自然不知道他已經被徵信公司盯上了。
「所以你是為了不讓我太過辛苦才這樣做的對么?你可真是無微不至!」寧橙吼道,脖子上的青筋也顯了出來。
「你根本不懂我的難處,你只會用你的方式表達善意,就是從來不會問我是不是願意接受!沒錯,我是為了這個案子拼了很久,最後對方不滿意也不是因為我們的創意不夠好,對方根本沒有翻開企劃書。最後一份企劃書被送回來的當天,我發現原本塞在第三頁的那根頭髮竟然原封不動,那時候我就知道不管我們的創意有多好也沒用,對方根本不會垂青。當時我的心情真是糟透了,可是就是再難受我也沒有跟你提過半個字,我不想讓人說閑話說我走後門,也不想贏得這麼不光彩,人家只會背後里奚落我還不是靠關係拿來的么,就算是創意再完美也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一句話就可以抹殺一切。所以我寧願輸,也不願贏得這麼難堪。可是你倒好,你們瞞著我暗中進行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根本不是在幫我,你只是幫筱萌在我臉上打了一巴掌。」
一口氣吼完,聲音已經沙啞,心裡的痛就像是催淚彈,寧橙捂著胸口,一手撐在桌面,扭曲著臉泣不成聲。
她恨得不是對方企業的有眼不識金香玉,恨的是自己的煞費苦心卻比不上筱萌的投機取巧,她們同時出發,分別在兩條路上拔腿狂奔就只為了用自己的方式向對方證明實力,結果對手不費吹灰之力的就將她打的潰不成軍,顯得那些她曾經視為珍寶且屢敗屢戰的廣告創意不值一錢,再出色也不過是一疊廢紙,怎麼抵得過關係換關係的水漲船高。
這是她入職場以來頭一次遭受劇烈的打擊,兇手之一正是她的枕邊人,一時之間難以承受,這時又想到筱萌得意的笑容,胸口悶悶的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眼前忽然一黑,身體下滑的同時落入那副一如既往溫暖的懷抱里,耳邊聽著他焦急的呼喚,精神彷彿被這種最親密的傷害硬生生撕成了兩半,很快沉入黑暗,最後的意識停留在之前秦如是的一句經驗之談上:「別老想著什麼山盟、海誓天崩地裂的偉大愛情,這世界上的繁華和偉大都是為了掩蓋醜陋和卑賤,只有最平凡的愛情才是最不平凡的,那些所謂的轟轟烈烈最後只會剩下一層風化皮,斑駁的慘不忍睹。」
作者有話要說:
質的飛躍永遠在天翻地覆的變革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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