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淚斷心魔境（十）
鎮帝無憂
看著摯友這般模樣，帝孤星心中一痛，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默默陪在對方身邊，久久無言。
「老頭子在得知此事後極為震怒，親自踏上酒神山討要說法，據說將那座山頭都往下削平了幾分，但不知出了什麼岔子，最終還是沒能殺得了茂衍之。」
石林再次開口，聲音比之前更輕了幾分，也更冷了幾分。
「你一定以為我的心魔是一定要為哥哥報仇，但我更在意的，卻是為惡者做盡壞事之後還能安然無恙，得意洋洋地活在普天之下，讓正義得不到伸張。所以說，茂衍之一日不死，我的心便一日不得安寧。」
「你說心魔皆執念，只有不去在意才會輕鬆些，但你又何曾放下過？不也是任憑執念在心中肆意生長？」
帝孤星皺著眉頭，輕聲說道。看到石林這般模樣，少年非常不放心，他也想勸勉對方，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他自己尚且還沉浸在執念里沒能走出，哪裡有讓別人放下的資格？
「沒錯，我從來都沒有迴避過這件事情，我所存在的最大意義，便是了卻與茂衍之的恩怨，讓惡人得到應有的報應。除此之外，我再無所求。」
石林話語堅定，也不想對身邊之人有所隱瞞，便將自己心中所想和盤托出。
帝孤星凝視著眼前的至交好友，腦海再次浮現出昨日自己所經歷的那副畫面，眉宇間不動聲色地掠過一縷悲傷。
他沉默片刻，再次緩緩開口，問出了那個連他自己也很怕去思考的問題。
「那等你報完仇了呢？你的人生是不是就走到盡頭了？往後的日子裡，你又該怎麼辦？自殺？還是像行屍走肉一般地活著？」
石林啞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帝孤星的問題，他連眼前這步路都還沒能成功地邁出去，又哪裡知道未來該要怎麼辦。
「那你想知道我昨日看到了什麼嗎？」帝孤星心中一動，突然轉了話鋒，將好友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
石林再次看向身邊之人，卻正好迎上了對方的目光。在少年的眼眸里，閃爍著罕見的釋然之色，亦有一股別樣的情緒隱於其中。
石林幾欲張口，但終究沒有像帝孤星問自己那樣問出口，並非是為了照顧摯友的情緒，恰恰相反，他是怕問到什麼讓自己難以接受的事情。
「我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最大的心魔不過是替父母宗族報仇雪恨，卻在昨日心魔試煉過後才猛然發現，報仇固然無比重要，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心裡更害怕的，卻是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帝孤星嘴角含笑，聲音柔和，臂膀自然地搭在石林的肩頭，溫柔得像朵自幼生長在陽光下的花朵，與之前冷硬如鐵的那個他判若兩人。
「你，離兒，還有兩位義父，你們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失去的已經夠多了，再也丟不起哪怕一個身邊之人，所以我會好好地珍惜你們，拚命保護你們。」
聽到這裡，石林的目光劇烈顫動了一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從心底瘋狂湧出。
帝孤星是這樣，他又何嘗不是？
感受過失去之痛的人，才最懂得珍惜。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哦。」
一個清脆如泉般的聲音突然在少年們身後響起，帝孤星回頭望去，卻看到帝語離滿臉含笑地向他們走來。
「離兒。」少年看著少女，溫柔地喚了一句。
「雖然不知道在心魔試里你經歷了什麼，但看到你現在這副對生活充滿希望的樣子，我真的很開心。」
帝語離甜甜一笑，剪水眸子里滿是欣慰。
「那還不是托帝姑娘的福，沒有你的細心照料，哪有我們孤星今天的茁壯成長呀？」
石林也緩過了神，笑盈盈地看著眼前的這對少年少女，意味深長地調侃道。
「去你的，剛剛還偷偷抹眼淚，現在又沒個正形。」帝孤星抬手拍向石林腦門，沒好氣地笑罵道。
「夜幕太子泡妞不成，惱羞成怒咯！」青衣少年閃身躲過摯友的掌心，嘴裡起鬨般地吆喝著，像極了街邊耍無賴的小混混。
帝語離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並沒有心思去理會那個活寶的渾話。少女將目光投向遠處，清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黑與金彼此交融的震撼畫面，面頰上不可避免地浮現起幾分擔憂之色。
「希望昨日的試煉，真的只是一場噩夢，你我若能攜手走到最後，那便再好不過了。」
聽到這番近乎於是自我安慰的話語，帝孤星與石林同時一怔，不知道該怎麼接茬。
分明方才還好好的，突然便又哀嘆了起來。
但話又說回來，所謂心魔者，執念耳。
既是執念，便有它存在的意義。
既有意義，又怎能保證它真的不會發生在現實中？
「未來的每一息，每一瞬，只要尚未發生，便有無窮可能。心魔試所示只是未來或過去的某種可能，並非既定之事，帝姑娘又何必杞人憂天，憑添煩惱？」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輕快的聲音傳來，如同陣陣清風，將少年少女心中的霧靄緩緩吹去。
帝孤星扭頭望去，卻看到司空天涯正握著他那柄從不離手的銀骨玉扇，笑意盎然地看著他們。
而他身邊那人，則顯得更為儒雅沉靜，不是那位「臨淵君子」又能是誰？
「司空公子如此輕鬆寫意，想必完全不在意心魔試所看到的東西。」帝語離優雅一笑，意有所指地回應道。
「這心魔試煉之所以能成為三場前試中最能遴選參加者的關鍵大試，就是因為它可以準確地挖出每個人心底最在意，最不能介懷的執念，而後將其無限放大，觀察眾人在心魔幻境中的表現，以此來度量選召者們的心性，挑出最有可能成就大業的雄才。」
司空天涯笑意不減，將這心魔試的用意娓娓道來，既是在分享諜報，也算對帝語離的回應。
「這樣嚴肅而又不講道理的試煉，就是為了戳開每個人心中最痛的傷疤，我七情六慾俱全，又是個多情種子，哪能毫不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