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問破心惑（七）
鎮帝天問
孤星人生
在踏入門扉的下一瞬，帝孤星只覺自己平穩地踏進了一間昏暗的小屋，就彷彿走進平常房間一般，絲毫沒有之前進入劍閣時的頭暈目眩。
但若說這門沒有施展移換空間類的玄術，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在這鎮帝鐵城裡，少年已經見識過太多超越常理的東西，甚至連這座雄城本身，就是一件打破了時空阻隔的不可思議之物。
就不知道這所謂的天問試，又會有怎樣的玄機。
帝孤星屏息凝神，仰頭注視著空曠的上方，默默等候著即將到來的考驗。
「帝孤星，恭喜你來到天問試。」
就在此時，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如同幽谷迴響般空靈，難辨雌雄，難覓方位。
「拜見前輩。」少年連忙躬身行禮，恭敬地問候道。
「人生來為何？」
怎料當那個聲音再次開口時，卻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人生來為何？
帝孤星愣了一下，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去做。他面露疑惑，想從對方那裡再得到一些提示，但那人卻再無聲響，似乎是等著少年作答。
莫非天問試只要回答這位大人的問題就好了？
帝孤星暗自思忖，在關注到問題本身時，卻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生來為何」這個問題，問他豈不是白問？
從六歲那年起，他的生命便就是在為「報仇」二字而活。對少年而言，「報仇」便是他的全部，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為了報仇！」想到這裡，帝孤星遵從本心，脫口而出，沒有半分猶豫之色。
「人生來如璞玉，未經世事洗禮，未受污濁侵染，何來仇恨？又怎提報之？」
那個聲音終於再次響起，似對少年所答不盡滿意，於是接著追問道。
「人生來是如璞玉，但人若想擁有所為的抱負的前路，卻必須在經受世事之後方可明了，大人此問豈不是毫無意義？」
聽到這個冷冰冰的問題，帝孤星心中一痛，一股怒意油然而起，不管不顧地質問了起來。
「有人生得鐘鳴鼎食之家，終生安穩幸福，只需按部就班便可；有人生得貧苦窮極之所，還未得知『人生為何』，便要忍飢挨餓，只為活著而活著，這又如何一樣？」
「那你歸於哪類？又為何而活？」
那人並未在意這少年的衝動之語，反而順著他的話頭問了下來。
「我？」
帝孤星自嘲一笑，索性放下顧忌，將心中痛楚盡數訴出。
「我生於帝門氏族之家，我父乃帝雲族長，家族雖勢不如前，但貴在超然不爭。我本當一生順遂，卻在幼時便慘遭橫禍，父母雙亡，族人盡死，得義父及時出手才撿到一條命，背負著血海深仇苟活於世。大人您說，我應當歸於哪類？」
「對了，大人如果了解過前三場試煉的結果，便應該知道，我的世運之弱，還不如一個普通人。」
臨了，帝孤星又補了句，臉上的笑容愈發頹廢放肆，似是在怪罪那人的明知故問。
「我這樣的人，除了靠心中那點執念之外，還能為了什麼而活？」
「膚淺！狹隘！可笑至極！」
不料那人的聲音卻驟然嚴厲，恨鐵不成鋼地怒斥道。
「天下生人億萬，上至王侯，下及草民，幾無人活得自由自在，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痛處與難處，若都像你這般，死死守著過去不肯忘懷，那這人間，將遍地都是行屍走肉，又有何存在的意義與必要？眾生皆苦，皆在苦中作樂，為何偏偏你便要辜負天地恩澤，辜負長輩厚望而自甘墮落？」
自甘墮落？
少年面色一滯，心中頓時無比壓抑。
難道自己一心替父報仇的執念是錯的么？難道自己活在世上就應該所謂的苦中作樂，將一切都深埋於心，卻又違心地笑對這個世界？
如若這樣，他就能活得輕鬆自在了么？
「不！」
想到這裡，帝孤星眸光驟然一冷，旋即毫不猶豫地低聲吼了出來。
「人生來所為，既是為己，亦是為人，能令我們奉為執念的東西，只會來自於我們生長的環境與我們過往的經歷。我的父母家族血浸雲夢，無端慘死，那我此生所為，便不過是一個討回公道，為族人，也為自己。如若對此麻木不仁，將血海深仇拋居腦後，只顧自己安穩快活，豈非連人都算不上，又何來所為？」
少年之言慷慨激昂，擲地有聲，久久地回蕩在小屋之中，令那背後之人也不由得心中驚嘆，感慨萬千。
「少年郎，汝之所言無錯，生而為人，自當有所背負，有所選擇，但此並無絕對，更難有執念可以真正伴你一生。」
沉默良久后，那個聲音才再次響起，相比於之前的咄咄逼人，此時的他卻更像是個在和自家晚輩交心的長輩，言辭之間儘是語重心長。
「本座且再問汝，汝之一生若只為報仇而活，那生仇之前是為何？復仇之後又是為何？」
帝孤星心中一震，已然無解。少年無力地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回答。
生仇之前？
自己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幼童，又怎會知道為了什麼而活？
復仇之後？
那太過久遠了，甚至自己連想都不敢想，這輩子能不能看到那一天都還是個未知數。
就在帝孤星無比迷惑之時，眼前彷彿浮現起了一白一紫兩道身影，默默地與少年對視著。他們眉眼溫柔，笑若煦光，看向帝孤星的目光里充滿了鼓勵與疼惜，令少年鼻子一酸，差點沒能痛哭出聲。
爹爹，娘親，你們在哪裡？
下一瞬，一枚又一枚記憶碎片源源不斷地從少年腦海湧出，全是帝孤星在雲隱庄生活時的場景，它們清晰地閃爍在他的眼前，看似凌亂，實則有序，將黑衣少年深埋於心底的童年時光完完整整地呈現了出來。
帝孤星顫抖著伸出手，將離自己最近的那枚碎片輕輕握在手中，尚未來得及細細端詳，卻發現眼前的景象已悄然改換。
大家七夕快樂!
今天還能來看書的都是真愛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