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著人似醉昏難醒

激情過後，紀緒出了一身的汗，就像被水澆過一般。他不想讓滿身的臭汗流到好好那柔香的身上，兩人便在床上打了個滾，讓好好跑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菩薩蠻.玉爐冰簟鴛鴦錦》牛嶠.詞

玉爐冰簟鴛鴦錦，

粉融香汗流山枕。

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

柳陰輕漠漠，低鬢蟬釵落。

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柳好好軟弱無力地趴在紀緒身上，喘著粗氣，頭抵著頭，身體嚴絲合縫地感觸對方的一切，完全是一種身心地自然融合。

朦朦朧朧中，柳好好的眼前彷彿出現了婚禮的當晚——

華貴的香爐旁，清涼的竹席上，鴛鴦錦被下蓋著一對光潔的羞顏，像一對共枕同眠的並蒂蓮，脂粉和著香汗流淌在紅色的山枕邊。

輕喘和呢喃，還有愛的碰撞所奏響的旋律，再加上那雪白的身姿在屋中盡情地舞蹈，使整個茅草屋充滿了愛的華篇……

當遇到真愛時，男孩與女孩的反應恰恰相反。男生會開始羞怯，而女生則會開始大膽。女孩愛到深處，會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無私呈現，哪裡還顧得女孩的含蓄羞澀，哪還顧得禮數的周全。

那一刻，只想在你的身下，從女孩到女人最美的蛻變；那一刻，只想享受最單純、最熱烈的愛戀。

「明天就將離你遠去，我倆也只剩最後一晚。」好好用盡一生的愛，只求今晚……

窗外，突然響起了轆轤的響聲，驚醒了夢中的纏綿。

柳好好一骨碌爬起身來，捂著砰砰跳動的心，微皺的雙葉收縮在眉間，臉上瞬時有了些許驚怨。她看了紀緒一眼，含笑相視，低頭羞見。

揭開窗帘，天色已經朦朧起泛，濃濃的柳蔭里，淡淡的晨霧在悄悄瀰漫。

再看柳好好：鬢髮凌亂，好似青雲掠過秀臉，蟬釵已簪不住飛亂的流雲，三三兩兩地散落在枕邊。

她，拼盡了一生的激情，只為搏得情郎一宵的歡顏。

【二】《荷葉杯.記得那時相見》顧敻.詞

記得那時相見，

膽戰，鬢亂四肢柔。

泥人無語不抬頭，

羞么羞，羞么羞。

好好癱坐在床沿，看到落在床單上的那紅暈一片，羞澀地遮住了臉。

紀緒看到她頭髮零亂，像個小痴女，故意在旁逗她：「羞不羞呀？羞不羞呀？」順手拿起桌子上的鏡子遞給她觀看：「你自己照照，像什麼了？」

好好的頭更低了，偷偷地從鏡子里瞥看自己那為愛瘋狂的小臉……

紀緒出門倒馬桶，忽聽一聲怯怯的聲音，「紀公子~」是柳如煙！她蹲在屋門口的屋檐下，雙手抱在一起，凍得瑟瑟發抖。

聽到柳如煙的聲音，好好急忙跑出屋子，問道：「如煙，你怎會在這？」

柳如煙哆哆嗦嗦地說：「我去給語蓉姐姐傳了口信就回來了。」

「那你幹嘛不到屋裡來？」好好趕緊把她領進屋子，「我的傻妹妹，我以為你早回去了，凍壞了吧！」柳好好趕緊從地上撿了件衣衫給如煙穿上，埋怨道，「你怎麼不先回去……」

「我怕回去后，他們問我去哪兒？我不知怎麼回答。」如煙委屈道。

柳好好忙叮囑說：「對了，如果他們問你，就說我們去浣花溪老房子那兒，在那裡住了一晚，知道了嗎？」

柳如煙點著頭。

【三】《鷓鴣天.別情》聶勝瓊.詞

玉慘花愁出鳳城，

蓮花樓下柳青青。

尊前一曲陽關調，

別個人人第五程。

尋好夢，夢難成，

有誰知我此時情。

枕前淚共檐前雨，

隔個窗兒滴到明。

[「鳳城」改為「益城」]

紀緒三人來到蓮花樓，語蓉和女兒蘇小雅早已到了。

紀緒給她們相互做了介紹。雖然蘇小雅比柳好好還大一歲，但紀緒硬讓她叫柳好好小嬸，把柳好好高興地抱著小雅說：「你再叫我一聲……」

窗外，秋雨隨著秋風四處飄逸，洗刷了門前的楊柳，使柳樹上的葉子顯得格外翠綠，低垂著的柳枝讓人感覺更加凄涼。

紀緒轉過身來，用低垂的聲音問：「非得今天走嗎？」

「我也捨不得你走，可我出來一趟不太容易，上次我去你那兒，回去好一個挨罵。」

「那你就不必送我了，我自己走唄。」剛見面，柳好好就攆他走，紀緒顯然有些不悅。

「你傻呀！下著雨，誰願意來送你？送你還不是想多看你一眼，多陪伴你一程？」

紀緒的不解，惹得柳好好也不高興起來。

酒保端上了酒菜，他們便依次落座了。

「其實我想晚幾天走，還不是想多跟你待會兒嗎？」紀緒還想解釋些什麼。

看著他倆的鬥嘴，語蓉安詳地看著他們笑。

蘇小雅卻心裡琢磨：看來世上還真有怕媳婦的男人，小叔就是！小嬸讓他幹嘛他就幹嘛。小嬸也真是的，剛剛見面就趕他走，一點兒不考慮小叔的感受……如果我做小嬸，愛都愛不過來，怎會趕你走？可你偏不讓我做，現在知道誰對你是真心好了吧！

「你早點去吧，到了京城后，你到丞相府去找杜秋，她是汪大人送給丞相伯顏的、現在最得寵的小妾。丞相喜歡字畫，你到京城去踅摸一幅上等的字畫交與她，其餘的事她就幫你辦了。你放心去吧！」

紀緒擔心地問：「杜姑娘會見我嗎？」

「杜秋是我的徒弟，你提提我的名字，她會見你的。」柳好好讓如煙到樓下賬台找份信箋和信封，「我再給杜秋寫封信，你一併帶給她……」

「太好了！」紀緒不由地高興得喊起來，但心裡納悶：為什麼十多歲的小女孩啥都能辦到？他心裡正為這事發愁，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找誰拉關係？弄不好會把錢讓人給騙走的。他激動地抱著好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不自覺地上去就親了一下。

柳好好害羞地說：「上一邊去，不要臉！守著晚輩都不知矜持。」

不一會兒，小如煙找來了信箋，柳好好寫好了書信，紀緒很仔細地揣入懷中，又在衣外輕輕地按了按……

【四】《大約在冬季》齊秦.詞曲歌

他們四人喝了幾杯酒，柳如煙不喝酒，她看到牆邊放著一架古箏，便走過去，想給他們彈一首古箏曲，剛彈了幾個曲調，紀緒便把古箏接了過來。

不多時，一首凄美悠揚的琴曲，從紀緒的手間流淌了出來——

[歌曲]「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漫漫長夜裡，未來日子裡，親愛的你別為我哭泣！前方的路雖然太凄迷，請在笑容里為我祝福！雖然迎著風，雖然下著雨，我在風雨之中念著你。

沒有你的日子裡，我會更加珍惜自己；沒有我的歲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問我何時歸故里？我也輕聲地問自己。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望著那青青凄涼的柳葉，聽著檐前滴滴答答的雨聲，和著這顫抖的琴弦，伴著這凄美的歌聲，柳好好的心都碎了：我把我的全部都交給了你，除了不讓你知道我心如刀割。你是唯一一個讓我付出那麼多的人，也是最後一個。離開我，就別再來找我了，因為每一次的相逢，都會讓我感到穿刺的疼……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柳好好讓如煙她們在蓮華樓等候，等她送走紀緒后再一起回帥府。

他倆下了樓，打著一把小雨傘，紀緒摟著她的細腰，向萬里橋碼頭走去。

柳好好想到自己從今往後不可能再見到他，再沒機會看到他的笑容和讓她心醉的溫存，心痛地不能言表。

「想哭就哭吧，我最心愛的女孩。無論快樂或是痛苦，我都會在心底把你珍藏，只為你的純情，你的愛戀！」紀緒安慰道。

柳好好抱著他，只是哭。

「謝謝你的愛，謝謝你的情，那不是一些詩，那是一顆讓我心碎的心和心醉的愛。我能做的就是珍惜和珍藏，永遠把你愛！」

好好還是抱著他，還是哭。

紀緒拿著柳好好送給他的千紙鶴說：「我會把所有的紙鶴都打開——讀你的心，寫我的愛！每次讀你的心，我會更愛你！每次寫我的愛，我會更想你！」

好好的心開始顫抖。

「我最心愛的女孩，你的真情讓我慚愧，因為我接受這份愛戀的同時卻給你帶來了無盡地痛苦，但我畢竟是個男人，我要為我的前途去奮鬥，我要為我的父母去報仇。我深知責任的分量，深知共患難更需要同甘甜，我不敢奢求你的全部理解，但我深信你能明白我：你也希望你愛的人是一個把責任和回報放在首要位置的人。錯在我們生不逢時，錯在我，錯在命運太捉弄我。

問我為何喜歡你，不是你的外表，你的美麗，而是你的坦誠、率直、純真和你與眾不同的感覺。我從不相信美麗的容顏，美麗的諾言，那些都是隨時可隨風飄逝的虛幻。

命運刻意安排我與你相遇，你給了我少女所能給的最寶貴的心。我謝謝你，我愛你！雖然我們現在不得不離別，但一年後我們就見面了，我有種預感，這次我一定能夠金榜題名！我期待著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聽到這，好好在紀緒的懷裡已是泣不成聲了。

紀緒擺過她的頭，讓她看著自己，「別哭啦，讓我再看你一眼，看看我可愛的小酒窩。你跟我說句話，好嗎？讓我再聽聽你迷人的聲音。」

過了好長時間，柳好好終於止住了哭泣，哽咽地說：「抱緊我，吻我的額頭，讓我再感受你火熱的心，你最真的情。」

紀緒深深地吻了好好一下，說：「給我一個安慰，讓我看看你笑的模樣。」

可是柳好好怎麼也笑不出來。

「其實我的心裡也在哭泣，但我必須控制，在離別的時候，讓你仍然能看見那張你熟悉的笑臉。可我知道，在啟航后，我不敢保證我的淚水不會掉下來。」紀緒又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心裡納悶：為什麼這次讓他吻額頭？「好好，這相思剛破涕，卻又要早別離。」

「你看霜林似血染，好好心中更成灰。」

「好好，我答應你金榜無名誓不歸。為了你，我定竭盡所能，金榜題名！」

「我知道哥哥有沖霄之志，此行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見。」

紀緒嘆了口氣：「天有涯，海有岸，我對好好的愛意無止境！我答應你，上金階之日，就是我倆洞房花燭之時。」

其實好好心裡明白：當紀緒金榜題名的時候，也正是她柳好好洞房花燭的時候，只不過新郎不是他！

紀緒用手試去好好臉上的淚水：「你有什麼需要囑咐我的嗎？」

「京考後，無論情況如何，都一定要告訴我，記住：有一個人始終把你惦記。」好好叮囑道。

「還有呢？」

「你還想讓我說什麼！」

「不準找別的女人！！！」

好好終於笑了。

愛，是一種感受，即使痛苦也會覺得幸福。愛，是一種體會，即使心碎也會覺得甜蜜。愛，是一種經歷，即使破碎也會覺得美麗。

有些失去是註定的，有些緣分是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愛一個人不一定就能擁有。

柳好好來到了那棵大柳樹旁，又折了一段柳枝送給了紀緒，紀緒帶著那段柳枝依依不捨地上了船。

望著風雨中的心上人，紀緒吹起了隨身所帶的那支竹笛……

【五】《成都》趙雷.詞曲胡譯心.歌

[歌曲]「讓我掉下眼淚的，不止昨夜的酒；讓我依依不捨的，不止你的溫柔。余路還要走多久，你攥著我的手；讓我感到為難的，是掙扎的自由。」

雨一直下，柳好好站在那顆柳樹下，柳梢輕撫著她的額頭。

[歌曲]「分別總是在九月，回憶是思念的愁。深秋嫩綠的垂柳，親吻著我額頭。在那座陰雨的小城裡，我從未忘記你。成都，帶不走的——只有你。」

柳好好回到了蓮花樓，接上了柳如煙，她倆沿著成都的街道往回走，她在尋找她和紀緒以往的點點滴滴。

[歌曲]「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喔~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我會拽著你的衣袖，你會把手別在身後，走到玉林路的盡頭，坐在小酒館的門口，啦……」

很晚柳好好才回到帥府，來到了自己的綉樓。她捲起了珠簾，坐在了窗前，看著窗外的秋雨，默默地流著淚。

雨在屋檐滴，人在屋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