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朱顏褪 往事道殘陽
他抱住了我,衣服涼涼的,懷裡很暖和,只是身上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等他鬆開一點后,我便抬起頭看著他。
「你……怎麼了?」
「我有點想你。」
「昨天才見過面啊。哎?哎!」
我感覺他快昏過去了,虛扶了他一下,但他又馬上清醒過來,神色厭厭,眉眼還是很溫柔,有如清風過。
「上次的傷如何了?」
「無妨。」他望著我笑。
我竟有些不好意思,視線慌忙轉向別處。
「那我們回去罷。」
「不急,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他依舊是溫柔地笑。像極了初見時,可又與初見時不同。
他變傻了。
他說:「阿挽,我很快便要回無極了。」
我心情忽然就低落起來,心不在焉的。看了他一眼后,依舊望著別處。
「嗯。」
那邊的花叢被雨打得殘敗不堪。平日里開的最艷的花朵也垂了頭。
「你……」
「我們走吧。你需要休息。」
我推開了他,自己一個人走在前頭,他似乎呆了一下,隨後提步跟在後邊。
我不想理他。理了他又能說什麼呢?
我們一直都是陌路而已,好聚好散罷了。
我一個人回了醉仙樓。
到了門口時,我忍不住往身後看了一眼,雨停過後的大街還是如往日一般熙熙攘攘,而他,已經不見了。
這樣也好。
江湖裡,羈絆是最為致命的。
而我現在,想找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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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個隱藏在路徑深處的小院。
門的下邊因為連雨天不斷,已經開始發綠了,門上的鎖是舊的,擦得鋥亮。
門沒鎖,但是推不開。
我敲了敲門,門開了,一個又小又圓的腦袋伸了出來,稚嫩的童聲怯怯的。
「你是何人?」
這個孩子之前沒看見過,應該是先生新收的,瞧著小腦袋圓滾滾的。
我稍微彎了彎身子,對他說。
「你是先生新收的小書童嗎?托你幫我問一下你家先生是否有空。」
小腦袋退了進去,把門打開了,引我進去。
「先生外出還未歸,姑娘或許可以等上一等。」
他在石桌旁邊站住了,請我坐下。
我看著地上穿靚藍布的小孩子,估摸著五六歲的樣子,頭圓圓的,眼睛也是圓圓的,很討人喜,像塊月餅。
「你叫什麼名字呀?」
「吾名無憂。」
小月餅還一板一眼的。
「嗯…是個好名字,姐姐很喜歡。」
小無憂對我躬了躬身。
「姑娘是否口渴,在下去給姑娘燒一壺茶水。」
小小年紀就姑娘姑娘地叫,大了還得了。
我拉住了月餅。「你要叫姐~姐~知道了嗎?」
「那姐姐先在石桌旁歇息會吧,在下去燒茶。」
「去吧。」
這幾天陰雨連綿,石桌是涼的,石桌上的藤架倒是生機勃勃,明明都是秋天了,葉子還是那麼綠。
要不要,拔點苗回竹塢種著?應該蠻好養的。
說是熱茶,無憂給我上了一杯熱水。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家中已經沒有了茶葉了,先生此次出去便是去買東西的。」
神情羞愧得很。
「不妨事的,我看這天色也晚了,小無憂餓不餓啊?」
月餅搖了搖頭,而後「咕嚕咕嚕」的聲音響了起來。月餅的頭更低了,小手捏著衣擺,很緊張。
我忍不住笑起來,無憂好可愛。
他聽見我笑,自己也笑了起來。
「吶,姐姐這裡有一袋糖,是感謝小無憂為姐姐倒茶的。」
我從懷裡掏出了一袋打發時間用的果糖,塞給了無憂。
反正我身上從來都不缺這類東西。
「坐到姐姐這邊來,姐姐和你說說話。」
「嗯。」
我和他聊了許久,也不見百里先生回來,我便問他:
「先生平常都是什麼時候歸家?」
「酉時二刻左右。」
「現在已經酉時五刻了。」
天陰了下來。我決定出去找找。
「無憂,你就乖乖待在房裡,不要亂跑好嗎?姐姐回來給你帶燒餅。」
「好。」
我於是便從那院子裡面出來,走了很久,才剛剛從彎彎曲曲的小道踏上大路時,一黑一青兩個人影從我前面掠過去。
我迅速跟了上去。
如果沒看錯,青衣男子就是百里先生。
青衣男子似乎受了傷,動作越來越遲緩,那個黑衣的蒙了面,手上拿著一把劍。
這陣子武功倒是疏忽了,現在用起來有些吃力。
眼看著就要追上了,青衣男子突然腳步一頓,往地上掉。
那黑衣人舉起劍就要刺下去,我卯足了勁才飛撲過去,擋在青衣男子面前,閉上了眼,以為就算不死也會受重傷,卻沒想到沒有等來預期的疼痛。
明明看見他運了很大的氣力向這邊刺來,那劍鋒凌冽破風,很難收回去。若是收了回去……
我看向那黑衣人手臂,他的右手果然在流血,從手肘處到手腕划傷了很大一條口子,血肉翻了出來。
他居然強行把劍收了回去!
他為什麼要把劍收回去?
「你……」
剛剛想與他說話,就看見師父突然出現,那黑衣人看情況不妙,便施展輕功逃了。
師父與我一同把那青衣男子扶正,果然是百里先生,只是身上被傷了多處,青衣也染的七七八八,成了一塊花衣。
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很暗沉,嘴唇蒼白。
「他中毒了。」
我和師父把百里先生帶回了幽徑小院。
無憂乖乖地等在房內,一看見百里先生便撲了過來。搖晃著他的身體。
「先生!先生!」
無憂慌慌張張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師父安慰他。
「你干著急也沒有用處,去給你家先生燒熱水吧。」
無憂便慌慌忙忙地去廚房燒熱水了。
師父掏出一個布包,一邊給百里先生下針,一邊問我:
「你今日怎麼想起來看百里遲熙了?」
「徒兒有事問他。」
「哦?是今日在宮裡的事嗎?」
「嗯。」
師父很熟練地在百里先生腦袋上扎了幾針,又在虎口處下了一針。
「你啊,還是好奇心太重。」
「畢竟莫名其妙見證了一場陳年鐵案的洗白,換做是師父你,也肯定很想弄明白吧。」
「行啊你,學會嗆師父了。」
「徒兒不敢。」
「你哪有不敢做的事。」
師父今日陪我進宮時穿的是一件玄色衣裳,現在又是一身灰袍,同我一樣。
「師父,其實徒兒也有事想問問你。」
「問吧。」
「我聽他們稱呼您是『上師『。」
師父神色未變。聽不出什麼情緒:
「不過是一個糊弄人的稱號罷了,早些年我在天愁山捉過一個不聽話的傢伙,他們不想失去勢力又捨不得手中權力,便給了這稱號。」
「啊?為什麼?」
「因為你師父我不僅僅是他們的上師,也是無極國的國師。」
「師父你從來沒跟我說過。」
師父瞥我一眼,「說了有何用?」
「說了我就不用再小心翼翼混江湖了啊!」
「借著一個名頭混江湖是不長久的,你得靠實力,江湖才認你。」
好像是這麼個理,但還是感覺錯過了很多啊。
治理好百里先生后,我和師父坐在石桌旁,看月亮。
儘管今天下了雨,月亮晚上卻還是出來了,不過是一輪如鉤新月。
「咱們家那月亮比這大多了。」
師父喝了一口熱水。問我:
「你打算多久回九寒山?」
我搖了搖頭。
「不知道。」
師父繼而嘆氣。
「阿挽長大了啊。」
我也不知道我能在燕京待多久,我只是感覺,對師父,對橫玉,對臨風甚至千衣都知之甚少,雖然案子水落石出了,是葉國公滅了葉慈安一家,陳年冤情也真相了。但還是感覺一團團謎在等著我。
可我也是真的很想九寒山的月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