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朱顏褪 往事道殘陽
生而為人,不能真誠的面對現實嗎?
「你在念叨什麼?」
我竟然把心中想法說了出來。
搖搖頭,「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們好複雜。」
江橫玉揉了揉我的腦袋,
「你資歷還不夠,等你經歷的事多了,你就會明白了。」
「噢。」
他又抬起手準備薅我的頭髮,我躲開了。
眼看著便要到醉仙樓了,我停下腳步,正對著他。忽然就有些悲涼。
「你何時啟程?」
行之沒說話,從懷裡掏出來一塊玉佩,那是他的,之後給了我,我去尋百里先生那日就不見了,現如今不知怎麼的回到了他手上。
「拿著罷,別再丟了。」
我雙手接過了。心下仍然疑惑,只是不再懷疑他了。
「怎的在你手裡?」
「是我將無憂領回醉仙樓的。」
這樣一來倒也說得通。
「我明天便走了。」
「啊?這麼倉促?」
江橫玉笑了,卻有一絲無奈,
「也算不得倉促,是你一直都在忙而已。」
我一直都在外頭跑,貌似是沒有注意過他。
我什麼也沒說,低頭不語。
「你方才說你明日會再過去一趟?」
行之又重新提起話頭。
我悶悶地回了一聲:「嗯。」
「近來天冷,多加些衣服。」
「嗯。」
「我走了,你也快回去罷。」
「嗯。」我待在原地,準備看他轉身。
行之卻笑了:「還是你先走吧,你先走了,我才放心。」
我獃獃地點了頭。說:「那我便先走了。」
他在不遠處溫柔地笑。「快走吧,記著別回頭。」
話雖如此,我到了醉仙樓門前,還是忍不住回頭了。
我目送著他在燈火里走遠,越來越遠,直到我漸漸看不見那抹月華,我才回了樓。
千衣倚在門框邊,見我來了,什麼也沒說。給我拿了一壺留念。
我沒喝,找了個桌子坐了下來。問:「元汐怎麼樣了?」
千衣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動作自然又瀟洒。
「喝累了,睡著了。」
「無憂呢?」
「小孩子白天活潑過頭,也累得睡了。」
千衣望向樓外燈火,明媚的一張臉沒有表情。
「臨樓主回去了?」
「嗯,這幾天身子突然有些不好,早早就回去了。」
「這會都沒人了,店裡該打烊了吧。」
「再過會,等樓外的燈熄了就打烊。」
我給自己倒了杯水。
「你這幾天倒是勤快,天天往這邊跑。」
千衣才轉過頭,神色複雜:「你也得讓我在雲裳坊待的下去啊。」
我笑了:「你不是坊主嗎?如何就待不下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蕭水。簡直就是一禍水。」
「不是我說啊,她怎麼就到你那坊中去了?」
「因為我表哥。」
「那蕭水還和你表哥有關?她不是和易寒……」
千衣嘆了口氣。
「易寒就是我表哥。」
???
我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你此前為何不同我說?」
「我也沒跟他見過幾次,初次見他確確實實是不認識,他亦不認識我,這件事是後來家中有人跟我提的,再後來他就因著這層關係讓坊中多出個蕭水來了,真的!」
這便換做我一臉複雜的看著千衣了。
「那你對他感覺如何?」
「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被強行灌了一碗苦湯,還跟你說苦湯利喉。」
「滋味何如?」
「你試試?」
「那還是不必。」
千衣白了我一眼,又喝了一杯留念。
「你如今也不是領會到了我那時的苦痛,不,不止你,還有元汐。」
「愛而不得,眼睜睜看著他走遠。」
我好像也醉了,說起話來瘋瘋癲癲:
「不不不,我那哪是愛而不得,我那叫當斷則斷。」
「那元汐呢?」夜突然冷了。
千衣好似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一下子清醒過來,看著我。
我和她一同沉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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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便下起雨來,從窗檐邊淅淅瀝瀝地斜飄進了我的房間,趴在桌子上死睡過去的元汐被凍醒了,捂著頭疼得不行。我給她端來了一碗醒酒湯。
「你什麼時候回你師父那去?」
元汐端著碗的手明顯一僵,鎮定自若地一頭扎進碗里去。
然後含糊其辭地說:「再過幾天,過幾天我就回去了。」
我也沒跟她繞彎子,「葉家後天便問斬。」
元汐不慌不忙把碗放下了。
「我和他沒關係了。」
見她如此,我也沒有多留。拿著碗收拾了。
誰知道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我也沒有辦法。
師父今日依舊待在百里先生處沒回來,也不知其傷勢如何。
只不過,柳醉顏和葉慈安這兩個人,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地裡,都不容易。他們南下,或許是個好選擇。
我到臨水照花閣時,那塊地冷冷清清,我撐著厚重的油紙傘,雨下的還是很大,地磚上有點滑,秦淮河裡的水依然清澈,水面上泊著三兩隻木船。
推門而入,閣里擺設也拆得差不多了。大廳里只剩下一根根漆紅的柱子,沒了紗幔,整個閣樓里也顯得光禿禿的,不適眼得很。
柳醉顏換了一身竹月色的衣裙。不出所料,整個人很溫婉。
這顏色雖然清冷,卻有種柔和的感覺。
葉慈安此時已經醒了,坐在榻上。
見我來了,嘴角彎起弧度。喚了一聲「丫頭。」
臉上毫無血色,整個人也是越發消瘦。好似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腿和胳膊上的傷深得見骨,血又浸透了紗布。
我給他又上了一道葯,重新包紮了傷口,才問:
「你這傷如何來的?」
「與幾個人爭鬥而來的,不是什麼大事。」
倒卻也不是什麼大事,皮肉傷而已,差點就傷到身體的根基了。
「那幾個人是什麼身份你可知道?」
葉慈安抬起手轉了轉手腕。
「御靈客。」
我大吃一驚,「怎麼會?御靈客一般不會在宮外出現。」
葉慈安笑笑,「皇家的人,誰猜得到?」
我自覺不知如何接下去,便換了個話題。
「你打算去往何處?」
葉慈安放下手腕,「我也不甚確定,總之遠離這皇城,尋一處山清水秀,少有來往,人情淳樸之地便行了。」
那便是尋一處偏僻之地了。
「我覺著蜀中不錯,你覺得如何?」
「蜀中?」
「嗯。」
「我既是打算遠離燕京,便也會遠離兩國交界之處,蜀中怕是離楚水之地過近了。」
確實是,可惜我也沒有別的好去處。
似是看出了我的窘迫,葉慈安又說:「也不急,這傷就算不至於危害性命,也得養上幾天,在這幾天慢慢想便是了。」
「也是,那我便不打擾你了。不過……我還有一事要問,還希望你如實相告。」
他看我如此鄭重,便也嚴肅起來。
「丫頭你說,我必定不會欺瞞你。」
我整理好藥箱,站起來,看著坐躺在榻上如雪一樣的葉慈安。終究問出了我心中那個從幾天前就有了的疑惑。
「你,還願意接受她嗎?」
榻上的人面色沉了下來,唇角緊閉。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又或者我應該問,你到底是誰?」
那個人笑了笑,面色沒改善,卻沒了之前的衰弱病氣,眼神突然幽深起來,低低地說了聲:
「謝辭。」
我拎著藥箱和油紙傘出了那空蕩蕩的樓閣。雨停了,天空漸漸明凈,橋邊的萱草葉子上還停留著這場雨的雨水。
那把梳子,終究是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