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拾伍章
次日,藺墅
寶誥仔細審視一番靜坐床榻的藺空。
「OK~他沒有大礙了,再靜養幾日就能和以前一樣生龍活虎了。」
「是嗎?」芷蘭還是憂慮,「顧承墨的這個軀體有生龍活虎過嗎?自從師父住進去……何況現在又受了這麼重的傷,寶誥,你就實話告訴我們,這個軀身到底能撐幾年?」
「這個……」寶誥閃爍其詞道,「天機不可泄露嘛,我也不造啊~」
「可是……」
「芷蘭,」藺空開口了,「別為難他了。」
自從附身承墨,他彷彿一下子豁然了好多。
「寶誥——很抱歉這次千里求援,耽誤到你的私人時間了,你和玄女才剛團聚……」
「哎呀,藺空你這是哪裡的話,你這麼客氣……我都有點不適應了。」寶誥一聽他這麼說話,渾身不自在。
「不是,主要是你家那位的脾氣……」
「什麼叫我家那位的脾氣啊?我們家琰兒脾氣怎麼了?」寶誥一反常態,「我們家琰兒纖瘦貌美、溫柔賢惠、善良端莊,人稱天庭赫本啊!這麼善解人意的小可愛,你擔心什麼?」
呃——希望此時遠在維也納卻對他不定期實時監控的她聽到這番奉承會開心吧。
藺空莞爾一笑,「你之前……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吧?」
「閉嘴呀……」
他牙縫裡含糊不清的迸出這幾個字。
藺空故意問詢狀,「嗯?」
「呵呵呵呵……沒什麼。」寶誥表面笑嘻嘻,心裡在抓狂:TM有你這麼恩將仇報的嘛……
「好了寶誥,」藺空不再逗他,「我既已無大礙,你若有事便可以忙你的去了,我有些話……想單獨對芷蘭說。」
「哇哦,好委婉的逐客令哦~」他翻了個白眼,消失在房間里。
有話單獨對她說?他想說什麼呢?芷蘭輕輕地坐到他的床沿。
「師父……」她心間沒來由的忐忑,「想說什麼,且說便是。」
「芷蘭,我……」
醞釀許久,他還是難以啟齒,但他實在清楚,有些事情,可躲一時,卻不可躲一世。
由心做出決定的事情,心便是註定無法逃避的。
「說之前,你要先答應我三件事。」
「師父請講。」
「一者,芷蘭聽后可以對我發脾氣,卻不可以沖自己。」
「好。」她答應著,愈發地不安。
「二者,芷蘭可一時不理我,卻不能一直不理我。」
「好。」
「三者……」他凝視著她,聲柔而堅定,「把『未來無論怎樣,我將永遠都是師父的芷蘭』重複一遍。」
「未來無論怎樣——」
芷蘭莊重凝視眼前人,「我將永遠都是師父的芷蘭。」
「好……」
沉寂半晌,他終於鼓足勇氣開口了——
「有一件事情,我將其深埋心間數千年之久……卻從不曾向芷蘭提起過。」
他居然有事瞞她?芷蘭心裡一顫,可冷靜細想——
是啊,他如今將近三千壽歲,除卻有她相陪的七百年,還有兩千多年呢。
兩千年,真的很長啊,長到即便發生許許多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以原諒的地步了。
「在你出生之前,在我生命當中,曾經……出現過一個姑娘。聰明如芷蘭,」藺空已經不敢直視她的雙眼,「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什麼?
明白他這裡的「姑娘」二字是有著特殊意義的?
她強顏歡笑,故作輕鬆狀,「可師父不是說過自己從未娶親的嗎?莫非你……騙了我?」
「不!」他忙解釋,「師父從來都沒有騙過你!我……沒有娶她。」
「哦?」
其實她也疑惑,因為她足夠了解他,依照他的性子,他怎會對一個凡人產生情愫?至於她自己——
據說是因她當年一出生便父母雙亡無依無靠,被遊歷人間的寶誥偶遇,見她可憐,便連襁褓帶人一起硬塞給了藺空。
「她……」藺空躊躇半晌,「不是凡人。」
原來如此。
她早該想到的,肉胎凡貌、區區幾十年相伴,是根本不足以打動藺空那顆石頭般的心的。
可她若是仙妖,那一切就說得通了。不過按照藺空的性子,他決不可能戀慕邪祟,所以,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她,是位天都仙子。
「我想,」芷蘭只雲淡風輕道,「她一定很漂亮吧。」
雲淡風輕下的心如刀絞隱藏得很好,他都完全沒有看穿,對比從前那拙劣的演技,她進步了呢。
「說來可笑,我甚至不清楚她的樣貌。」
「匆匆歸來匆匆去,她彷彿永遠如此。」
藺空開始回憶那段漫長的經歷,不覺間,凝重敏感的話題在他那兒竟變成了談笑風生,芷蘭努力抑制住想掐死他的衝動,繼續安靜地聆聽他那古遠舊事。
「她喜著一襲白衣,總是輕紗遮面,雖看不清容貌,但從身形和眉眼來看,應當是個絕色佳人。」
「她幾乎每次都是在我面臨困境時出現,然後救我於水火,比寶誥靠譜多了。」
「不過有時也會……也會在我面臨一些個人情感問題時出現。」
「哦?」芷蘭耐住性子。
藺空不禁完全無視了她的情緒,還一本正經地解釋,「我國數千年的封建王朝,我也是多次參與過朝政,面對君王的陟罰臧否有時難免身不由己,許多次賜婚,都是她替我擺平的。」
替他擺平爛桃花?
她的心口好像突然疼了一下。
「那她……現在為何不出現了呢?我陪師父整整七百年,怎麼從未見過她?」
藺空緘默須臾。
「就在你出生前約莫三年,她最後一次出現,彷彿與我暢談許久,可我卻記不得與她交談的全部內容。」
「因為她告訴我說她清除了我些許記憶,所以我無法知曉那天除了她想讓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外,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她走之前,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殊途同歸。」
殊途同歸?
她眉心緊蹙,什麼意思呢?
「再之後——」藺空道,「她就永遠消失了。時至今日,再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