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陸拾章

「唉，這便是人人無法得以擺脫的繁瑣，問塵世間情為何物啊……」

顧承青邊搖頭感嘆邊踱著步子離去了。

薛豈一人怔在原處，望著逐漸模糊的背影半籌不納。

就在此時，他頭頂的蒼穹處，突然傳來了一句曠然渾厚之音——

「你在困惑些什麼？」

他一怔，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抬起頭拚命地吶喊：

「你是誰？！我這是在哪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來音緘默片刻，再次開口道——

「歡迎你來到真正屬於你的理想國度。薛豈，無論你的人生有過多少的不如意，從今往後，你的灰暗歲月都徹底地結束了。」

居然還知道他的名字？他打了個來自骨髓深處的冷戰。

此番戰役，沒有藺空道長沒有芷蘭沒有寶哥，沒有任何能人異士的庇護，這場吉凶未卜的個人戰，他無論如何，都將無法逃避。

「薛豈，」他自語道，「你確實該成長了。」

幾乎每人心中都會有那麼一個理智時竭力避諱的心魔，這個心魔便是人們常說的「慾望」，理與欲的鬥爭往往會無徵兆地隨時發生，這場鬥爭，總是漫長而冗雜。

理而上，羽化登仙都；欲而上，黑化墮魔道。

可凡俗世之人，誰的一生又不是在天堂與地獄間徘徊著的呢？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告訴我……」他眼眸一轉，低聲道，「該怎麼做？」

「怎麼做？呵呵，我說過了，這裡是你的理想國度，你該怎麼做取決於你想怎麼做，從今往後，你將再也不會受愛而不得之苦，因為在這裡——你就是國王！」

「國王？」他嗤之以鼻，「你騙三歲小孩呢？剛才顧承青他明明依然稱我『薛先生』！」

「哈哈哈哈哈……，」蒼穹中傳來幾句毫不客氣的嘲笑，「國王只是比喻罷了，我所言是抽象概念。此間萬物皆因你而生、為你而亡，你動動念頭就能決定別人的生死，這難道不是比國王皇帝還要高的權力殊榮？」

「可塵世萬物生死皆有定數，我若逆天行事，豈不是會遭天譴？」

薛豈話說完便愣住了。

這……不是藺空道長的台詞嗎？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這裡是你的理想國度，而非真實世界，所以無論你做任何事情都不會有悖天道，放心吧。」

「並非真實世界？」薛豈質疑道，「也就是說這個所謂的理想國度，其實只是我的一個夢境？那既然如此，我留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呢？」

「出去又有何益呢？」

來音苦口婆心。

「人生如何度過又不是一生呢？苦多樂少，自難得糊塗，又何必去糾結它是否真實呢？再者說，人生本如夢，你又如何斷定，外面的世界就一定是真實的呢？留在這裡，留在意念為自己編織的理想國度中美好地度過自己的一生，不好嗎？」

聽上去似乎很有誘惑力。

「這裡除了你是宇宙中心以外，便與外界事物一般無二，無論是你所愛之人還是所恨之人，你都能控制他們的行止。」

這還真是一個隨心所欲的世界。

他非常不願承認，自己似乎是有些……動心了。

芷蘭……

他目前人生當中唯一的執念。

對，他並非貪心之人，但是……他是真的很想得到芷蘭的心。

「可以的，」來音似乎有洞察人心的本領，「理想國度從來只有你不敢想的，沒有它得不到的東西。」

「抱歉——」

薛豈思慮一番后，竟突然陰鬱一笑。

「你所謂的理想國度好像忽略了一個最致命的問題。」

「哦？」

「你知道為什麼那麼喜歡芷蘭嗎？」

來音一愣。

「我喜歡她的清冷，喜歡她的孤傲，但最重要的——」

「我喜歡她投擲在藺空身上千百年不曾改變的深情。」

「如果她輕而易舉就棄她師父而去，那麼這個姑娘……」他哽咽道，「又怎麼值得小爺垂青。」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你有辦法替我解決這個問題？」

世間安得雙全法，他還真就不信了。

「你直接附身顧承墨不就好了？」來音雲淡風輕道，「反正這裡是你的理想國度，你想做什麼事情都可以。」

薛豈：「……」

他怎麼沒想到這茬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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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涼亭，輪到他置身此處的時候，周遭卻只他一人。

回憶這幾天里發生的一切，倒確如那來自蒼穹的詭異之音所言幾近相同。這個世界，與真實世界一般無二，除了擁有金手指的他，好像一個逆天bug。

為什麼，事事順心，他好像反而不開心。

時間從藺空還未入駐顧承墨的軀身開始往複，到如今，藺空已入此軀十日有餘。

與當時真實世界中一樣，這十天里，他眼看著空蘭旁若無人般眉來眼去、卿卿我我，竟忍住沒有作止。

明明，如今這個時空中的他就好像人民幣玩家一般，擺擺手指就能改變令自己不適的一切啊？

真亦假時假亦真，假亦真時真亦假。

藺空道長的這句囑託究竟有何深意？

我即非本我，本我又即我。

他如今只覺腦中一片亂麻。

不是理想國嗎，為什麼他還是斬不盡三千煩惱絲？

「你為何不附身於顧承墨？」

頭頂上，那渾厚空曠的音色再次響起。

「你明知道一切都不是真的，無論你怎樣做，都不過只是利己而已，並不會真的害到人，所以你到底在猶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