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懸屍林(三)
周圍的紫色似乎變得更加的深了,那夾雜著濃烈的腐臭味的風刮的也更狠了。懸屍林之中的屍體在風的吹動下,緩慢而又陰森的搖擺著,發出了吱呀的聲音。那破舊的木樑似乎隨時都會斷裂一般,向下不住的落著灰塵。
我盯著眼前那具如同被晒乾的魚一般的屍骸,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手腳感覺到分外的涼。眼前的這句屍骸耷拉著頭,整張臉似乎已經快要腐爛殆盡了,白森森的骨頭被已經呈現出焦黑色的死皮包裹著,綻露在外面,有些刺眼。眼眶已經只剩下了兩個漆黑的窟窿,透著陰森的氣息。在那一團黑暗之中,似乎隱隱的傳來無形的目光,和臉上那已經扭曲的表情一起,組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他的身體則布滿了傷痕,已經凝固的血跡附著在傷口的邊緣,有些散亂。而那些傷口裡面,卻是一些令我意想不到的東西。
一些我格外熟悉的東西。
我不由得向前走了幾步,定定的注視著那些從傷口之中翻露在外面的灰撲撲的東西,心裡卻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那是製作人偶所填充的鵝鴻和飄零。眼前這具屍骸,竟然是一具畫皮人偶。我的腦海之中一片空白,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一般,黑暗漸漸的吞噬了那些令人不安的紫色,彷彿在這個陰森的環境中只剩下了我和眼前這具人偶。身後,則不是傳來離墨低低的笑聲,穿透了詭異的氣息,刺進我的耳朵里。
過了許久,我才艱難的轉過身,看著角落裡面那一雙格外明亮的眼睛,有些木然的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離墨古怪的笑了一聲,用低沉嘶啞的聲音說道:「呵呵......這個,難道季公子不清楚嗎?他的命是鬼谷大人給的,但是他卻想背叛鬼谷大人,所以被我吊在了這裡。」離墨停頓了一下,然後暗中那模糊地身影似乎扭動了一下,繼續低低的說道:「陰陽眾生,自有定數,像這種忘恩負義之人,只能被懸於屍林之中,奪其魂,將他的身軀與殘魄置於這陰陽界的腥風之下暴晒......哈哈哈哈哈......」說到最後,離墨突然迸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那雙圓睜的雙眼此刻裡面竟然布滿了血絲,透著隱隱的凶光。
我看著角落之中離墨那模糊的影子,目光卻漸漸的變得冰冷了起來。我向前走了一步,手中拖著的四條魂鎖在地面上擦出了刺耳的聲響。離墨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異樣,驀地止住了笑聲,眼神之中閃過一絲詫異與慌張,壓低了聲音厲聲問道:「你想幹什麼!」
我冷笑一聲,然後猛的揚起手,將手中那幾條散發著寒意的鎖鏈向那個角落擲了過去。只聽一陣令人心寒的金屬的碰撞聲,怨氣一下子四下濺開,離墨發出一聲尖利的怪叫,回蕩在空曠的山谷之中。{手.打/吧Shouda8.Com首發}再看時,那團黑色的影子已經被四條鎖鏈捆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暴怒的眼睛。
「你想怎麼樣?」離墨聲嘶力竭的吼道。
「告訴我怎麼能找到鬼谷仞。」我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否則的話......」我猛的拉住那幾條鎖鏈,離墨的身影被我手上的力道拖的向前誇張的探著:「我讓你魂飛魄散。」
「哈哈哈哈......」離墨嘿嘿的笑著,那雙眼睛也似乎眯了起來。他盯著我,輕蔑的說道:「季公子啊季公子,我說你怎麼聰明反被聰明誤啊......這魂鎖原本就是**縱的東西,現在你卻反過來用它來束縛我,你覺得......可能嗎?!」最後三個字離墨幾乎是吼出來的。那嘶啞的聲音震蕩在山谷的石壁之上,聲音之大甚至連腳下的地面也在微微的顫抖。山谷之中霎時傳來凄厲的鳥叫,緊接著一群形狀古怪的鳥尖叫著從那昏暗的山林之中騰空而起,劃破了紫色的天空,消失在了烏雲之中。
然後,我只覺得手中的鐵鏈一下子變得滾燙,像是被火燒過了一般。我一驚,下意識的鬆了一下手。就在我愣神的功夫,那鐵鏈一下子從離墨的身上散落開來,反而夾雜著猛烈的陰風與怨氣向我的喉嚨沖了過來。我急忙向後退去,同時右手一抖,一柄散發著刺眼的寒光的長劍憑空出現。我揮起破魔劍斬向那幾條來勢洶洶的魂鎖,劍鋒砍在鐵鏈上,迸發出令人窒息的寒意。
「破魔劍?」離墨的語氣之中顯得異常的差異:「原來是我低估你了......這種陰兵斬魂的東西你居然也帶在身上行走於陽世之間,你就不怕折壽嗎?」
我冷笑一聲,低聲說道:「哼,折壽?像我這種半隻腳已經踏進地府的人,何來折壽之說!」然後我猛的一用力,那幾條魂鎖登時發出清脆的破裂聲,斷成好幾段,落在地上。我向前邁了一步,將手中的長劍直指向角落裡的離墨,猙獰的說道:「你最好告訴我鬼谷仞在哪,否則的話,後果你是知道的。」
破魔劍散發寒意迅速的凍結著四周瀰漫著的怨氣,空氣也變得冰冷了起來。周遭一片寂靜,甚至連那橫掃在山谷之中的陰森的風,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止住了。空曠的壓抑鋪天蓋地一般的席捲而來,耳中充斥著雜音,似乎只能隱隱的聽到我自己那粗重的呼吸聲。
劍鋒的寒光似乎讓離墨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眼神之中閃著慌亂。許久,他才微聲說道:「我真的不知道鬼谷大人在哪......」他的聲音已經褪去了剛才莫名而生的那種歇斯底里,變得異常的軟弱:「我都說了,你身後那具屍骸可以帶你去的......」
「你還真當我是白痴嗎?」我皺了皺眉頭,有些微慍的說道:「他已經被你奪去了三魂,只剩下了一具空蕩蕩的軀殼和毫無用處的七魄掛在那裡,想必他的魂已經被鬼谷仞帶走了吧。」
離墨突然笑了一聲。這笑聲異常的突兀,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卻有些刺耳。似乎這乾巴巴的笑聲之中藏著什麼其他的東西。然後離墨輕聲說道:「沒有......鬼谷大人沒有拿走他的三魂......就算大人在陽世奪走了他的魂,他也沒有辦法帶進這陰陽之界中的......」
「為什麼。」我厲聲問道:「鬼谷仞在陽世身為掠魂師,在陰陽之界為奪魂的無常,他為何卻無法將魂帶進陰陽之界中?」
離墨古怪的笑了一聲:「這個公子便有所不知了吧?」然後看了一眼那散發著寒意的劍鋒,幽幽的說道:「陰陽之界同地府不同......地府是接納亡魂亡魄的,而陰陽之界,是將它們一分為二的......」然後離墨話鋒一轉,反問道:「公子可知陰陽為何意嗎?」
我一愣,然後眉頭微皺,思忖了片刻,緩緩說道:「春秋老聃所云,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這兩儀便是陰陽,意為天地。」
「呵呵......」離墨桀桀的笑了一聲,似乎是搖了搖頭,低啞的說道:「老聃當年偶然間窺得陰陽之意,卻又不能盡言,所以只得從天地說來解釋陰陽......其實......陰陽即為人的魂與魄......陰陽界之所以稱為陰陽界,正是因為在這裡面,所有的魂魄都是殘缺的......」然後離墨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若公子能夠活著進入這陰陽之界的話,還是要切記,不要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因為所有人的魂魄都是殘缺的......」
我的心似乎微微抖動了一下,隱約的感覺到離墨話中有話,便欲發問。但是這時離墨的眼神卻突然變了,被那原本明亮的眼睛之中此刻卻突然之間被一層古怪的紅色所覆蓋住了,就像被戾氣佔據心智時的我一樣。我暗自一驚,急忙向後退了一步,收起劍鋒橫在身前,緊緊的盯著角落之中的離墨。
離墨的雙眼紅的怕人,就連那黑色的眼瞳似乎也消失在了那一片血紅之中。四周突然起了風,兇狠的風瘋狂的肆虐開來,吹盪在山谷之中嗚嗚作響。那些被懸挂著的屍骸似乎搖動得更厲害了。
「季公子,你知道為什麼我會被囚禁在這裡嗎?」離墨帶著獰笑的口吻慢慢的說道。
我搖了搖頭,絲毫不敢大意。
「那是因為......」離墨語氣之中的猙獰越來越強烈了,那種兇殘的笑意也開始蔓延了開來:「這些人的魂,都在我的身上!」
我大吃一驚,向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麼?你是說......這懸屍林之中所有屍骸的魂都在你的身上?這怎麼可能......凡人最多只可以接納三魂,再多的話就會元神具裂......就算是死後也是如此......你居然......」
那個昏暗的角落之中突然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過的壓迫感,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緩緩的涌動著。離墨咯咯的笑著,低聲說道:「凡人至多可容三魂,但是若非凡人呢?......季公子......我在生前,也是你的同行啊......」
「你......也是人偶師?」我只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眼前那個角落似乎有些模糊,頭也開始隱隱的痛了起來。我依稀記得傳說之中有八個人偶師,除了閔二叔、鬼谷仞、路子野、鬼谷仞和杭先生之外,還有兩個居於西南羌地的人偶師。但是這二人也只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罷了。難道這離墨和那兩個詭秘的人偶師有什麼關係嗎?
還未來得及多問,只見兩條黑影突然從角落之中離墨的身上竄了出來,尖叫著沖向我身後的那具乾癟的屍骸。身後頓時瀰漫起了濃烈的怨氣,就連手中的破魔劍也發出了不安的共鳴聲,震得我虎口一陣發麻。
耳邊幽幽傳來離墨鬼魅的聲音:「人有三魂,謂胎光、爽靈、幽精。我只歸還其爽靈和幽精,季公子,想必你應該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吧。」離墨的聲音透著怨恨與狂喜,回蕩在我的耳鼓之中,生生的痛了起來。
離墨所說的我當然知曉。爽靈支配生命,幽精支配記憶。而唯獨胎光,是支配人甚至是鬼魂的理智的。失去了胎光,就相當於喪失了心智。我只覺得脖頸開始變得僵硬了起來,我努力的轉過身,看著身後在高聳的橫木上面不斷掙扎著的、表情無比猙獰如同困獸一般的那具白骨森森的屍骸,不,現在已經不能稱之為屍骸了。
然後,那根繩索毫無徵兆的斷掉了。那個人形落在了地上,用那通紅的雙眼看著我,已經不完整的下顎骨咬得咯咯直響。
「讓他帶你去找鬼谷大人吧。哈哈哈哈......」離墨的聲音似乎變得格外的渺遠,彷彿是從山谷的另一側傳來的。此刻耳邊只剩下了隆隆的風聲,似乎,還夾雜著殘缺的亡魂的哀嚎聲。我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劍,渾身卻變得冰冷了起來。
路子野的臉上掛著猙獰可怖的笑容,一步步的向我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