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話 懸屍林(四)
我注視著前面那身形幾乎已經快要殘缺不全的路子野,婚紗呢開始變得冰冷了起來。那雙紅色的眼睛掛在眼眶裡,顯得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從那乾裂的窟窿之中脫落出來。他身形搖晃的向我慢慢的走來,眼神之中滿是犀利的神色,有些古怪,讓我有些讀不懂。
我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有些顫抖的說道:「路子野......你......」
路子野沒有說話,他似乎已經無法說任何的話了。因為他的嘴巴早已經只剩下半邊白森森的骨頭和不完整的皮膚了。他呼哧呼哧的喘著氣,殘缺的牙齒不時的碰撞著,發出桀桀的聲音。那張扭曲的臉此刻顯得更加的可怖了。
「季公子。」離墨的聲音從身後幽幽的傳來:「這個人的意識里對你看起來卻是相當的怨恨啊......看來,你能不能活著離開這懸屍林,還是一個問題啊......」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高亢和聲嘶力竭:「過懸屍之林者,死!」
最後的一個「死」字被厲聲的吼了出來,震的四周空曠的山谷之中一片令人眩暈的回聲。我只感覺眼前一陣抖動,然後便聽到眼前那個怪物一般的路子野突然發出一聲類似於笑聲一般的吼叫。緊接著我只覺眼前一花,路子野那張快要腐爛殆盡的臉猛的靠近,幾乎快要貼在我的臉上了。濃重的屍氣夾雜著腐臭的味道衝進我的鼻子里,我一陣作嘔。那雙圓睜的雙目讓我的心裡不由得一緊,我急忙向後閃開一步,然後揮起手中的破魔劍斬在了我與路子野之間。霎時間,刺骨的寒光伴隨著詭綠色的火焰呼嘯的騰起在路子野四周,將他死死的圍住。路子野頓時發出憤怒的吼叫聲,在那火光的圍繞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腳步也變得有些踉蹌。我絲毫不敢怠慢,甩手便是幾張咒符呼嘯而出,穿過那厚厚的火牆,貼在了路子野的身上。只聽一聲凄厲的慘叫,路子野的身形在火中不斷地掙扎著,最後還是重重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我只覺心中一陣煩悶,揮手收去了火焰,轉過身,盯著角落之中離墨那團黑色模糊的身形,冷冷的說道:「你想用路子野控制住我,恐怕沒那麼容易吧。」我頓了頓,離墨的眼神之中似乎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但隨即消隱了。我繼續低聲說道:「三魂七魄支撐著陽世的軀體,但是少了一魂的話,整個軀體雖然能夠發揮出陽世的本事,但是卻無法抵禦來自地府之物的衝擊。我雖然曾經是路子野的手下敗將,但是你想用他來牽制住我,恐怕沒那麼簡單。」說罷我回過頭看了一眼臉朝下躺在地上的路子野,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四周的風伴隨著逐漸隱去的火焰再度的席捲而來,整個懸屍林被濃重的死氣沉沉的壓著,那些乾枯破敗的木樁被沉重的屍體壓著,發出咯吱的聲音,讓人格外的不舒服。地上高高的枯草在風中雜亂無章的搖動著,毫無生氣。而那深紫色的天空,也被厚厚的積雲遮蔽的一片模糊。
離墨看著我,發出低沉的笑聲,似乎是在嘲笑一般,但是更多的是一種讓我說不好的感覺。我緩緩的抬起手,鋒利的劍鋒伴隨著寒光直直的指向他的兩眼之間。我低聲問道:「你笑什麼。快告訴我鬼谷仞在哪。」
離墨抬眼看著我,止住了笑聲,用那嘶啞而低沉的聲音幽幽的說道:「季公子......遊戲恐怕還沒有結束啊......」
我一怔,手中的劍向下偏了一些。而就在這時,我只覺得背後霎時間泛起一陣寒意,緊接著便覺得一股濃重的怨氣壓迫而來。我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好,急忙轉身提劍猛刺,但是卻為時已晚,似乎有什麼東西向我凌厲的掠了過來。我只覺虎口一麻,手中的長劍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引著脫手而出,落在不遠處的山石之中。然後便覺脖頸驟然勒緊,像是被細小的線死死的纏住一般,一下子透不過起來。我艱難的呼吸著,只覺眼前一片昏暗。我勉強睜開眼睛,看著前面那個高大的身形,越發的窒息了起來。
路子野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他用怨毒的神色盯著我,殘缺的嘴角似乎漾起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而他手中的偶線也在不停地收緊,我只覺得那細細的線快要割斷我的脖子一樣,猛烈的痛著。我向前踉蹌的走了幾步,腦袋誇張的向前仰著。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艱難的說出這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然後便覺得整個胸腔快要壓抑的炸開一般。
「季公子,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離墨那令人生厭的聲音再度從身後響起:「你只記得那三魂七魄對凡人是無比重要的,但是你卻忘了,你的這位故人從很早之前開始,便並非是那陽世之人了啊。」
我這時才恍然大悟。我一直以來只把路子野當成一個想要殺掉我並把我做成人偶的故友,但是卻一直忽略了,他自己也早就變成了一具人偶了。所以那些鎮魂的黃符對他來說是毫無用處的。想到這裡,我不由得艱難的抬起手,死死的攥住那條偶線,然後手中騰起綠色的火焰,那偶線被地府的邪火燒灼,一下子綳斷了。我猛的向後摔了去,脊背撞在山岩上,生生的痛了起來。我大口的喘著氣,滿嘴都是血腥味和空氣之中的屍氣。
路子野慢慢的向我走了過來,牙齒桀桀的碰撞著,居然說出一句模糊的話語來:「冥淵......我好想你啊......」那扭曲的臉上掛著極度的狂喜和猙獰,似乎要將我整個人撕裂開來一般。暴突的眼睛滿布血絲,異常的可怖。
我不顧脊背的疼痛,掙扎著直起身,看著眼前那搖搖晃晃的路子野,心裡漸漸的冰冷了起來。看來路子野是無法改變他人偶的身份的,所以,就算是到了陰陽之界被剝奪了魂,只要有七魄中的一魄在,他就仍然還是那個路子野。想到這裡,我只覺得指尖一陣寒冷,下意識的將手伸進懷裡,捏出兩張鎮魂的黃符,死死的攥在手中,盯著靠得越來越近的路子野,手指卻已經在不住的顫抖了。
但是,就在路子野快要走到我面前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了。他站在那裡,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臉上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詭異。我也有些微微僵硬的站在那裡,看著面前的路子野。四周的風突然沉寂了下來,那一片紫色的寂靜之中散發著一股死亡的感覺,似乎就像是那暴風雨前的寂靜一般,緩緩的沉澱著恐懼的錯覺。
我有些不安的挪了一下腳,絲毫不敢鬆懈。破魔劍在不遠處的地上閃動著寒光,同時在不安的共鳴著。
路子野仍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好像是在尋找著時機衝過來。空曠的山谷之中靜得怕人,天空中的一團團如同屍體一般的烏雲在緩慢的移動著,在光禿禿的山岩上投射下一個又一個骷髏一般的影子。
「要起風了......」離墨的聲音突然在身後傳來。我一驚,下意識的轉過身,卻發現那原本陰森狹小的角落此刻突然變得空無一影,但是那股怨氣卻更加濃重了。彷彿從地底的裂縫之中不斷地湧上來一般。我一抬頭,然後整個人幾乎快要僵在那裡了。
高聳的山岩上映著一個巨大的人影,約莫五人高,整個身形像是被無數的黑影拼湊出來的一樣,在那影子當中,甚至可以隱約看到無數的人影在痛苦的掙扎著。嵌進山崖的重重的鎖鏈死死地禁錮著這個高大的黑影。在黑影頭頂處,是兩個清晰地眼睛,正在死死的盯著我。
那正是離墨的眼睛。
「離墨......這就是你的樣子么......」我盯著那雙明亮的有些詭異的眼睛,喃喃的問道。
離墨卻沒有回答,就連身後的路子野也沒有任何的動作,甚至,那片懸屍林之中的屍體也停止了緩慢而又沉重的搖動。天地之間鴉雀無聲,只有我沉重的呼吸聲和不斷湧出來的怨氣交織在一起,緩緩的滲透著死亡的味道。
我突然感到空氣中泛起一陣不安,然後,似乎有隱隱的響動從遠處傳來,就像是幽怨的震動,從腳下的土地上不斷地傳來。我急忙四下望去,但是卻什麼都看不到。黑紫色的霧氣涌了過來,周圍瞬間變得有些寒冷,我不禁打了個冷戰,死死的盯著眼前唯一可見的那兩條有些猙獰的黑影。
然後,一陣寒風毫無預兆的猛的卷了起來,就像是一個人用力的推了我一下一般,我幾乎站不穩,向後踉蹌了一下,靠在了岩壁上。然後眼前緩緩的出現了兩個模糊的影子,像是身披蓑衣的一高一矮兩個人,有些不協調的慢慢向我走來。他們胳膊被什麼鎖鏈纏在了一起,每走一步,耳邊都會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撞擊聲,格外刺耳。
我盯著那兩個人影,心裏面突然閃現出一件事,然後,整個脊背,都開始泛起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