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空洞的勝利」(下)
……
妮娜還在那裡,甚至沒有停下。架著武器,不顧一切地撲向普羅米修斯。
然而,妮娜的氣息比先前弱了很多。或許大家都在祈禱妮娜能夠安然無事,但事實卻完全不是那樣。
她全身的前側看上去焦黑一片,明顯是受到了直擊。縱然如此,妮娜仍未停下,一擊猛襲普羅米修斯。
「蠢貨……!憑那種東西也想傷到在下……」
話剛說到一半,普羅米修斯的蠢笑瞬間凍結。「逸刀—流雲」的破魔性加以妮娜的刀術,成功破開了普羅米修斯的【龍皮】加護。
雖然與預想的結果差了一些,但也算是歪打正著。
事實上,普羅米修斯在一開始便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它那根本不是加護,而是兩樣魔道具。因此,互相矛盾的兩樣防禦才能同時存於一身。
如若不然,絕對防禦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借用異形體凝結的巨人,它這就是掩耳盜鈴。
只需一刀,普羅米修斯的謊言不攻自破。它是個合格的弄臣,卻不是個合格的欺詐師。
……
「啊啊啊啊……!」
撞倒普羅米修斯,妮娜跨坐在它身上。茉莉從未聽過那種吼叫,也從未見過妮娜極力狂吼揮舞長刀的模樣。
茉莉沖了過去,妮娜已在她的眼前將普羅米修斯這個存在徹底抹去。
那畫面頓時難以看清,茉莉不禁伸手擦臉。
好了,夠了!已經、夠了……!可惡、我到底……
……茉莉或跳或翻地穿過合成巨人的殘骸,也就是那些異形怪物的屍體。心裡滿溢著後悔、以及對自己的咒罵。
能打破普羅米修斯的物理障壁……擁以可能性的只有妮娜一個。「逸刀—流雲」,妮娜正是用它破開了巫妖化的魔導王、艾蒙亞托的屏障。
因此,茉莉才仰賴拉克絲摧毀巨人體,製造能讓妮娜直接攻擊普羅米修斯的狀況,而妮娜屆時見機行事,收拾普羅米修斯。
這不是什麼妙計,卻是茉莉唯一想得出的計劃。
她在賭,賭普羅米修斯虛張聲勢。她在賭,只要拉克絲能順利攻擊,妮娜就一定會完成任務,定能要了普羅米修斯的狗命。
雖如此相信,但也抱著不安。真的,茉莉是打從心裡深信著妮娜,問題只在於能不能製造機會。
對此,茉莉還下了一手保險,確保萬無一失。顯然,這份保險用上了,還起了較為關鍵的作用。
既然如此,那又在不安什麼呢?難道是這個嗎?真的是這個嗎?!
……
妮娜仍跪坐在那,雖有護住頭,但她全身依然存在肉眼可見的燒傷。長刀落在地上,茉莉想喊她,但出不了聲。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為什麼?她為什麼不動了。
紅髮的少女跪在那兒一動不動,茉莉靠近她,伸手碰觸她的肩膀。焦黑的皮膚剝落、滑下,露出了粉紅色的血肉。
茉莉嚇得縮手,而這時她動了,妮娜終於動了。還是那樣面無表情,轉向茉莉……
「我,不要,緊……」
……還沒說完,便緩緩倒下。
為何,沒能出手扶她?為何到了現在,還仍舊只是茫然地低頭看著她?
最後,她彷彿乞求原諒似的跪倒,自己卻還是連出手碰她都做不到。普羅米修斯遺落的首飾就掉在她的身旁,硬幣般的部位刻有薔薇圖案的紋飾。
就只為了這種東西……妮娜幾乎賭上了命。
是自己賭上了她的命……這,到底在說什麼?我,說了什麼?
前額發麻,無法思考,也不想思考。茉莉不明所以地將首飾緊緊按在頸根,毫不保留,用力地按。
想狠狠地打地面一拳,但這種行為毫無意義。所以,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又到底該怎麼辦?
……
溜進眼前的影子讓茉莉抬起了頭,她看見了一雙俯視她的黑玉色眼眸。
克勞狄烏斯拉下口罩,蹲在妮娜身旁,毫不猶豫地讓她躺平。
一隻手搭在了茉莉肩上,是薇奧拉。這令茉莉紅了眼眶,但她終是忍住沒有落淚。
渾身漆黑的男人將手指貼在妮娜焦黑的脖子下一點、大約是頸動脈的位置。耳朵湊近她嘴邊,閉上眼,點了點頭。
「還有呼吸,沒事的。」
「可……」
……一聲〈可是〉差點衝出口。〈可是〉什麼?要說什麼?還有什麼好〈可是〉的!
再也忍不住了、撐不下去了。眼前模糊歪斜,連聲音也剋制不下。
這時,薇奧拉的雙手從背後繞過茉莉的脖子,緊緊摟住,並將臉頰貼上她的臉,這也許是薇奧拉獨特的安慰方式。
茉莉抓著薇奧拉的手,嘴裡反覆叨念著〈可是〉,無論想說什麼,都無法連貫地說下去。
身體頻頻顫抖,彷彿要散成碎片。
「余之半身,相信陰影乘積之事。」
能感覺薇奧拉按得更緊了,但茉莉還是無法冷靜……
「可是,妮娜……她……都不動了,我……可是……」
……不知怎的,完全說不清楚。
……
突然,克勞狄烏斯兩眉一挑,聲音也放大了幾分。
「你還在那胡思亂想什麼,妮娜會因這種小傷就死嗎!只要有呼吸就有救,她不會這麼簡單就死!絕對不會!」
……放鬆眼角,克勞狄烏斯閉上眼睛。
「……伊麗莎白!」
「來了……!」
「快幫妮娜治療!絕不能讓她死!」
「不是致命傷,包在我身上!……啊,帕克先生,幫我把拉克絲小姐抬過來!薰也去幫他!全部都去!」
「喔……!」
「了解!」
「我先輪流治療她們兩個!」
……伊麗莎白說著,目光不自然地飄向茉莉。
「……我知道大家都有傷,忍到我這邊告一段落好嗎?」
……忍耐,對,茉莉知道伊麗莎白在暗示什麼。她能忍耐,辦得到。只不過是忍耐而已,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她忍得住。可是,妮娜呢?
自己在這裡忍耐,妮娜就會好受一點嗎?……不行,不能這麼去思考。
快昏倒了,悲觀帶起壓抑的氣氛,有些想像以前那樣逃避。但是,別逃!逃避有什麼用。正視它們,不論是什麼。
深呼吸,把呼吸穩住,咬緊牙關。茉莉點了下頭,一次又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