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被生產者」（上）

……

像是不放心，薇奧拉仍緊摟著茉莉。伊麗莎白閉著眼睛，手按在妮娜肩上，施行治癒術。被大伙兒送到一邊地上躺著的拉克絲斷斷續續地說〈我沒事，先別管我〉，並試著坐起。

比賽結束了，茉莉一行還是取得了最終的勝利。構成巨人的異形怪物屍骸散得到處都是，僥倖活著的全如潮水般退到牆角。

正是這時，一陣鼓掌聲響起，配合著異形們退卻的動靜，無比刻意。

剛才莫名失蹤的〈白色災難〉又出現了在眾人眼前，高處的王座上，阿塔拉翹著腳，展露愉悅的自信笑容。

接著，彷彿是在回應那個笑容。拉斐爾無聲無息地迎上去，展露的寒如冰霜的殺意。

……

「我已經確信了，無比確信。」

……拉斐爾獨自走遠。筆直地走。並於走廊盡頭那名男子站起時止步，立於原地。

「……只要能殺了你……」

他語氣平靜，極度地冰冷、透徹……

「……要我怎樣，現在我都放得下。」

「是嗎？真高興聽你這麼說。」

……男子一步一步地徐徐走下岩台，不停地鼓掌。

「……拉斐爾，我真的很高興。想不到我竟能聽你親口說、你肯為了我犧牲自己。可是啊，拉斐爾，你本來就該這麼做，那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可愛的孩子〉。」

「就算是開玩笑，我也不想聽你那麼稱呼。」

「哦？為什麼？」

「那令我作惡。」

「這我知道，拉斐爾。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當然一清二楚。可是對我而言，我就是忍不住想那麼說，拉斐爾、拉斐爾喲！稱呼自己的孩子為〈我的孩子〉何錯之有呢？」

「什麼……？！」

那傢伙的聲音乍然一晃，阿塔拉則是繼續縮短二人的距離。

「拉斐爾。」

……他眯起那對黑中帶紅、閃耀不祥金光的雙眼，展開雙手，揚起頭。

「……你千真萬確是我的孩子。」

……

聽阿塔拉這麼說，拉斐爾當即憤憤地揮手……

「胡說八道！」

「我不是胡說，是事實。只是你沒有母親罷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那都是真的，拉斐爾，是事實，都是無可動搖的事實。」

無論拉斐爾怎麼否定，阿塔拉的語氣都沒有改變……

「……這個東西……呀，不怎麼好解釋，翻譯為人類的通用語有點困難呢。」

「難道……」

……一聲呢喃，來自帕克。

阿塔拉挑起嘴角一瞥帕克，立刻將他不祥的雙眼再次轉向拉斐爾。

「長話短說，我向某個惡魔友人學習了這個方法。極少部分的大惡魔，就是以這種方法繁殖的。是的，這門技術真的很優秀，優秀在哪裡呢？那就是，由這方法誕生的個體，理論上能夠完全排除、追求完美後代時所躲不掉的隨機因子。」

……眯起眼睛，暗金色的邪光一陣閃爍。

「……只要對親代個體，也就以我本身為基礎產生的新個體動點手腳，做點操作，改變、改良，就能產出我所期望的個體。可是再怎麼說，這也只是理論上，想實現這方法，必須克服重重困難，就連我也經歷了無數次失敗。」

「你到底……」

「先別急，拉斐爾，拉斐爾喲。其實你啊，還有很多、非常多、數也數不清的兄弟。可惜，要稱他們兄弟，不是件容易的事。」

……

那聲音很清楚，阿塔拉似乎抖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你應該也見過他們吧，我可愛、美麗、純粹的孩子。」

「我不知道！」

「那些東西……」

「停下！」

「無一例外，全都是捨棄道路上的〈孤兒〉。」

「你在說什麼……！」

「……每一個都是！全部都是啊！拉斐爾，全部都是。那全都是為了創造你，拉斐爾，我可愛的孩子，他們全是我為使你降生在這世上而創造的東西！當然，你為了逃出那裡而殺的傢伙們，還有先前敗戰而死的赫爾墨斯也是。」

「什麼……！？」

此言一出，拉斐爾動搖了。阿塔拉故意張大左眼，彷彿瞪視著對方。

「對，你們全都是我的孩子。」

「你……！」

「別急，在你出生以後，那些傢伙就開始擅自〈生產〉一些醜陋的生物，所以工廠現在已經沒用了。然而，那些孩子也有生存的權利，你不認為嗎，拉斐爾？」

一拍手，迴音格外響亮……

「……你可不能當作事不關己，因為只要哪裡出了一點兒差錯，你也會成為他們的一分子。我很想說你是完美的成品，但事實上只能說是達到了某種要求的成功範例，而那些孩子則是完全的失敗作。」

……

氣氛沉了下來，與先前不同。拉斐爾的殺意不見了，難道是阿塔拉的話起了什麼作用嗎？

「喲？怎麼啦，拉斐爾？傷了你的心嗎？怎麼一臉受了傷的樣子呢？」

……帶著愉悅，阿塔拉繼續靠近。

「……可是，你怎麼會受傷呢？因為你憎惡那些東西？因為你輕蔑他們？因為你自認比他們優秀來安慰自己？因為你發現自己與他們只是一體兩面？」

大約三步遠，阿塔拉停了下來。他揚起視線，輕哼了一聲……

「……還是說，你最恨的是〈我其實是你父親〉這麼一個無法掩藏、牢不可破的事實。對你來說打擊太大了嗎，拉斐爾？」

「你……」

「嗯，你說什麼？」

「你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不只，還多著呢。」

……

翹起兩端唇角，阿塔拉繼續開口道……

「……第六局是你們贏了，六連勝，太精采了，讓我的預估完全錯誤。我完全不認為奧沃女士會敗給你們，還以為你們少了法師后，面對普羅米修斯絕對沒有勝算。結果這位小姐完全超乎我的想像，我也沒料到你們能持有【魔鄧肯之劍】的複製版。」

……說著，他突然一抹蒼白的頭髮，仰天大笑。

「哎呀，真是太厲害了，我原本是計劃讓你在這裡目睹同伴被屠殺殆盡。雖然到時候沃爾卡斯大概會忍不住衝出來，不過那也無所謂。」

蹲在妮娜身旁的克勞狄烏斯轉頭瞪視阿塔拉，兩人的視線瞬時纏繞、迸發。

「……哼，白費力氣，現在的沃爾卡斯就是個平凡的人類，他贏不了我。我是很想把夕寧也邀請過來，可惜不知道她在哪。如果那個小吸血鬼也在，或許能對我構成一點點威脅。」

「別擔心。」

留下聲音，拉斐爾突然消失了。

「不需要她出面。」

……而當他再次出現時，短劍【黑椿姬】已刺向阿塔拉的心口。

「……我會殺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