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贏不了」（上）

……

茉莉不知道那是什麼，總之不是他，絕不是。因為那傢伙可是拉斐爾，他是不可能動也不動的。無論怎樣，只要是為了同伴他都能起身反抗。

抱著這樣的想法，幾乎深信。然而，還是想喊他的名字，忍不住地喊出……

「拉斐爾！」

……於是那傢伙動的，是左手，應該說是左臂。

他動了？……對，有動作了，就像在回應茉莉的期待，並證明自己的身份。

剎那間，整條左臂彷彿……不，是確實膨脹了將近一倍。不只是大，連形狀變得都難以稱作是手。錯覺嗎，還是多心了？無論如何，那條左臂一口氣撐起了身體，同時恢復原狀。

右手拾起了落在一旁的短劍，肩膀背部發抖、蠕動似的震顫。接著是聲音，低語的聲音。

阿塔拉麵帶輕笑，望著拉斐爾呻吟似的、不知對著什麼說著……〈停下來〉。看著他一邊立起左腳，然後緩緩站起的樣子。

「我不是說過了嗎，拉斐爾？我想更了解你，在我面前暴露你的一切吧。就在這裡，在認識你的人、被你欺騙的人們面前。」

拉斐爾一字未吐，雙肩隨呼吸上下浮動。他是說不出口，還是發不了聲呢？

並非如此，剛才他還反覆地說著〈停下來〉，所以想必沒有問題。

不過，那又怎麼樣？沒錯，那一點也不重要。

……

那傢伙還活著，沒有死，這就夠了，一點問題也沒有。茉莉打算這麼認為，但卻辦不到。

拉斐爾的氣息是那麼地虛弱，低迷。不管怎麼想，這都是足以致死的重傷，讓人都想求阿塔拉住手了。

住手吧，已經夠了吧！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真的會死。

要做什麼都行，只要你放過他就好。……真的很想這麼說。

頭好暈，無力感蔓延全身。

沒用的，想也知道，無論求得再怎麼懇切，他也不可能停手，這是當然的。可是，真的就只能這樣？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每個人都束手無策？因為有人質？在那個大怪物肚子里的人質？……但那是真的嗎？能保證他不是說謊嗎？

可惜，現在也沒有任何手段證明真偽，什麼也沒有，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才……」

……呼吸急促，拉斐爾深吸口氣，試著慢慢吐出。

「……沒有欺騙……任何人。」

「是嗎？」

斜過視線，阿塔拉右手指向拉斐爾，那一瞬間，袖口頓時迸裂。

……

他的手，伸長了？不對，前提存在異常。應該問……〈那算是手嗎？〉

至少，不像人類的手。

長有肢節，表面覆滿發亮的純白纖毛。約有茉莉的腰那般粗細，長度則憑肉眼無法估量。

從阿塔拉肩頭一直伸到拉斐爾的身上，並以其前端的五根鉤爪緊抓著對方，力道不小。一根扣著脖子、一根切在右肩、一根深陷左臂，其餘的緊緊壓著他的腹腰。

當然，那個阿塔拉背有蝙蝠翅膀、胸口還有古魔導王的面容，現在這個誇張的手是沒什麼好驚訝的。只是啊，驚不驚訝不是重點，此刻更不是問〈那是什麼〉的時候。

「〈沒有欺騙〉？我可不那麼認為，拉斐爾。」

「啊……呃……！」

……有聲音竄進耳里，那是隔了如此之遠都能聽見的緊壓聲、斷折聲與破碎聲，以至於拉斐爾都鬆開了握著的短劍。

左手五指像抓空氣似的不停跳動，但很快便停了下來。那左腋下的鉤爪毫不留情地向斜上深入，不斷、不斷深入。

……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就完了。

纏著腹側的利刃也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背，有陣輕輕的哀嚎，不是拉斐爾，而是拉克絲。

還有其他人在呻吟著，不知在叫些什麼。是誰？……茉莉看了一圈，這才發現那其實是自己的聲音。

「他贏不了的，差距太大了。」

……看著那一幕，克勞狄烏斯咬牙說道。

「……再這樣下去是贏不了的。」

〈贏不了〉，那是什麼意思？贏不了這種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看就知道了吧？對方壓倒性地強。

比賽？你說這是〈比賽〉？不對，絕對不對，這不是決鬥也不是競賽。

那個傢伙只是想殺掉拉斐爾，將他徹底戲弄后、像不屑一顧的玩具般破壞掉。而現在，阿塔拉正準備要了拉斐爾的命。

……

能讓他得逞嗎？茉莉感覺有些氣血上涌。不能允許那種事，絕對不行。

轉眼，茉莉跑了過去。有人出手阻止，卻被她即刻甩開。

彷彿由心底絞出的痛苦吶喊在回蕩，響徹鼓膜。

拉斐爾的左臂與身軀同時〈啪噠〉一聲墜落地面時，阿塔拉輕蔑地笑聲也於同時發出，嘲笑在空氣中遊盪。

鉤爪終於鬆開，那不像手或任何東西的結構也在逐漸縮回。拉斐爾依然沒有動作，他還是倒在地上，血流如柱。

眼前有些恍惚，茉莉覺得自己一定是完全慌了。振作啊，一定要趕快振作起來。

地上是血，左臂斷了，他在流血。為什麼會出這種事？茉莉在拉斐爾身邊蹲下，不知所措地用雙手扶起他的脖子。

鉤爪扯破了拉斐爾的皮膚，挖出一條條痕迹。血管自然受損嚴重，血仍一陣陣地湧出。

不過，茉莉按的不是那裡，而是另一側。流血的地方太多，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

……

突然，拉斐爾的眼微微開著。他的臉真是端整得驚人，然而在受到落雷的直擊后，已是滿面的赤紅。唇動了，聽不見聲音。茉莉立刻彎低腰，將耳朵湊到他嘴邊……

「……不、可、以、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

茉莉稍稍起身，只將右手托在拉斐爾頸后。當然，她沒有扶起拉斐爾。畢竟她覺得自己不該隨便挪動他。

為了能讓拉斐爾清楚看見，茉莉將臉對準那淡紅色瞳仁，大幅度地搖了搖頭。

當然，那不是〈不行〉，也不是〈不可以〉，更不是任何負面的意思。

只是想告訴他，你不是只有一個人，你並不孤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