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姐妹失和
驪嬙也放慢了腳步往裡走,多日不來,景物都依稀換了樣兒,往日的花花草草沒了人打理,萎頓不堪,和雜草亂木沒有區別。又是冬季,枯枝槁木,一片蕭索景色,驪嬙一路走來,連一名宮女內豎都沒看到,快到門口時,才見驪姞從裡面迎了出來。
驪姞顯然沒料到驪嬙會過來,只穿了件緊身的小夾襖,髮辮也未梳理,挽了個尋常的髮髻在身後,一幅晨起未妝的面容。
驪姞道:「昨日才在雪地里玩了一日,你也不怕累著,怎麼一大早就往我這裡來了?」
「我現在身體大好了,閑在宮中也無事,可不就往妹妹這裡來逛逛?」
驪姞帶驪嬙進了寢屋,驪嬙見席上正擺著俎、豆、簋等食器,才知驪姞還未用膳。驪姞命止水拿個綉墩過來,擺上匕匙、箸碗,讓驪嬙也坐了,道:「昨日累了,今兒起得遲了些,本想過來和姐姐一起用膳的,看著已過了用膳的時辰,我就一個人隨便吃些罷。姐姐若不嫌,就挑些喜歡的將就用些!」
驪嬙看那裝在盒裡的菜肴,有燒鷓鴣、煨小母羔兒、酒糟駝蹄,還有松子飴糖捲兒等點心,不禁笑道:「妹妹只是隨便用些的菜已是如此,若不是隨便的,只怕要趕上西王母的瑤池宴了!」
驪姞訕訕道:「今兒是十五,聽說主公去太廟祭完祖后,在蕙姬那裡擺了宴席,蕙姬就差人送了幾個菜過來,說是別的宮裡也都有的!」
此言一出,驪姞便後悔不迭。果然驪嬙笑道:「這個自然,蕙姬豈有單往你這裡送的?想必她是未卜先知,知道我今日會來玉蟾宮中用早膳,所以把章含宮的一起送過來了。」
止水見驪姞一臉尷尬,便插話道:「驪娘娘,前陣子你病著時,我家娘娘因討要兩宮分例的事情去惠安宮坐了坐,和蕙娘娘說了幾句話,許是蕙娘娘見我家娘娘還算明白,便差人送了兩次酒菜過來。我家娘娘一來不願讓驪娘娘煩心,二來這等微末小事也不曾放在心上,所以未曾對驪娘娘提起過。」
「我不過是說了句玩笑話,看把這丫頭給急的,難道就你會護著自個兒主子,我就不知道疼自個兒妹妹?」
「姐姐,止水說的是實話,蕙姬通共送了兩次過來,今兒正被姐姐趕上了。既是主公宴請之物,論理咱們都應分得一杯羹。這菜肴平時也不常吃,姐姐好歹也嘗嘗,別糟蹋了!」說著便拿起長箸夾了塊羊羔兒放在驪嬙的碗里。
驪嬙問:「這幾日怎麼不見伊豆與禾秀?」
「如今宮裡冷落成這樣,她們哪裡還會呆得住,今兒一早說是到曾姬殿里去借個什麼東西,一去半日也不見回來,也罷,她們愛去哪去哪,我眼前落得清凈。」
「天下的主子若都象你這樣,豈不是個個尊卑不分,家反宅亂了。」
「她們是耿夫人指派來的,橫豎我也使喚不動,留在身邊幹什麼?」
驪嬙吃了兩口便放下了,漫不經心道:「如今我身體也好了,就想把以前那幾個女伎重新喊來,把以往的歌舞再編排一番,看生疏了不曾。閑來也可讓優師過來唱個曲,解個悶,跟以前一樣,咱們樂得在這宮裡過自己的日子,妹妹看可好?」
驪姞呆了一呆,才道:「妹妹有一事未曾告訴姐姐,還請姐姐不要怪罪。當日姐姐正纏綿病榻中,蕙姬找了我去,說主公喜愛看歌舞,聽聞姐姐親自調教了數十女伎,皆是體態不凡、舞技卓越之人,便想借過去使喚幾日。我想一來因宮中分例一事有求於蕙姬,二來這些女伎養在宮中也無事,反而多出不少銀錢開支,便做了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將她們一併送於蕙姬了!」
驪嬙放下碗箸,直視驪姞道:「別人不知,你還不知道嗎?這些女伎哪個不是我精挑細選,又悉心調教出來的。論體態、舞姿,別說這晉國後宮,就是尋遍諸候國里也找不出幾個來。蕙姬一開口,妹妹就二話不說送了出去,白白便宜了蕙姬不論,不是自個兒把晉侯往別人懷裡推嗎?你這順水人情送得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止水本想為主子說句話,見驪嬙臉色不善,就不敢擅自插嘴,只得在驪姞身後低頭站著。驪姞也紅了臉,道:「咱們現在的光景豈能和以前相比,不過是先顧著跟前兒罷了,能自保尚且不易,哪裡還能去爭寵奪位,到不如在蕙姬跟前討個好兒,先把目前的坎兒過了。」
「蕙姬本就已得寵,如今有了這些女伎,可不是如虎添翼?」
「她哪裡就能事事如意了呢?咱們不與她爭,自然有人會與她爭,這宮裡頭的規矩姐姐還不知道嗎?」
「惠安宮的人不就是拿月例來為難咱們嗎?又不曾真捏著咱倆的錯處。雖說宮裡有些沒來由的混帳話,也不過是空穴來風而已,主公哪裡就能憑這些定咱倆的罪,不過冷落些日子,不定什麼時候轉過心來。好歹咱們也是坐著嬪人的位子,妹妹何必總是忍讓於她們?沒得讓人看低了咱倆!」
驪姞低頭不語,只默默地啜著杯中的酒,兩人悶坐了片刻,驪嬙也覺得沒意思,扔了碗箸,帶著細柳和瓊枝離宮而去。驪姞早沒了胃口,早膳也不吃了,讓人把食案撤了,自去歇著生悶氣。
驪嬙一回到章含宮,就把內豎且叫過來,問優師那邊有沒有回信兒過來?
內豎且道,「聽樂府里的人說,晉候今兒一早率軍打獵去了,優師大人前去設樂送行,也沒說何時回來。」驪嬙有些失望,再讓內豎且去打聽晉侯打獵的消息。
內豎且去后,驪嬙信步踱至窗邊,拿起案几上的一枚瓷塤來。這枚瓷塤還是初進宮時東關五送給她把玩的,雖不算什麼珍貴物什,到也紋理細膩,托於手中圓潤可愛,外面還刻著一隻引頸啼叫的畫眉。驪嬙原於塤上一竅不通,聽樂工吹奏多次,又得優師指點過後,因她悟性極好,便也漸漸尋得了門道,閑時即興吹奏一番,只是常常覺得一人吹來無甚趣味,不過偶爾解個悶罷了。
驪嬙此時將瓷塤托於掌中,不料手中一滑,塤兒掉落下來,咣的一聲,在地上碎成了幾片。細柳聽著聲音趕緊過來,查問驪嬙傷著手沒有,一面收拾地上的碎片。驪嬙忽覺得心中一陣煩惡,任由細柳去收拾,自去床榻上躺著。
不多時,內豎且回來說,晉侯此番去的是離絳城約一百多里的楊縣,此地水草豐茂,密林叢生,各種野獸出沒,正是狩獵的好地方,沒有個把月只怕是回不來的。驪嬙又問晉侯帶了哪些人同去?內豎且回說約略是東關五和梁五,大夫有荀息,里克,狐突等,公子重耳和夷吾也一起去了。
「申生沒有同去嗎?」
「聽聞晉侯讓世子留下來監理國政。」
驪嬙將細柳喚來道:「我上次讓你想辦法給媿姒送個信兒,你到底辦了沒有?」
細柳囁嚅著道:「奴婢找了幾次採買府的小內豎,讓他幫忙出宮時往世子府里遞個信兒,可是奴婢臉生嘴笨,人家根本就不搭我這個茬,只問了我是哪個宮的,就自顧自走了。」
驪嬙一臉不悅:「都是些不會辦事的。幾個大活人在宮裡頭,急得團團轉,連個信兒都送不出去,真真要把人給逼死!」
細柳一聲兒不敢言語,見驪嬙無事,悄悄退下。驪嬙這時想起女椒來,雖說不是自己的貼心人,用著不趁手,可想來辦這些小事兒還難不倒她。驪嬙心裡又犯嘀咕,這女椒怎麼說跑就跑了呢,這麼長時間,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也不知攀附上了哪位夫人和娘娘。
隔了這麼長時間,驪嬙對女椒的氣是早消了,只恨女椒是個朝三暮四的賤婢,按理說她跑去別的宮裡,也應該來跟她支會一聲。自己原想和耿姬說這事,後來一連病了兩月,便將這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