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中原霸主
芸香過來道:「娘娘,看來咱們錯怪弘德夫人了,那瓶百花蜜是有毒的,夫人匆匆趕來,是來救你的命。」
杜祁喃喃道:「我一直以為,她將我恨之入骨,見我哪天喪了命,才中她的意呢,難道是我想錯了么?」
正說著,內侍來報說隆徽夫人來了,杜祁起身到門口來相迎,沁格進了殿,見滿地支離破碎的蝴蝶、螞蚱兒,隱約猜到了幾分,笑道:「妹妹昨日才辛苦做的玩意兒,今日一不高興把它們給絞了,趕明兒高興了又要重新做起來,折騰來折騰去的,這是何苦呢。」
杜祁扶著沁格在席上坐下,含了歉意道:「這宮裡唯有姐姐最包容我,也從不嫌棄我的娘親是戎人,姐姐說的話我都是信的,姐姐說,我平日是不是太小心眼?」
沁格故意沉下臉道:「你豈止是小心眼,而且任性刁蠻,不守禮法,不懂儀規,若我是正宮夫人,早將你按宮法處置,豈會留著你到現在?」
杜祁信以為真,瞬間紅了眼,哽咽道:「姐姐說的是真的嗎,我,我真的就如此不堪?」
沁格道:「主公和我都寵著你,是因為憐惜你的身世,你母親從小將你遺棄,周天子膝下子嗣眾多,從不曾將你正眼瞧過,想來你從小也吃了不少苦,你年紀兒又輕,初來晉國,難免有些失禮之處,所以也都不與你計較,想著妹妹是聰明絕頂的人,總有醒悟過來的一日。其實論起來這宮裡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背後各有各的心酸,弘德夫人更是如此。弘德也是自幼喪母,但知書達禮,深為秦君所喜愛,當初秦君將弘德嫁給晉圉,是想著晉圉有朝一日回到晉國繼任國君,女兒跟著他不至於受苦,不想晉圉竟是個忘恩負義之輩,拋下弘德偷偷跑回了晉國,秦君後來不得已,才將弘德嫁給主公,原是不想弘德就此在宮中終老一生,這麼多年來,弘德縱然不得主公寵愛,但謹言慎行,遵禮而行,並無任何不妥之處,看著別的姬妾們懷孕生子,其實弘德心裡的酸楚不比任何人少,好不容易懷了一子,又遭意外滑胎,妹妹可曾想過弘德的難處。妹妹啊,我勸一句話,這宮裡頭的女人遠比男人多的多,妹妹若不能體諒著自己姐妹,恐怕往後難過的不僅是別人,更是妹妹你自己啊。」
一番話說得杜祁垂下淚來,道:「我往日只道弘德是個冷麵冷心的人,仗著自己是正宮夫人,處處拿捏於我,卻不知道還有這段緣由在裡面,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妹妹是個爽直的人,又是個閑不住的,弘德夫人主持宮務,自然要多管束些,如今晉國又是諸候之長,中原霸主,一言一行都受天下人矚目,夫人更是要嚴明宮紀,正身明法,以為天人的表率,怎可容妹妹如此率性而為?」
「我知錯了,今後斷不會再與弘德夫人為難。」
沁格與杜祁又敘了半日話,才回自己的含壽宮去,杜祁此番死裡逃生,又受了沁格的點撥,從此心性大變,一改往日的刁蠻之氣,三天兩頭往懷贏那裡去請安問好。
重耳不日後率軍回到了晉國,晉國此次憑藉一已之力,就讓鄭國投降屈服,從此舉目中原,諸候國全部臣服於晉國,可謂天子之下,唯晉國獨尊,而那周天子也只是獨有虛名而已,一應中原大事,都需由晉國來決斷,晉重耳坐守晉國朝堂,會天下諸候,斷中原事務,真正是志得意滿,傲睨群雄。
這日重耳處理完政事,往建章宮來,剛剛進了殿門,見懷嬴和杜祁兩個人正湊在一起,低頭做著什麼,偶爾輕笑數聲,態度十分親昵,連重耳走進來都沒有察覺。
重耳知道兩人素來不和,見兩人今日湊在一起,覺得詫異,道,「兩位愛姬這是在做什麼?」
兩人這才抬起頭,懷贏笑道,「主公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也不先打發個人來說一聲?」
杜祁上來拉住重耳道,「主公看,這朵花做的如何?」
只見杜祁手中拿著一朵葦條編製的菊花,花瓣如絲絛般垂下,如天女散花一樣,栩栩如生。
重耳道,「數月不見,看來杜嬪的手藝又精進了不少。」
杜祁抿著嘴笑道,「看來我新收的這個徒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懷嬴向重耳道,「這是臣妾新做的,杜妹妹教了臣妾半日,可臣妾眼拙手笨,勉強做了一朵,也是粗陋不堪。」
杜祁道,「姐姐眼笨手拙,學了半柱香的功夫已經能做出這麼好的花,像我學了這麼長時日的,可是蠢笨成什麼樣了呢?」
懷贏道,「妹妹心靈手巧,在妹妹手裡,沒有什麼是想得到,做不出的,哪裡是我可以比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把重耳給晾在了一邊。
重耳道,「寡人上次見杜嬪做的,那個竹編的蟬兒甚是可愛,什麼時候給寡人也做一個?」
杜祁道,「主公要那個東西做什麼,橫豎你也不常在宮裡呆,不比嬴姐姐,因她喜歡菊花,可一過秋天菊花就謝了,所以我想著給姐姐多做些花兒,放在宮裡頭,花團錦簇的,天天都有花可賞,豈不是好?」
重耳道,「如此說來,你們倆是和好了,張口閉口姐姐妹妹的,把寡人也比下去了。」
杜祁撅著嘴道,「主公成日在外帶兵打仗,平日就我們姐妹幾個在一處過活,難道就不許我們姐妹倆親熱些?非要天天鬥嘴慪氣的才好嗎?」
重耳哈哈大笑,「甚好甚好,只是你們把寡人晾在一邊,寡人未免有點吃醋了。」
這裡也正說著,內侍來報說,昭訓和隆徽兩位夫人來了。兩人進來以後,向重耳行了禮。
重耳道,「今兒是什麼日子,你們莫非是說好了的。」
平戎突然向重耳跪下,正色道,「臣妾今日來是向主公請罪的。」
「夫人何罪之有?」
平戎將自己在百花蜜中下鳩毒,想毒殺杜祁,不料被懷贏識破,並及時趕到永信宮,救下杜祁一事說了,末了道,「臣妾鬼迷了心竅,身為一宮主位,領次夫人之銜,竟然做出這等事,若不是弘德夫人及時發現,後果不堪設想,還請主公責罰。」
重耳皺眉不語,懷嬴也跪下道:「此事不能全怪昭訓,昭訓見臣妾鬱鬱不樂,一心想為臣妾解憂排難,才想出了這個下下之策,主公若要責罰,就先責罰臣妾吧。」
杜祁也跪下道:「說起來此事的罪魁禍首還是妾身,若不是妾身以前任性妄為,也不會惹嬴姐姐生氣,昭訓夫人也就不會出此下策了,妾身願同領責罰。」
沁格笑道:「我看主公也不必責罰了,若不是昭訓行此舉,弘德又怎能趕去阻止杜嬪,那花蜜又怎能陰差陽錯地被狗吃了去,杜嬪又怎能幡然悔悟,主公不見她們兩人如今好得象親姐妹似的,不全是昭訓的功勞?」
重耳思忖片刻后道:「話雖如此,終究昭訓起意不良,有錯在先,責罰是免不了的,念在眾人都為你求情,寡人就罰你禁足明光宮三個月吧。」
平戎道:「謝主公,臣妾甘心領受。」
平戎起了身,眾人這才前嫌盡釋,互相執手相謝,重耳心裡也高興,吩咐下去,安排酒宴,眾人痛飲一晚。
席間,懷嬴向重耳重提封印結縭一事,自從鄭國向晉國臣服,重耳志得意滿,驕氣日盛,此刻聽了懷嬴的提議,心中突然不舍起來,推託改日再議,此事便擱置下來。
重耳雖然降服了中原諸候,成了真正的霸主,但有一事始終覺得不甚暢快,那就是楚國依舊獨霸一方,不肯向自己稱臣,重耳思前想後,終是不得一個主意。
轉眼過了冬天,迎來了立春節氣,按著慣例,該是向周天子朝貢的時候,周天子也派出使臣向各國進行收繳。這日萬卣來到絳都,重耳傳令在上書房接見。
萬卣依舊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向重耳行了大禮,一番賀上讒媚之語。
重耳道:「貴使的來意寡人自然明白,我晉國既然身為諸候之長,自然要帶頭作個表率,今年的年貢在以往的慣例上,再額外增加五穀五十石,彩絹五百匹,牛羊皮三百張,祭祀用的家畜牲口一百頭,貴使看如何?」
「如此外臣就先替周天子謝過晉候了,不瞞晉候,外臣此來還有一事相商。」
「哦,但說無妨。」
「如今有了晉候的統率,天下太平,諸候各國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戎狄也忌憚中原的實力,不敢輕易興起戰事,因此周天子想往泰山封禪,向神靈祭告,保佑我大周朝國祚昌盛,姬姓後人長盛不衰。」
重耳點頭,「天子有此宏願,寡人當鼎力相助。」
萬卣又道:「但是從洛邑到泰山,路途遙遠,一路上儀仗車馬浩蕩,所費不菲,晉候也知道,如今王室年年入不敷出,國庫空虛,泰山封禪若要成行,還要請晉候和諸候各國鼎力支持才好。」
「周天子的意思是?」
「周天子的意思是,天子前往泰山封禪,這是百年難得一見之事,國君們必定求之不得,爭相前去,到時還請晉候作為諸候表率,帶領大家一同前往。」
「貴使放心,這是寡人應盡之責。」
「天子說了,請晉候向諸候國發布詔告,若要前去參加封禪,需先向天子購買一捆青茅,以做祭祀之用。」
重耳一聽,便知道了萬卣的意思,這青茅本是楚國向周天子進貢之物,為楚國特有,平時並無多大用處,只在祭祀時做縮酒之用。楚國年年進貢數百石的青茅,堆在洛邑的庫廩中,年復一年,全部腐敗不堪,因此周天子想出了這個主意,不可不說是一個變廢為寶的好辦法。
重耳道:「不知一捆青茅售價幾何?」
「一萬鎰黃金。」
重耳知道天子是要藉此次封禪大賺一筆,只是這一萬鎰黃金的要價未免太高,重耳一時沉默不語。
萬卣道:「天子封禪,晉候貴為諸候之長,到時自然是由晉候主持儀式,告太平於天,報群神之功,這可是千古難得的功跡啊。」
泰山封禪乃是帝王之事,相傳至今只有十二聖人曾登臨泰山封禪,除了伏羲、神農、黃帝、炎帝、堯、舜、禹等上古大帝外,周朝建立至今,登臨泰山的也不過是周武王和周成王等寥寥數人。齊桓公當年葵丘之會後,自認為功高齊天,也想登泰山而封禪,卻被管仲以功德淺薄而婉拒,因此若自己能陪周天子登臨泰山,並主持儀式,當真稱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天下霸主了。
萬卣一番話,把重耳說得心思活泛起來,道:「寡人能為天子效力,自然求之不得,只是貴使也看到了,如今不比當初結盟之時,諸候各國各自為政,各從其志,若要將他們再召集起來,恐怕並非易事。」
「外臣到是有個主意,不知晉候意下如何?」
「說來聽聽。」
「晉候成為諸候之長,多次舉行盟會,討伐叛逆之國,但對有功之國卻未進行賞賜,各國豈能沒有怨言,不如晉候此次借會盟之名,將諸候國君召來,大行封賞,晉候還擔心大家以後不聽其號令嗎?」
「依貴使所說,拿什麼進行封賞呢?」
「當初曹君無禮於晉候,晉候寬洪大量,放了曹君回國,又進行了復封,曹君經歷了一場驚險,又重新當上了國君,此事未免也太便宜了他,不如晉候這次就拿曹國的土地為獎賞,分封給各國,發布詔令,誰先趕到絳都者,可多分土地,晚來者,少分土地,何愁大家不紛擁而至呢?」
「主意雖好,但對曹國來說,怕是有失公允。」
「晉候既然是諸候之長,天下霸主,就該拿出一統天下的氣勢,誰讓曹君當初有眼無珠,得罪了晉候呢。」
「寡人這個霸主也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楚國雄踞南方,對中原虎視眈眈,只要他一日不臣服,寡人就一日不得安寢啊。」
「外臣有個主意,不如晉候召諸候來絳都會盟之時,在諸候國面前重整軍隊,展示軍容,並放言出去,要與楚國一競高下,如今的楚國不比當初,自成得臣死後,蒍呂臣被任命為令尹,蒍家與斗家兩家正爭得不可開交,根本無暇他顧,那楚惲必定對晉候心生忌憚,若能因此向晉候臣服,豈不是遂了晉候的心愿?」
重耳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
萬卣又道:「晉候難道忘了關於結縭的傳言,得結縭者得天下,若不能讓楚國臣服晉國,如何可以稱之為得天下呢?」
重耳終於下定決心,採納了萬卣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