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濺惆
曾經有一日君衡教她撫琴,突發奇想的問她「你日後想做什麼?」
白布蒙著她的眼睛,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看向那片天,淡聲道:「平衡。」
君衡虛環著穆笙,很明顯感受到了穆笙的變化,心裡一冷,既而問道:「為何?」
穆笙停頓,那雙什麼都看不到的眼睛又好像看到了一切,她看著那片天,笑著說道:「這片天告訴我,可我不願聽它的,夫子,我不願救濟蒼生,我不願修仙成神,我不願意成為那個假意虛偽的聖人。」穆笙面色淡然,平淡地說完這一些好似在說尋常事一般,側頭看向君衡,因為那一層遮著眼睛的白布,她含笑不覺得說這話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看不清這世間的模樣,卻明白這世間的道理,天道眷顧她終其恢復光明的時候,滿腹滄桑的走上這條路。
夜裡森涼,他等到穆笙沉沉睡去的時候才化為本體環著穆笙躺在床上,為了不讓穆笙瞧見尾巴上的異樣而擔心,君衡摟緊了穆笙唱起了一支遠古的搖籃曲,原本光鮮亮麗的狐尾已經無力的耷拉下來,穆笙睡了沒多久動了起來,君衡心一緊但看穆笙只是調整了一下位置抱著他雪白的肚皮靠著睡著,君衡放鬆下來八尾包住穆笙有一下沒一下的唱著。
禁神,是處決遠古時期那些墮世入魔的墮神,名義上為褪去神格永世不得成神,實際上就是摧毀人的命道以修補天地規則,其褪去的神格融於這世間萬物之中,沒有因果沒有輪迴。自遠古時候,被禁神的人最後無不是承受不了這種結果,自沉死海,永不安息。
最轟轟烈烈的禁神是天帝盛怒下的諸神黃昏,天地間大部分得眾生信仰的神明一瞬間崩塌,生靈得到濃厚的靈力的滋養一簇一簇的冒出頭,六界轟鳴,四海八荒,九州大陸開出盛大的花蕊,鮮艷欲滴,生機勃勃。
神明垂暮之間,沒有留下任何的斷念,戚戚然間選擇了死亡,無人願意留下,雖是死生一息之間,但黎明垂日,即便再有初生之象,對於眾象心中不由一沉,天塌下來的感覺不過如此。
在此之前,天界有一神澤,眾人說他是洛川,位次天帝,為天界開疆破土數年,膝下無一子,枕側無一人,六界第一美男,性情淡泊無情無欲,最後自斷神根,自願禁神,冥界通錄,再無輪迴......
——禁神如此,處境堪憂
白澤有造夢之說,能引無數人入夢,更是以夢境弦殺,殺人於無形。竹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冷風灌進屋內,穆笙輕皺眉往裡縮了縮。燕易凡手指微勾,一團絨毛下的小臉被抬起,燕易凡見是一張青澀的臉龐眼裡微露失望。
他就是傲氣睥睨,如此一個小小的凡人總是令人生厭。
清緹花苞開滿了整個院頭,若有若無的清香沁人心脾,院裡頭端著兩把小矮凳,婢女小花挑揀花骨朵跟滿臉笑意的穆笙說說笑笑。
白布蒙上穆笙的雙眼,白皙清淺的臉龐嘴角上揚,側耳認真傾聽,不時被小花的歪理逗了個笑,穆笙摸索著花骨朵一同挑揀,院里走進來了一個人,穆笙蹙眉,耳朵微動,感覺出這人不是府中的人,疑惑問道:「您是誰?」
小花看到來人,快速站了起來,面色立刻板著,恭恭敬敬行禮道:「夫子。」
穆笙皺眉,笑意散去,被白布蒙上眼睛的穆笙面色已是冷冷,手指自若的挑揀著花骨朵,對著小花說道:「小花下去吧,我與夫子有事要談。」
小花不解其意,但她向來是極聽小姐的話,向兩位告辭匆匆出了院,待穆笙真的感覺到小花已經走遠了,穆笙垂頭手裡還捏著一朵清緹,她道:「不要用夫子的臉在我面前做事,您有何言,一次了盡。」
『君衡』有些驚訝的看著穆笙,隨而玩味一笑,更是坐在前頭小花坐過的地方,搬動矮凳離穆笙坐的更近,笑道:「姑娘對人真是敏感,此人正經古板,姑娘何必選他做夫子,不如選我,我這人習過六界全書,比他不知強了多少,姑娘考慮考慮?」
穆笙低垂著頭,摸索著清緹挑去雜枝,聽之抿唇既而往『君衡』的位置轉頭,淡道:「您說錯了,是他選我,不是我選他。」
穆笙講完這句,轉回頭把挑揀好的花骨朵捧到籃子里,又繼續挑揀面色淡淡的,又糾正『君衡』的說辭言道:「況且您這麼一說,便知您與夫子相識已久,更是攀比不爭之人,又怎有您比夫子強的道理。」
『君衡』被逗樂,笑了一聲,臉湊到穆笙面前,細細凝視著那除眼睛之外的地方。穆笙低頭撿清緹,兩兩鼻樑相碰,穆笙緊皺眉慌亂倒退往後一倒,『君衡』大笑見穆笙要摔倒了趕緊一拉回來,笑道:「你這麼講,不怕我生怒殺了你?」
穆笙皺眉,手掌往臉面前摸索了一番果真碰觸到了『君衡』溫熱的臉龐,穆笙抿唇手掌推開『君衡』的臉彼此有一段距離,保持該有的氣度隱忍暴漲的怒氣,淡道:「您不會。」
『君衡』好奇,眼底晦暗,親切的靠近穆笙,問了句:「給個面子,怎麼說?」
穆笙吸了一口氣,頗覺無奈,放下了手裡的清緹,點了點頭一副老成的模樣說道:「您聲音不對,話聽著嚇人,但是聲音是開心的。」
「小姑娘,你很聰明啊,那再說說,為什麼不要我做夫子?」『君衡』聽著心情愉悅,比起那些老糊塗說的話不知道好聽了多少倍,不經好奇這小小的凡人怎會認下君衡為夫子。
「您話又說錯了。」穆笙嚴肅的擺正『君衡』說的話,揪著清緹有些煩悶。
「行行行,我話說錯了,那你就回答一下,我適不適合當夫子,不適合你也給我說說原因。」『君衡』眉眼笑意,勾著嘴角笑道。
穆笙沉默了一會兒,對著『君衡』的方向平靜地將蒙上眼睛的白布解開,空氣一瞬間凝固,穆笙面色平淡后又熟練的繫上,這個『君衡』笑意僵硬的停留在臉上,眼神飄忽整個人好似沉入了冰冷的寒水,穆笙淡淡道:「事實證明,您不太適合當夫子這個角色,無論是處世還是其它,您戾氣太重,做了夫子容易樹敵,我怕死,不想白白糟蹋了自己。」
『君衡』沉浸在先前白布掀下的震驚當中,他從沒去注意白布下的眼睛會是個什麼樣,只覺得瞎了就是瞎了,如今一看卻覺得這樣一張臉上一雙眼睛不該如此沒落,那雙一點也沒有神採的眼睛空洞無物。穆笙好似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又把白布系了回去。
「不成不成,我可以讓你復明,你離開那君衡?」『君衡』固執的想讓穆笙選擇他,卻未見穆笙抓著一捧清緹。
「夫子喚君衡的話,您便是兩帝之一的燕帝了,久仰大名,萬分榮幸。」穆笙恭維的說道,一字一句間生疏非常。
「……」燕易凡沉默不語,欲上前便被穆笙抓著的清緹撒了一臉,燕易凡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卻聽她眼嘴角僵硬。
「它告訴我,您準備要對我裁決禁神。」穆笙薄唇一開一合,面色寡淡,不懼生死,側頭對著燕易凡似乎那一雙眼睛並未瞎了去,兩人雙雙沉默。
最後,一潭清水盪起波瀾,微冷的嗓音淡淡劃過他的心尖。
「若真要對我裁決禁神,穆笙心中謝謝您……天道會庇佑您,一路順風。」
夢境回歸之時,竹屋內平靜只余裊裊白霧散去,千里之外,繞仙階血跡斑斑,邪墨披風在身,燕易凡孤零零的坐於長階之上,遙望十里星河璀璨,沉默間陰鬱的眼睛淡淡回清,隨後開口道:「你覺得該如何?」
夜裡風涼,吹起燕易凡的一絲碎發,憑空中走出一人坐在燕易凡的身邊,眼裡沒有任何情緒,看著遠方淡道:「那要看你想要的是什麼,不過,這次對於你來說不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嗎?既可以除了你那位競爭對手,又可以因除掉天命之子而立下大功得到眾生支持,沒有哪一個對於來說不是好處。」
燕易凡不覺如此,說道:「除掉君衡是我奠基的落腳石,我只是並不想讓那位凡人平白死了。」
「這不像你會做的事情。」言凝淡道:「聽說那是個未滿十八歲的小姑娘,十八歲,如此境界,自然惹得眾人仇視,保與不保都堵不住悠悠之口。」
「我聽想讓她活著,她十分像我認識的一個人。」燕易凡皺緊眉頭,眼神閃爍,沉聲道。
「她活不活著,與你認不認識有關嗎,難不成她還是轉世的南河?」言凝扯起一個笑暗含諷刺,垂頭奇怪的說道。
「性情十分相似,看她樣子是個冷冰冰的冰塊,倒是和那些老頭子的脾氣一樣老成,兄弟,想個辦法唄,我是想要既殺了那言凝,又想讓那個小凡人活下來。」燕易凡這樣說,自己也笑出聲,嘲笑自己的卑鄙無恥。
言凝嘴角一抽,噁心的看著燕易凡,對此不置可否,還是說道:「禁神。」